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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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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原创 作者: 王风 日期:2008/6/11 阅读:1890 次 【大 中 小】 A级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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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钟声将要敲响了。
我们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守着一个漫长难度的夜。
窗外响起一阵阵鞭炮声，窗外闪过一道道礼花的光彩……
谁也不肯说话，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闷中。我不知道那两个女孩的名子，只知道一个是四川妹子，圆圆的脸，二十岁的年纪；一个是河南的女孩，淡黄的头发，清秀的面孔，只有十八岁。我和刘挨着坐，谁也打不破这长时间的沉默。曾没有过的愁绪萦绕在心头，脑海中浮现出了乡亲父老守夜的情景。呵，当初我是怎样地不辞而别呀，毅然决然地走向这个陌生的世界。一阵接一阵的爆竹声响过耳边，一阵又一阵地震颤了我的心灵。刚才那一声巨响，不是由故乡传来吗?又怎么会这样震耳，这样令人心寒?母亲正呼唤着我的乳名呀！我听见了；家人正坐在丰盛的餐桌旁，在空位上摆上一杯满酒，一双竹筷，摆上了许多年来浓郁的恩情……
“举杯吧，我的亲人们，不要因我而悲伤。我不是正和你们一同举杯吗?”我是这样想着，心便碎了，像海浪冲击碉石后揉成的碎沫，像打碎的五味瓶，倒出最浓的苦涩的味道来。
午夜的钟即将敲响了。
川妹子呆呆地抱着一本书，目光呆滞，望着窗外礼花的光彩；淡黄色头发的女孩正看着自己瘦小洁 白的手指，泪眼盈盈地，神情黯然忧伤。刘依旧喝着茶水，嘴里不时地吐出瓜子的皮来。
我知道她们比我更加想念故乡的亲人，像她们这样的年纪，应该在母亲与长辈的身旁，做幸运的宠儿，可是，这尘世的风已经改变了她们撒娇的柔情，变得像初春的白杨，坚韧挺拔。一定要打破这种气氛，我同刘的想法完全一致。
“怎么都不说话呢?”我说。
她们的目光转向我，脸上挂着一丝微笑。刘会意地接着说：“知道合肥人是怎样守夜吗?合肥人守夜是有规律的，不能说不吉利的话，不能灭灯，年三十晚上吃干饭，第二天大早煮汤圆。”淡黄色头发的女孩也同意地点了点头，说：“俺家乡也一样，灯火是一夜点到天明的 。”
“你们四川也是这样吗?”我对川妹子说。她圆圆的脸上浮现出新的笑意，“是的，米汤圆总是早早地包好，新衣新鞋还是平整地放在柜里，直到第二天早晨才穿着，挨家挨户给乡亲们拜年。”她的四川口音依旧那么浓，带一点泼辣的四川味。
“你们北方人呢?”她接着问我。
我从沉思中挣脱出来，笑着说：“差不多，年三十也是吃干饭，是小米做的，香得很。所不同的是早晨要吃水饺，这是我们北方人的习惯。”还有呢?脑子里想得很多，不知从何说起。童年对新年的盼望与欢畅，穿上新衣时的兴奋，煮饺子，点鞭炮后数着多少个响，一直数到最后一个；吃完米饭等着父亲从腰包里拿出的“压岁钱”，盘算着明天上街买最喜欢的东西；同哥哥姐姐一起吃水饺，看谁先吃出饺子里包着的小钱，就算谁今年运气最好，富气也大。吃到的小钱总要放到供桌上，直到第三天才能拿回，我问父亲为什么，他说这是家乡的风俗，供玉皇大帝，祈祷年年有个好收成。供桌上的饭菜和晚饭桌上的饭菜一样多，香和蜡烛一起点燃，直到天亮也不灭……
这一些，给童年的我，带来多少欢乐与梦想呀！随着岁月的流逝，那种感觉也渐渐地不再有 了。大年夜哟，今年身在这里，明年又将漂向哪里?
午夜的钟声就要敲响了。
淡黄色头发的女孩，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听着，一直是那么寡言沉静。川妹子拿给她一块糖，说：“我们能相聚在今夜，是十分难得的呀！该高兴才是。”
“谁不高兴呢?可是，谁又能不想念自己的家乡?”她这样说着的时候，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过了年我们就该分手了，你会经常地想起我们吗?”川妹子问她。
“怎么不会?”那女孩痛楚而又激动，“我这一辈子都会记在心里呢！”她看着川妹子，诧异地说。
是的，一辈子都难忘记这个除夕之夜。人生又有多少夜晚会像今夜这样难忘?人生又有多少往事难以回首?我思索着，心头又积下了多少新的愁绪。鞭炮声在这时候密集了，礼花的光彩也不断地照进窗子来。午夜的钟声就在这时刻敲响了。
可是，我们并没有为之欢腾，依旧坐着不动，好像窗外是另一个世界，对我们四个人来说，大年夜像从前的夜晚一样平淡。
我站起来说：“我们一起放礼花吧！”于是都来到小院里，点上了花炮。
花炮放出彩色的礼花来，在空中散落。川妹子高兴地为此鼓掌，淡黄色头发的女孩也为此欢跳。当我点燃了一个爆竹的时候，她们已经捂上了耳朵，转过身去，爆竹便在此刻变的粉身碎骨。
哦，这异乡的礼花呀！放的高些再高些吧！希望把祝福带到遥远的乡土，希望它能把乡土照亮；这异乡的鞭炮呀！你的声音响些再响些吧！希望它能震落村边白杨树上的积雪，希望它能驱赶一切灾难，愿人世间永远太平安康。“吃呀！尝尝我们北方的饺子，带有齐鲁的风味哩。”我一再地催促她们，她们才夹起饺子，慢慢地送到嘴边。这时，我发现那个淡黄色头发的女孩，眼睛里正流出大滴大滴的泪水。川妹子用手碰了碰她的肩头，轻声问：“怎么了，刚才还满欢喜的呀?”
那女孩用牙齿咬着颤栗的嘴唇，说：“没，没什么……，只是……只是……”她断续地说着几个字，终于不再开口了。川妹子也转过脸去，用手巾擦着眼睛……
天亮的时候，她们都睡着了，忧愁像是走远了。我走出屋子，小院里满是爆竹爆炸后的纸屑。新春的第一天，我已有了新的打算，当我向刘告别的时候，川妹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要走吗?”她的声音低沉，带着无限留恋的温情。
我点了点头，说：“出去走走，一起去吗?”我知道她们已经买好了今天的车票，却还是这样地邀请她。她摇了摇头，眼睛充满了感激之情，“祝你今年好运。”
“谢谢！祝你们一路顺风！”
我们正说着话，淡黄色头发的女孩已站在了门外，她用红润的眼睛看我，我却对她们说了声“新年好！再见！”
“新年好！再见了！”她们也这样回答着……
再见哟！那会是什么时候?再见哟！多少人这样重复着同一句话！呵，再见哟！只怕会是永别！
1992年2月6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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