毕淑敏祖籍山东文登,1952年出生于新疆伊宁,长在北京,就读于北京外语学院附属学校。17岁赴西藏阿里地区当兵,在海拔五千米的高原部队服役11年。历任卫生员、军医,1980年转业回北京。国家一级作家,北京铜厂主治医师、卫生所所长、中国有色金属工业总公司研究室专业作家,1991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研究生院中文系,硕士。从事医学工作20年后,开始专业写作。1987年开始共发表作品200余万字。198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著有长篇小说《红处方》、《血玲珑》、《拯救乳房》,中短篇小说集《女人之约》、《昆仑殇》、《预约死亡》,散文集《婚姻鞋》、《素面朝天》、《保持惊奇》、《提醒幸福》,短篇集《白杨木鼻子》、《毕淑敏文集》(8卷)等。
曾获庄重文文学奖、小说月报第四、五、六届百花奖、当代文学奖、陈伯吹文学大奖、北京文学奖、昆仑文学奖、解放军文艺奖、青年文学奖、台湾第16届中国时报文学奖、台湾第17届联合报文学奖等各种文学奖30余次。其中《不会变形的金刚》获第四届百花文学奖,《女人之约》获第四届青年文学奖、第五届《小说月报》百花奖,《紫色人形》获台湾第十六届《联合报》文学首奖,《昆仑殇》获第四届昆仑文学奖,《生生不己》获当代文学奖、人民文学出版社炎黄奖,《补天石》获北京庆祝建国40周年文学作品奖,《预约死亡》获北京庆祝建国45周年文学作品奖,《素面朝天》获全国第五届报纸副刊一等奖。《预约死亡》获第6届小说月报奖,《原始股》获第7届小说月报奖。《红处长》获全国人口奖、北京市首届文艺大奖。《翻浆》获台湾第17届中国时报文学奖。
阿里·生命主题
毕淑敏每一部作品,无论是小说,还是散文毫无例外地都以生命和死亡为主题。有果必有因,到底是怎样的经历使她形成了这种结果?面对这个问题,毕淑敏又一次开始了她对阿里生活的回忆,她说:那里给了她生命的根。
毕淑敏之所以关注生命与死亡,原因始于她在阿里的冥想。年轻时,毕淑敏曾有一段在西藏阿里的经历,正是那里的严酷使她开始思考起人生本质这样严肃的问题。现在仍然有很多年轻人喜欢西藏,称之为"第三世界",因为那里的确能令人产生很有质量的思考。毕淑敏去西藏时还是一个只有16岁的小丫头,之前她的家庭条件在那个年代算是很舒适的,小毕淑敏自然也就有些娇生惯养,对即将面对的西藏、边防线、缺氧状态、-40℃这些词汇丝毫没有概念。突然间来到西藏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它极端的自然环境使毕淑敏产生一种本能的震惊和恐惧。同时这种地理空间的极度变化让她从城市---这个社会关系最复杂的地方走了出来,站在了它的对立面---单纯的自然。让她能够由一个自然人的角度重新思索社会人这个概念。人在城市里总是感觉自己很强大,无所不在,无所不能。上网就可以知道美国刚刚发生了什么;地铁、飞机这些现代化的工具把人的活动空间大大拉伸。可是当一个人站在广袤的西藏,一种对自然和对天地的敬畏感会油然而生,也会顿悟单个的人是多么的渺小。
阿里的寂寞让毕淑敏找到了三个问题的答案。首先我是谁?毕淑敏认为是进化的结晶,科学一直在证明着人类的进化是多么艰难。而千百万年的进化和许多的偶然之后最终有了我,这是多么不容易!人类进化过程中,衍生出很多灿烂的文明、进步的文化。作为进化的结晶,我们应该去继承它们,这是生命本身赋予我们的责任。就比如东方人有责任去传承、弘扬东方的文化。第二个问题,到哪里去呢,毫无疑问死亡是最后的归宿。可是在死亡之前生命还在人的手中。死亡不是我任能控制的,它是恒定的,可是生命本身的意义与价值却是变数,人可以去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数字。一个人将怎样走过一生,这取决于他自己,一个人应该对自己的生命负责?这就要把生命过得有意义,有价值,要让生命留下我的光彩,不仅自己快乐,也对这个社会、对与其他一样拥有生命的人有帮助,有价值。这是毕淑敏的灵魂对三个问题的解答,是她的人生哲学,奠定了她的人生基调。
职业·身份多重
毕淑敏的职业背景非常多,国家一级作家、内科主治医师、注册心理咨询师。人说:做事不可三心二意,面对许多人分身乏术的多重职业,毕淑敏本人从根本上给予了答案。
从小到大,毕淑敏的职业兴趣和职业身份一直都在变。小时候学习成绩优异,老师和家长都对她抱着很大的期望,家长希望她做女科学家,老师说她适合当记者。而她最想做的是爬电线杆子的女通讯兵,觉得在电线杆子上上上下下很神气。后来到外语学校读书她又想做名出色的红色外交官。但是最后却被分配到从来没有想过的医生行列。她对分配给自己的职业认认真真,很负责。从阿里回来后渐渐开始写作,一开始是医生、作家一起做,但是发现冲突很大,医生需要专心,为了对病人负责和一种对医生职业的尊重于是就成了专职作家。现在毕淑敏另外一个新职业是心理咨询师,和朋友一起开心理咨询所。表面看来,她有多重的职业身份:军医、专职作家、心理咨询师。但是对毕淑敏而言,它们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它们的本质一样,骨子里面都是哲学问题,都是希望自己更了解人这个主体。以前医学使她对人的生理结构了如指掌,而现在的心理学使她更加理解人种种外化行为的原因。
比如写作,毕淑敏曾经写过一片文章《毕淑敏的五样》,其中说到笔是她生命中最不能割舍的。其实笔意味着写作,而写作就是把她的人生哲学、对生命的思索与千千万万的读者交流。在千变万化的现代社会中所有纷繁复杂问题的核心就是人们对生命的本质、人生的意义不清楚。毕淑敏试图用作品去呼吁人们去注意人生、生命这些根本性的问题,同时把她自己的理解用写作的方式与读者交流。几十年的文学创作过程中,毕淑敏的风格与主题从未发生变化,它们都是关于生命、死亡这两个人最该思考的问题。虽然几十年来,她的作品题材改变很多,语言的技巧也更加成熟,情节更是不尽相同,可是它们都是围绕着毕淑敏对人生的看法、人生哲学来设计与写作的。对毕淑敏而言,众多作品中第一部是最重要的,因为它把毕淑敏要说的、要表达的都已经写出来了,该具备的东西都具备了。其实写第一部作品前,毕淑敏这棵苹果树已经成熟了,它是苹果树结的第一个苹果,后面只不过是又结了新的苹果而已。也因为一开始基调就定好了,所以从创作至今毕淑敏觉得她基本没有遇到困难或者尴尬、写不出来的事情,因而写作一直是比较顺利的。而作品完成后,别人的反响、评论都是第二位的,最重要的是文章所写的都是从心里发出来的。作家与写作都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作家就像一个农民,专心负责好自己田地里面的庄稼,对于现在很多美女作家等文坛现象,我只能说我毕竟不是农业部长,别的田地的庄稼如何我无权过问。
不仅它们的本质一样,医生、作家、心理咨询师这些职业也常常在日常生活中混为一体,比如家人生病了,那么我就是一个家庭医生的身份了,而在心理咨询所时,作家的细腻使我更能体会病人微妙的心理。写作时其综合性令我可以充分调动医生和心理咨询师的经历与感受。
学习·心理咨询
46岁,正值创作盛年,毕淑敏却将中短篇小说的创作全部放下,进入北京师范大学心理系读书。面对又一个全新领域,她说:"不能说从0开始,也是从1开始。"她的基础不是很好,所以更加投入。
几年前,毕淑敏到北师大主修心理学博士,之后与朋友合开心理咨询所。很多人为了得到毕大夫的诊治,花费比其他心理咨询师更多的诊金,但是同时很多人对她工作是否真的具有同等的价值提出质疑。对此,毕淑敏讲述了做心理咨询师的种种感怀,也一再以非常肯定的语气强调心理咨询工作的重要性。
很多人说毕淑敏真"厉害",都多大的年纪了还去修心理学博士。毕淑敏认为,她只是对人很感兴趣,而心理学是以人为主体的。同时也因为学习本身就很快乐,尤其校园里面清心寡欲,可以专心学习。单个的老师在总体上也许不如作家知道得多,但是术业有专攻,他在某一方面的知识是很深刻的。当这么多的专业老师传授知识时,收获是很大的。
学习心理学那段时间毕淑敏也是有很多痛苦的。毕竟年纪大了,记忆力难免差了许多,再加上旁边的朋友对她的期望值很高,以为毕淑敏书写得既然不错,心理学也应该能学得很好。但是恰恰相反,本身基础差,于是学得很艰难,尤其心理学里面的各种术语与繁杂的流派总是很难搞清楚。这些都还是小事,毕淑敏说,"最可怕的是,我写的心理学论文不合格,所有老师都说太像散文了,没有一点论文的骨架。论文与散文这种文字风格的改变让我感到十分不顺畅,就好像突然逼你用左手写字一样。当时我心里很恐惧,总是害怕自己会不会是邯郸学步,论文最后学得"四不像"而且连散文也不会写了。后来还是坚信了两点,一是论文一定要认真完成,于是我痛下决心改变行文方式,另一方面也相信自己既然走得进去就能走得出来。于是就放开怀抱尝试新东西了。"
毕淑敏
心理学博士毕业后,毕淑敏和朋友合开了心理咨询所,至今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了。而且自己还是专门的注册心理咨询师,它的地位和注册会计师的性质一样,就是说不是随便的人想当就能当,必须是专业人士。亲身的实践使毕淑敏感触良多,现代人的心理健康问题不可忽视,而心理医生、心理咨询师的这些职业十分重要。但是人们却总是回避自己的心理,对自己不负责任。毕淑敏说她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情。比如心理咨询所实行预约制,一个星期前医生就和病人约好见面的日期。之后医生们会辛辛苦苦地把所有的细节都精心准备好。在预约日期的那天,医生又一再地打电话与病人确认时间,每次病人都信誓旦旦地说他一定会来,他是多么迫切需要我们的帮助。可时间到了他却没有来。这时医生再联系他时,话筒里永远是关机的声音。心理医生那么努力地想帮助他,而他一个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了。但是感觉最多的还是一种担忧:他到底遇到了怎样的艰难令他如此逃避,最终他能越过这坎吗?
成名·心态未变
毕淑敏坦言成名后她的心态没什么太大变化。她说生命都是平等的,一棵大树旁边的小草并不会因为自己的渺小而自卑,每个生命都有可贵之处,自己不比别人更高。之所以有了些名气更多可能是概率的问题。毕淑敏说:有人可能比我更勤奋写的也更好,可能没有出版社出版或宣传不足没有太多人知道他,这么来看我只是幸运者。
著名作家王蒙曾这样评价毕淑敏:"我真的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规规矩矩的作家与文学之路。我本来以为新涌现出来的作家都可能是怀才不遇、牢骚满腹、刺儿头反骨、不敬父母(而且还要审父)、不服师长、不屑学业、嘲笑文凭、突破颠覆、艰深费解、与世难谐、大话爆破、呻吟颤抖、充满了智慧的痛苦、天才的孤独、哲人的憔悴、冲锋队员的血性暴烈或者安定医院住院病人的忧郁兼躁狂的伟人--怪物。
"毕淑敏则不是这样。她太正常,太良善,甚至是太听话了。即使做了小说,似乎也没有忘记她的医生的治病救人的宗旨,普渡众生的宏愿,苦口婆心的耐性,有条不紊的规章和清澈如水的医心。她有一种把对人的关怀和热情悲悯化为冷静的处方的集道德、文学、科学于一体的思维方式写作方式与行为方式。
"而在我们国家,常常是杀人之论火暴易红,救人之论黯然无光;大而无当之文如日中天,诚实本分之作视若草芥;凶猛抡砍之风时赢喝彩,娓娓动人之章叨陪末座。一句话,乖戾之气冲击文坛久矣,恨比爱强健,斗比和勇敢,骂比分析痛快,绝望比清明时髦,狂妄比谦虚现代,乌眼鸡驱逐掉了百灵与夜莺,厮杀的呐喊遮盖了万籁,而与人为恶的文风正在取代与人为善的旧俗……
"所以就更显得毕淑敏的正常、善意、祥和、冷静乃至循规蹈矩的难能可贵。即使她写了像《昆仑殇》这样严峻的、撼人心魄的事件,她仍然保持着对每一个当事人与责任者的善意与公平。善意与冷静,像孪生姐妹一样时刻跟随着毕淑敏的笔端。唯其冷静才能公正,唯其公正才能好心,唯其好心世界才有希望、自己才有希望,而不至于使自己使读者使国家使社会陷于万劫不复的恶性循环里。也许她缺少了应有的批评与憎恨,但至少无愧于、其实是远远优于那些缺少应有的爱心与好意的志士。她正视死亡与血污,下笔常常令人战栗,如《紫色人形》如《预约死亡》,但主旨仍然平实和悦,她是要她的读者更好地活下去、爱下去、工作下去。她宁愿忏悔自己的多疑与戒备太过,歌颂普通劳动者的人性(《翻浆》),而与泛恶论的诅咒与煽动迥异其趣。至于她的散文就更加明澈见底了。"
毕淑敏小品
朋友同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她到北欧某国做访问学者,周末到当地教授家中做客。一进屋,问候之后,看到了教授五岁的小女儿。这孩子满头金发,眼珠如同纯蓝的蝌蚪顾盼生辉,极其美丽。朋友带去了中国礼物,小女孩有礼貌地微笑道谢。朋友抚摸着女孩的头发说,你长得这么漂亮,真是可爱极了!
教授等女儿退走之后,很严肃地对朋友说,你伤害了我的女儿,你要向她道歉。朋友大惊,说我一番好意,夸奖她,还送了她礼物,伤害二字从何谈起?教授说,你是因为她的漂亮而夸奖她,而漂亮这件事,不是她的功劳,这取决于我和她的父亲的基因遗传,与她个人基本上没有关系。你夸奖了她,孩子很小,不会分辨,她就会认为这是她的本领。而她一旦认为天生的美丽是值得骄傲的资本,她就会看不起长相平平甚至丑陋的孩子,这就成了误区。而且,你未经她的允许,就抚摸她的头,这使她以为一个陌生人可以随意抚摸她的身体而可以不经她的同意,这也是不良引导。不过你不要这样沮丧,你还有机会弥补。有一点,你是可以夸奖她的,这就是她的微笑和有礼貌。这是她自已努力的结果。
请你为你刚才的夸奖道歉。教授这样结束了她的话。
后来呢?我问。
后来我就很正式地向教授的小女儿道了歉,同时表扬了她的礼貌。朋友说。
从那以后,每当我看到美丽的孩子,我都会对自已说,忍住你对他们容貌的夸赞,从他们成长的角度来说,这件事要处之淡然。孩子不是一件可供欣赏的瓷器或是可供抚摸的羽毛。他们的心灵像很软的透明皂,每一次夸奖都会留下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