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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莎士比亚诗选 鲁克丽丝受辱记(3)
  • 来源:原创 作者: 佚名 日期:2008/6/16 阅读:1176 次 【 】 A级授权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  这样凄凄惶惶地安排了自己的末路,
      她从晶亮的两眼拭去微咸的泪珠,
      以沙哑反常的音调,将她的侍女招呼,
      侍女应声而来,恭谨地奔向主妇,
      忠顺之心像飞鸟,展双翅急急飞翥。
      鲁克丽丝的脸颊,在侍女看来正如
      阳光下冰融雪化的一片冬日的平芜。
      侍女规规矩矩地向主妇问候起居,
      声调徐缓而柔和,显示出谦卑有礼;
      见主妇容态异常,一脸哀痛的神气,
      便以忧郁的表情,投合主妇的悲戚;
      可是这侍女不敢冒冒失失地问及:
      她那明艳的双眸,为何让愁云遮蔽,
      她那白嫩的两颊,为何让苦雨冲洗。
      正如太阳一沉落,大地就哭泣不停,
      朵朵花儿濡湿了,像泪水汪汪的眼睛;
      侍女以潸潸热泪,把自己两眼浸润,
      对那双明艳的太阳,充满了怜惜之情——
      从她主妇的天宇,那双太阳已沉沦,(35)
      在咸浪滔滔的海里,收敛了它们的光明,(36)
      这侍女便为之悲恸,泪珠如夜露涔涔。
      这两个美人儿伫立,如象牙雕像一般,
      滔滔的泪水似喷泉,向珊瑚水池喷溅:(37)
      一个哭得有理由;另一个泪流满面
      却没有什么原因,只有个流泪的伙伴;
      禀性温柔的妇女,常乐于涕泣涟涟,
      揣测别人的苦痛,引起自身的伤感,
      揉碎一颗颗芳心,浸湿一双双媚眼。
      男子的心肠像顽石,女子的像蜡一样,
      由着顽石的意图,捏塑她们的形状;
      弱者被强者压制,异性的印记和影响
      靠暴力、奸谋或巧技,施加在她们身上。
      罪魁祸首的恶名,不该由她们承当,
      正如在一块蜡上,印出了魔鬼的肖像,
      不能因此就认为:这块蜡邪恶不良。
      她们是了无障蔽,像旷阔坦荡的平芜,
      每一只爬行的小虫,无不历历在目;
      男子却像一丛丛桠杈横生的林木,
      有多少灾厄凶险,在幽林暗穴里蛰伏;
      隔着透明的水晶墙,什么都纤毫毕露;
      男子用岸然道貌,将他们罪行掩覆,
      然而女子的面容,将她们过失都供述。
      谁也不要苛责那些萎谢的花瓣,
      而应痛斥凶狠的,摧残花卉的冬天;
      那被吞噬者不该,吞噬者才该受责难。
      如果不幸的女子经常受男子欺骗,
      这不能归咎于妇女,说她们品行不端。
      将自己的丑事出租,叫柔弱女子来租佃,
      这些刁蛮的地主,才应该遭到严谴。
      鲁克丽丝的遭遇,是女子命运的例证:
      在深夜陡遭侵袭,面临险恶的绝境,
      若敢于奋身抗拒,会立即被刺殒命,
      凌辱会随之而来,败坏她丈夫的名声;
      鉴于抗拒和死亡会招来这样的不幸,
      对这种死亡的恐惧,扩散到她的周身;
      一具死去的躯体,谁不能任意侮弄?
      这时候,鲁克丽丝,出于宽厚和仁慈,
      向那陪着她哭泣的、可怜的侍女启齿:
      “我的姑娘呵,”她说,“是什么原因促使
      你热泪滚下双颊,霖雨般淋漓不止?
      你若是为了悲悯我的遭遇而哭泣,
      好心的姑娘,要明白:这难解我的悲思,
      要是眼泪能救我,我自己的眼泪也济事。
      “那么,姑娘,告诉我,”她说到这儿停住,
      深深叹息了一声,“塔昆何时离去?”
      “那时我还没起床,”侍女回答主妇,
      “这原该多多责怪我的怠惰和疏忽;
      不过也有些情由,能减轻我的错处:
      我自己起身的时分,东方的曙光未露,
      而在我起来以前,塔昆已经上路。
      “夫人,您若是不嫌您的侍女太唐突,
      她就想问个明白:您到底有什么悲苦。”
      “别问了!”鲁克丽丝说,“如果那可以吐露,
      即便是说了又说,也难减半分痛楚;
      因为那样的情景,远非我所能描述:
      那种深重的苦难,简直像阴曹地府,
      我所感受的虽多,却没有力量说出。
      “去吧,把纸笔墨水,拿到这厢来伺候——
      不用费那个事了,因为我这儿就有。
      我还该说些什么?——你快去吩咐左右,
      要一个男仆准备好,再过一会儿以后,
      送一封书信给我的主君、亲人、爱友;
      要他快安排停当,快把这封信带走:
      这事情务须急办,信马上就能写就。”
      侍女奉命走开了,她就着手修书,
      开始时,摇着羽笔,怎么写颇费踌躇;
      她的意念与悲思,正在急切地角逐;
      心智叫她写下的,情感立即给涂污:
      这一句太矫揉造作,这一句又拙劣粗俗;
      恰似拥挤的人群,穿过狭窄的门户,
      谁都想走在前头,堵塞着她的思路。
      终于,她动笔写下了:“有才有德的夫君!
      你无才无德的妻子,向你殷勤问讯,
      谨祝你康强无恙!其次,望你能俯允:
      只要你还想见见我,那么,我的亲人,
      请务必急速登程,回家来将我探问;
      我在此向你致意——在家里,满腹悲辛;
      我的话寥寥无几,我的苦绵绵不尽。”
      于是她折起这一页载满悲思的信纸,
      她的切实的苦难,写得不十分切实。
      柯拉廷凭着这短简,会知道她有伤心事,
      可是他无从知道事情是何种性质;
      这件惨祸的真相,她不敢向他揭示,
      因她还未用赤血来表明自己的无疵,
      怕他也许会猜想:这是她淫邪的过失。
      悲苦的心情和精力,如今她有意储积,
      等他来听她诉说时,她才肯宣泄无遗;
      那时,她可以借助于眼泪、呻吟和叹息,
      来涂饰自身的羞辱,来澄清世人的猜疑。
      如今她小心翼翼,将这一污垢回避,
      不愿用絮烦的言语,给书信染上污迹,
      直到她能用行动有力地配合言语。
      看到悲惨的景象,比听人讲它更难过:
      因为我们的眼睛,瞧见了苦难的始末,
      等到事过之后,由眼睛传达给耳朵,
      这时,各个感官,都分担了一份负荷,
      所以耳朵听到的,只能是一部分灾厄。
      深深海峡的声响,比浅浅河滩的微弱,
      言语的风儿一吹动,悲哀的潮水就退落。
      她的信已经封好,封皮上大书特书:
      “火速送到阿狄亚,面呈我的夫主”;
      信差在一旁伫候,她把信匆匆交付,
      催促这闷闷的仆人赶快动身上路,
      要他像北风怒卷时落伍的飞雁般快速。
      比迅疾还要迅疾,她还认为是慢步:
      极端的灾难逼出了这种极端的态度。
      这个淳朴的仆人,向主妇俯首鞠躬,
      两眼向她注视着,两颊泛出了红晕,
      他把那封信接过,也没有答应一声,
      便以羞怯的窘态,急急忙忙动了身。
      而那些心怀鬼胎、疑神疑鬼的人们
      猜想每一只眼睛都窥见他们的隐情;
      鲁克丽丝只当他为她的丑事而脸红。
      好一条憨直汉子!上帝看得分明:
      他只是缺少点勇气,缺少点冒险精神。
      这些无邪的生灵,具有真诚的品性,
      他们用行动来说话,不像另外一些人
      满口答应快快做,实际却慢慢腾腾。
      这仆人简直就是往昔时代的标本,
      只会用忠厚的神情,不会用言语来保证。
      他心底激发的敬意,激发了她的猜疑,
      两朵赤红的火焰,在彼此脸颊上燃起;
      她猜他脸红的原因,是知道了塔昆的罪戾,
      便跟他一起脸红了,望着他,注目不移;
      她那眈眈的目光,使得他更为诧异;
      涨满他两颊的血液,她看得愈是清晰,
      她也就愈益相信:他察见了她的污迹。
      她寻思:要等他回来,还得很久很久——
      这个忠顺的家人,只不过刚刚才走。
      漫长可厌的时光,她实在难于忍受,
      哭泣、呻吟和叹息,腻味了,倒人胃口;
      悲叹累乏了悲叹,怨尤拖垮了怨尤;
      于是,她停止倾诉,不再絮絮不休,
      琢磨用什么新样式,来宣泄满腹哀愁。
      后来,她终于想起:房里挂着一幅画,
      精妙逼真地画着普里阿摩斯的特洛亚:(38)
      城外,来势汹汹的,是希腊大军的兵马,
      为了海伦的遇劫,来将特洛亚讨伐;
      高耸入云的伊利昂,怕要遭铁蹄践踏;(39)
      瞧这些宫阙城堡,都画得壮美高大,
      仿佛旷远的穹苍,要俯身吻这些楼塔。
      成百上千的形象,都画得悲苦动人,
      艺术凌驾于造化,造出无生命的生命:
      一滴滴干枯的颜料,仿佛是珠泪淋淋,
      为了惨死的丈夫,从妻子眼中外涌;
      看画笔巧夺天工:鲜血还热气腾腾;
      垂死者暗淡的眼睛,闪烁着灰白的光影,
      好似渐熄的炭火,在漫漫长夜里燃尽。
      那边你们能看到:正在操作的工兵
      流着污垢的汗水,浑身沾满了灰尘;
      而从特洛亚岗楼上,透过射击的洞孔,
      活灵活现地露出人们的一只只眼睛,
      闷闷不乐地盯着逼临城下的希腊人;
      这幅奇妙的作品,竟这样精巧传神:
      从那些遥远的眼睛里,能看出悲痛之情。
      你们还可以看到:那些显赫的将领,
      一个个脸上现出威严优雅的神情;
      年轻武士的身姿,显得矫捷而灵敏;
      画家还在人群里,错落地画上几名
      面如土色的村夫,战兢兢举步前进;
      这些胆小的可怜虫,也画得意态如生,
      画面上简直看得见:他们正颤抖不停。
      再看他画的这两位:埃阿斯,尤利西斯,(40)
      他摹写人像的技艺,又是何等的精致!
      两人各自的面容,表露了各自的心思,
      他们的外貌真切地揭示出他们的气质:
      你看埃阿斯眼中,转动着躁怒和固执;
      而巧黠的尤利西斯那温文尔雅的瞥视
      透露着深思熟虑,和从容含笑的自制。
      还有严肃的涅斯托,正站在那儿讲演,(41)
      看来像是在激励希腊士兵去作战;
      瞧他做出的手势,是那样稳重庄严,
      抓住了众人的心神,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他侃侃而谈的时候,皓白如银的须髯
      仿佛在上下抖动;一开一合的唇边
      逸出了回旋的气息,袅袅飘入空间。
      他周围密集的人群,张着嘴仔细倾听,
      好像要一口吞下他那些谆谆的教训;
      众人共同聆听着,但各有不同的表情,
      恍若鲛人的歌声,将他们耳膜勾引;
      听众有的高,有的矮,画得格外精心;
      后面还有许多人,几乎遮没了头顶,
      只想跳得更高些,似乎听得出了神。
      凭靠着这厮脑袋的,却是那厮的上肢;
      他身边别人的耳朵,挡住了他的鼻子;
      这一个被挤得后退,气冲冲面红耳赤;
      那一个压得不透气,恶狠狠诅咒呼叱;
      他们以暴躁的心情,做着暴躁的姿势;
      看来,要不是害怕听漏涅斯托的言词,
      彼此间就会挥动忿怒的刀剑来争执。
      画面上有些场景,显示了画家的想象;
      虚拟假托的手法,运用得自然得当:
      代表阿喀琉斯的,是他挺立的矛枪,(42)
      牢执在披甲的手里;他本人,隐没在后方,
      谁也无法看到他——除非用心智的眼光;
      一手,一足,一头,一腿,或一张脸庞,
      靠了想象的翼助,能代表完整的人像。
      当骁勇过人的赫克托——众望所归的英雄(43)
      出城迎敌的时候,特洛亚年迈的妇人
      都登上被围的城头,望见她们的儿孙
      挥动明晃晃的刀枪,也为之开颜振奋;
      用这种罕见的举止,她们送英雄上阵,(44)
      在豪情喜气之中,透露了忧愁惊恐,
      恰如雪亮的器物,沾上了一抹锈痕。
      从达丹海滨的战场,流出殷红的血川,
      流向西摩伊斯河芦苇纷披的岸边;(45)
      河水仿佛也有意模拟人们的激战,
      涌起了层层怒涛,像军队汹汹来犯,
      冲撞残损的河堤,然后向河心退还,
      遇见了更大的狂澜,它们就汇成一片,
      把飞溅的银沫射向西摩伊斯河两岸。
      鲁克丽丝向这幅精美的巨画走近,
      想看看有谁的脸上,汇聚着一切悲辛。
      她见到许多面孔,都有忧患的留痕,
      可是都未能包容所有的哀愁和不幸;
      直到瞥见了赫卡柏,伤心绝望的老妇人,(46)
      向她丈夫的伤口,愕视着,目不转睛——
      他倒在皮洛斯脚下,热血汩汩地流涌。(47)
      画家在她的形象中,剖析入微地描写
      时序的摧残,忧患的折磨,姿容的衰谢;
      她的双颊变了样,布满皱纹和皲裂,
      昔日风韵的余影,早已悄然告别;
      一根根脉管萎缩了,蓝血变成了黑血,(48)
      哺育脉管的源泉,也已渐渐枯竭;
      一具僵死的躯壳,把生命禁锢阻绝。
      鲁克丽丝的目光,在这画像上留停,
      以她的悲戚来投合这位老妪的哀痛;
      这老妪具有一切,来回答她的探问,
      只缺少呼号和恶语,诅咒凶暴的敌人;
      画家并不是神灵,不能赋予她声音;
      鲁克丽丝抱怨说,这画家待她不公允:
      给了她这么多苦难,不给她舌头一根。
      “可怜的哑巴,”她说,“一点声音也没有,
      让我用悲恸的调子,来吟咏你的哀愁;
      我要把止痛的香膏,滴入你丈夫的伤口;
      要咒骂狠毒的皮洛斯——残害你丈夫的凶手;
      特洛亚未熄的烈火,我要用泪水来浇透;
      所有这些希腊人——与你为敌的敌寇,
      我要用尖刀剜出他们瞋怒的眼眸。
      “让我瞧瞧那娼妇——她引起这场兵戈,(49)
      我要用尖利的指甲,戳破她娇艳的美色。
      烈焰烛天的特洛亚,承当这可怕的罪责,
      全怪你,痴儿帕里斯,是你的欲焰所招惹;
      是你的眼睛点着了这里的炎炎大火;
      你瞧:如今特洛亚,由于你眼睛的罪过,
      父亲和儿子双亡,夫人和女儿俱殁。
      “为什么个别人物儿女私情的欢乐
      竟会换来普泛的、人人难逃的灾厄?
      既然是独自一个犯下不赦的罪恶,
      就让他独自一个吞食罪恶的苦果。
      让那些无罪的生灵,免遭罪孽的折磨;
      为了一人的过失,为何叫众人受过?
      为何因私欲之罪,向万民普降奇祸?
      “看吧,赫卡柏悲泣,普里阿摩斯身亡,
      赫克托,特洛伊罗斯,负伤昏倒在地上;(50)
      朋友偎靠着朋友,都在血泊中横躺,
      朋友面对着朋友,无意中相互斫伤;(51)
      一个人痴迷好色,害得多少人遭殃!
      只要普里阿摩斯制止他儿子的荒唐,
      特洛亚就会被荣光,而不会被火光照亮。”
      为了画中的惨祸,她情不自禁地哀恸:
      心底蕴藏的悲思,像沉重悬垂的巨钟,
      只消撞那么一下,它自会摆动不停,
      不必费什么力气,便奏出凄楚之声;
      鲁克丽丝就这般,悲思既经触动,
      便对着愁惨的图像,细诉悲苦的衷情;
      她借给他们言语,借用他们的愁容。
      她的两眼扫视着,在画上到处寻觅,
      发现谁困苦无依,她就为谁哭泣;
      最后瞧见一个人,怪可怜,双手被捆起,(52)
      几个牧人陪着他,也露出怜悯的神气;
      这汉子脸色忧愁,却显得知足克己,
      和这些乡民一道,正向特洛亚走去,
      有忍辱负重的耐心,对苦楚全不在意。
      在这个人物肖像中,画家用高妙的本领
      掩藏了欺诈的伎俩,描绘出温厚的外形:
      恭谨的步态,沉着的神色,流泪的眼睛,
      双眉柔顺地舒展,像乐于承接不幸;
      脸色不白也不红,而是互相搀混,
      既未让羞赧的红色揭示犯罪的隐情,
      也未让苍白透露出做贼心虚的惊恐。
      恰像是一个恶魔,执拗而冥顽成性,
      摆出的一副外貌,却俨然正直真诚,
      他把诡秘的邪念,藏起来不露形影;
      连疑神疑鬼的多疑者,也都不会疑心,
      也都难于设想:狡谲的奸谋和伪证
      竟能把晦冥的风暴,驱入这晴朗的天空,
      竟能以鬼蜮的罪孽,涂污这圣者的形容。
      这技艺精良的画师,画的这温顺的汉子
      乃是发假誓的西农——他蛊惑人心的故事
      终于把耳软轻信的普里阿摩斯害死;
      他的言词像火硝,把伊利昂赫赫的威势(53)
      烧成了一堆焦土,使天神也感慨系之;
      星儿们照影的宝镜,既已崩坏消失,(54)
      它们便纷纷飞迸,离开了固定的位置。
      她煞费心思地观察这幅西农的图形,
      画笔固然佳妙,她仍要斥责那画工,
      说是:这幅肖像,画错了西农的神情——
      这样正派的仪表,容不得险恶的邪心;
      她反复留神观察,看下去,看个不停,
      在这朴实的相貌里,发现了真诚的明证,
      她判定:它画得不像,不是西农的真容。
      “这简直不可思议,”她说,“这许多奸计”——
      (她本来想要接着说:“会藏在这样的外形里”;)
      但这时,塔昆的形影,闪入了她的脑际,
      从她的唇舌之间,截去了下面的话语;
      “这简直不可思议,”她改变原来的主意,
      说道:“我算明白了,这简直不可思议——
      在这样一副模样里,不怀有邪恶的心机。
      “正好与这里画出的、诡诈的西农相仿,
      也这样庄重、忧郁,也这样疲乏、温良,
      像由于悲愁或劳苦,身心已虚弱颓唐,
      披着戎装的塔昆,来这里登门造访;
      外表上真诚正直,内心却凶顽淫荡;
      正像普里阿摩斯接待了西农那样,
      我也接待了塔昆,使我的特洛亚覆亡。
      “看吧!西农在诉说,假眼泪纷纷下坠,
      国王呢,老眼也湿了,满脸怜恤和慈悲。
      普里阿摩斯,你老了,怎么还不聪慧?
      他流的每一滴眼泪,叫一个特洛亚人流血!
      从他的眼里滚落的,滴滴都是火,不是水:
      这些叫你心软的、溜圆晶亮的珠泪
      是不灭的火焰弹丸,要把这王城焚毁。
      “魔鬼从幽冥地府,盗来了诡异魔力;
      西农虽火烧火燎,却冷得浑身颤栗,
      炙人的炎炎烈焰,就寓居在这严寒里;
      互不相容的事物,竟如此和谐如一,
      只能骗那些愚人,叫他们轻率地中计;
      就这样,西农的泪水,使国王深信不疑,
      用水来焚烧特洛亚——这就是西农的绝技。”
      愤激的情绪涌起,她不禁怒火如焚,
      胸中原有的耐心,这时已消失净尽,
      她用指甲撕破了这毫无知觉的西农,
      在心里把他比作那个凶邪的客人
      (那客人可憎的行径,迫使她憎恶她自身);
      随后,她微微苦笑,停止了这样的愚行,
      “我真傻,真傻!”她说,“撕烂他,他也不疼。”
      她的哀愁像潮水,有涨潮也有落潮;
      听她不停的怨诉,连时间也感到疲劳。
      白天她苦等黑夜,黑夜又焦盼明朝,
      她觉得白天、黑夜,两个都冗长可恼;
      短时间仿佛拉长了,只因她痛楚难熬。
      悲思虽已困乏,它却不大肯睡觉;
      时间爬得有多慢,不寐的人们都知晓。
      而她与这些画像厮守的这些时刻
      却已经不知不觉从她的心头溜过;
      她对别人的苦难,作一番深切的揣摩,
      这就使她的心情,离开了自身的惨祸;
      面对悲苦的群像,暂时忘失了自我。
      想到别人也受过同样惨厉的折磨,
      这虽然治不好痛楚,却使它稍稍缓和。
      如今那小心的信差,已经回转家门,
      接来了他的主公,和另外几位贵宾;
      柯拉廷进门便望见:鲁克丽丝周身
      裹着黑色的丧服,两眼被泪水浸润,
      眼睛周围的蓝圈,像雨后天边的虹影。
      她的这两道虹霓,预报着不祥的音讯:
      前一阵风暴刚停息,新的风暴又临近。
      她闷闷不乐的丈夫,看到了这般情景,
      惶惑不安地注视着她那惨痛的面容:
      泪水烫过的眼眶,看上去又红又肿,
      脸上鲜活的血色,因极度哀伤而褪尽。
      他已经没有气力叩问她是否安宁,
      愕立着,好像老朋友,在恍惚迷惘之中,
      相逢于辽远的异乡,彼此都惊疑不定。
      随后,他轻轻握住她毫无血色的纤手,
      问道:“是什么不幸的、异乎寻常的事由
      害得你这样难受,这样连连颤抖?
      褪尽你妍丽血色的,是什么悲苦怨尤?
      为什么你要披上这伤心惨目的衣裘?
      请你,亲爱的亲人,揭示这深重的哀愁,
      说出你心头的痛楚,好让我们来解救。”
      为了喷吐悲思,她已长叹了三次,
      但要倾诉苦难,她却说不出一字。
      最后她打定主意,听从柯拉廷的嘱示,
      于是含羞抱愧地试图让他们闻知
      她的清白的名节,业已被强敌拘絷;
      她说的时候,柯拉廷,还有同来的绅士,
      心情沉重而急切,倾听着她的言词。
      在她湿漉漉的窠里,这只惨白的天鹅
      为她必然的殒灭,唱出凄恻的哀歌:
      “没有什么言语,能形容这种罪恶,
      也没有任何辩白,能矫饰这桩过错;
      我只有少许言词,却有这许多灾祸;
      靠这根疲敝的舌头,来把这一切诉说,
      那么我的哭诉呵,只怕会太长太多。
      “那么,这些话就是我必须说出的全部:
      有一个生人窜来,侵占了你的床褥,
      他匍匐在这枕头上(哦,亲爱的夫主!
      你惯于在这枕头上,憩息你困倦的头颅);
      他还靠卑污的胁迫,施加了其他凌辱——
      是一些什么凌辱,你可以想象得出,
      你的鲁克丽丝呵,未能免遭荼毒!
      “在那墨黑的午夜,静悄悄,阴森可怖,
      一个潜行的动物,潜入了我的寝处,
      带着贼亮的短剑,和一支点燃的明烛,
      向我的耳边低唤:醒来,罗马的贵妇,
      快接受我的爱情;若是你敢于违忤
      我的情欲的要求,我就要向你报复,
      叫你和你的家族,蒙受绵长的耻辱。
      “他说:你若是不肯听命于我的意志,
      我就要刺杀你家的某一个粗陋的小厮,
      接着我要杀掉你,还要当众起誓,
      说你们正在干着那种淫邪的丑事,
      就在那幽会的地方,我发现了这一对贼子,
      在你们犯罪的时候,把你们双双杀死;
      结果呢,我名节无亏,你却要永蒙羞耻。
      “我听了他说的这些,正要跳起来叫嚷,
      他就将他的利剑,对准了我的胸膛,
      发誓说:除非依了他,让他如愿以偿,
      我就休想活下去,半句话也休想再讲;
      那么,我的耻辱,将永远留在史册上,
      在这伟大的罗马,人们将永远不忘:
      鲁克丽丝这淫妇,与贱奴淫乱而死亡。
      “我自己这样软弱,敌人却这样强横;
      面对这强横的恐怖,我更加软弱无能。
      那法官凶蛮残忍,不许我口舌出声;
      更没有公正的辩护士,能为我据理力争;
      他那猩红的肉欲,当法官又当证人,
      起誓说:是我的美色,引诱了他的眼睛,
      既然法官被诱骗,犯人必得判死刑。
      “告诉我,找什么理由,来为我自身辩护;
      至少,让我这么想,也好减轻点痛苦:
      虽然我血肉之躯,已为暴行所玷辱,
      我这纯洁的心灵,照旧是清白无辜;
      它不曾遭受强暴,它不甘同流合污,
      在已遭败坏的腔膛里,它依然不屈如故,
      它那完美的贞德,始终保持牢固。”
      看他呵,真好似遭受惨重损失的商贾,
      嗓音因痛苦而哽塞,头颈因哀伤而低俯,
      不幸的双臂抱起,眼神凄恻而凝固,
      两片嘴唇褪了色,苍白如白蜡新涂;
      嘴唇想吹开悲痛,免得将话儿壅阻,
      但悲痛难以吹开,他徒然费尽辛苦,
      刚吐出一口叹息,吸气时又重新吸入。
      有如咆哮的怒潮,一进入桥洞里边,
      向它注视的眼睛,便让它逃出了视线;
      这潮水卷入涡流,昂昂然腾跃回旋,
      又回到逼它狂奔的那一道狭窄的水面;
      怒气冲冲地进发,又怒气冲冲地退转;
      就这样,他的怆痛,像往返拉锯一般,
      驱使悲叹出动,又引这悲叹回还。
      鲁克丽丝察见了柯拉廷无言的怆痛,
      便说出这番话来,将他从昏乱中唤醒:
      “夫主呵,你的悲苦,给我的悲苦加了劲;
      下了雨,洪水不会退,只会涨得更凶。
      我的苦处太敏感,一见你这样伤心,
      便更加痛不可忍;不如让这场厄运
      仅仅淹没一个人,一双悲泣的眼睛。
      “你若肯垂爱于我(我原是你的爱妻),
      请看在我的份上,注意听我的主意:
      要向那仇敌报复,立即给他以痛击——
      他是你的,我的,也是他自身的仇敌;
      设想你是在保护我,免受奸贼的侵袭;
      你的保护来迟了;要把他置于死地!
      姑息宽纵的法官,只能够助长不义。”
      她转向那些陪同柯拉廷来家的人们,
      “当我还不曾说出那个奸贼的姓名,
      请务必向我,”她说,“保证你们的忠信,
      火急地追击敌人,为我伸冤雪恨;
      用复仇的武器除奸,是光明正大的功勋:
      骑士们凭着誓言,凭着豪侠的身份,
      理所当然要解救柔弱妇人的不幸。”
      到场的各位贵人,都以慷慨的气质
      答应了她的恳求,愿助她复仇雪耻,
      对于她这项吩咐,骑士们义不容辞,
      他们都急于听她揭露那恶贼的名字。
      这名字尚未说出,她却欲言又止;
      “哦,请说吧,”她说,“请你们向我明示,
      怎样才能从我身,拭去这强加的污渍?
      “既然我这桩罪过,是可怖的处境所逼成,
      对这桩罪过的性质,应该怎样来判定?
      我的洁白的心地,能不能抵消这丑行,
      能不能挽救我的倾颓扫地的名声?
      有没有什么说辞,能帮我摆脱这恶运?
      被毒物染污的泉水,能将它自身涤清,
      我又为什么不能把强加的污浊洗净?”
      听了她这番话语,绅士们立即答复,
      说她无垢的心灵,淘洗了皮肉的垢污;
      以一丝无欢的苦笑,她把脸庞转过去——
      这脸庞犹如一幅画,画满了人间惨苦,
      恶运的深深印记,由泪水刻入肌肤。
      “不行,”她说,“今后,决不让一个贵妇
      以我的失足为借口,要求宽宥她失足。”
      这时,她长叹一声,仿佛心房要爆炸,
      啐出了塔昆的名字,“是他,”她说,“是他,”
      但她疲弱的唇舌,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经过多少次迟延,声调的多少次变化,
      多少次非时的停顿,衰惫而短促的挣扎,
      最后她说出:“是他,公正的大人们,
      是他指引我的这只手,来将我自身刺杀。”
      她向无害的胸脯,插入有害的尖刀,
      尖刀在胸口入了鞘,灵魂从胸口出了鞘;
      这一刀使灵魂得救,离开这秽亵的监牢,
      也就从此摆脱了深重的忧惶困恼;
      她的悔恨的叹息,送幽魂飞向云霄;
      永恒不朽的生命,见人世尘缘已了,
      便从她绽裂的伤口,悄悄飞出、潜逃。
      为这一惨变所震骇,像化石一样死寂,
      柯拉廷和那些贵人,全都愕然僵立;
      鲁克丽丝的父亲,看到她鲜血涌溢,
      才把他自身投向她那自戕的躯体;
      这时候,勃鲁托斯,从那殷红的泉源里
      拔出了行凶的尖刀——这刀锋刚一拔离,
      她的血,好像要报仇,奔出来向它追击。
      只见殷红的热血,汩汩地往外直涌,
      涌出她的胸前,一边流,一边分成
      两股徐缓的血川,环匝了她的周身——
      这身躯像一座荒岛,被洪水团团围困,
      岛上已洗劫一空,不见居民的踪影。
      她的一部分血液,照旧是鲜红纯净,
      还有一部分变黑了——那污秽来自塔昆。
      凄凄惨惨的黑血,凝固了,不再流荡,
      有一圈汪汪的浆液,环绕在它的四旁,(55)
      恰似汪汪的泪水,悲泣那染污的地方;
      自那时以来,污血,总是要渗出水浆,
      仿佛是含泪怜恤鲁克丽丝的祸殃;
      未遭沾染的净血,却鲜红浓酽如常,
      宛如因见到污秽,不禁羞红了脸庞。
      “女儿,亲爱的女儿!”鲁克瑞修斯叫嚷,
      “你此刻夺去的生命,原是我的宝藏;
      既然父亲的形象存活在孩子身上,
      鲁克丽丝不活了,我还活什么名堂?
      我把生命传给你,决不是为这般下场!
      倘若孩子们反而比老辈更早凋丧,
      我们倒像是儿女,他们倒像是爹娘。
      “可怜的碎裂的镜子!在你姣好的影象中,(56)
      我常常俨然看到:我又回复了青春;
      如今这光洁的明镜,已经晦暗朦胧,
      照出个形销骨立的、衰颓朽败的鬼影;
      你从你的面颊上,摧毁了我的姿容!
      这妍丽迷人的宝镜,已被你摔成齑粉,
      我年轻时候的丰采,再难向镜里重寻。
      “若是理应后死的,反而先行凋殒,
      时间呵,你也完结吧,立即终止运行!
      难道腐恶的死亡,该征服少壮的生命,
      却让摇摇欲坠的、孱弱的生命留存?
      衰老的蜜蜂死去,蜂房让壮蜂管领;
      那么,鲁克丽丝呵,苏生吧,快快苏生,
      活下去,给我戴孝,莫叫我给你送终!”
      直到这时,柯拉廷,恍如从梦中惊醒,
      请鲁克瑞修斯让开,好让他尽情悲恸;
      于是他倒在冰冷的鲁克丽丝的血泊中,
      让滚滚泪泉冲洗他惊恐失色的面容,
      有一阵,他昏迷不省,要与她同归于尽;
      终于,男儿的羞恶心,促使他恢复镇静,
      吩咐他留在人间,为她的惨死雪恨。
      柯拉廷心魂深处的深不可测的悲愤
      拴住了他的舌头,迫使它暗默无声;
      舌头嗔怪这悲愤遏制了它的功能,
      在好长一段时间里,不让它吐字发音;
      如今它开始说起来,来缓解心灵的苦闷;
      但纷纭杂沓的细语,密集在他的唇中,
      以致他喃喃叨咕的,没有谁能够听清。
      但有时分明听到:他透过咬紧的牙齿,
      将“塔昆”二字迸出,仿佛要咬碎这名字。
      这阵狂暴的悲风,暂时未吹降雨丝,
      遏抑着哀痛的潮水,惹得潮水更恣肆。
      终于,大雨倾泻,叹息的悲风息止;
      于是,丈人和女婿,恸哭着,苦苦争执
      谁应该哭得最凶,为女儿还是为妻子。
      一个说“她是我女儿”,一个说“她是我的妻”,
      而两个都无法享有他们自许的权益。
      “她是我的!”父亲说;“是我的!”丈夫抗议,
      “请你不要来侵夺我这悲恸的专利;
      哪位哀悼者也别说,他是为她而悲泣;
      她只属于我一个:没有旁人,没有你,
      只有一个人——柯拉廷,该为她痛哭流涕。”
      鲁克端修斯哭道:“她太早而又太迟地(57)
      抛洒无余的生命,是我的,是我所赋予。”
      “哎哟!”柯拉廷喊着,“她是我的,我的妻,
      她所戕杀的生命,是我的,是我所占据。”
      “我的女儿!”“我的妻!”喧哗着,向空中飘去,
      将鲁克丽丝的精魂收容守护的天宇
      应答着他们的呼号:“我的女儿!”“我的妻!”
      从死者身上拔出利刃的勃鲁托斯,
      看到他们两个这一番惨痛的争执,
      便一变愚蒙的故态,显出威严和明智,
      在鲁克丽丝的伤口里,埋藏了他的伪饰。(58)
      他在罗马人中间,一直被看作愚痴,
      好似在帝王身边取笑逗乐的呆子,
      只会插科打诨,说些无聊的蠢事。
      是深谋远虑的权术,将他巧扮成那样,
      将他过人的才智,小心翼翼地掩藏;
      如今他一下甩掉了那一套皮相的乔装,
      遏止了柯拉廷眼中滔滔奔涌的泪浆。
      “振作起来,”他说,“受害的罗马武将!
      我这公认的蠢材,不妨现出本相,
      让你这精明老练的,来听听我的主张。
      “难道苦难,柯拉廷,竟能将苦难解救?
      创伤能治愈创伤,哀愁能减却哀愁?
      残害你贤妻的恶人,犯下这卑污的罪咎,
      你给你自己一刀,就算伸雪了冤仇?
      这种童稚的气性,出自软弱的心头;
      你薄命的夫人错了,错得好没来由:
      她不该刺杀自己,该刺杀来犯的敌寇。
      “勇武的罗马战将呵,不要把你的心灵
      浸溺在悲悲切切的、可怜的泪水之中;
      和我一道跪下来,承当起你的责任,
      让我们虔心祈祷,呼告罗马的天神;
      既然罗马的尊严被这帮恶人污损,
      那就请天神俯允:让我们兴动刀兵,
      从罗马干净的街衢上,把恶人驱除干净。
      “现在,凭着我们崇奉的卡庇托大寺,(59)
      凭着给丰腴的大地孳育了五谷的红日,
      凭着罗马国土上留存的公理和法制,
      凭着鲁克丽丝方才的申诉和嘱示,
      凭着她不昧的精魂,这横遭玷辱的血渍,
      凭着这血染的尖刀,我们在此宣誓:
      要为这忠贞的妻子,洗雪这强加的羞耻。”
      勃鲁托斯说完了,便举手置于胸次,
      亲吻那致命的尖刀,将他的誓词终止;
      他敦促在场的人们同他步调一致,
      他们全都允诺了,惊诧地向他注视;
      于是众人都跪下,矢志共举大事,
      勃鲁托斯把方才设下的痛切誓词
      重新诵述了一番,众人也跟着起誓。
      他们以誓言保证:共图大事成功;
      决定把鲁克丽丝的遗体抬去游行,
      游遍罗马全城,展示这流血的尸身,
      这样向市民披露塔昆万恶的行径。
      雷厉风行的义举,果然是一呼百应:
      激愤的罗马人民,众口一词地赞同
      将塔昆和他的家族,永远驱逐出境。

      注释
       根据古罗马传说,路修斯·塔昆纽斯(或塔昆)是罗马王政时代的最后一个国王。他在谋杀岳父、篡据王位后,暴虐无道,民怨沸腾。公元前509年,因其子奸污鲁克丽丝,激起公愤,他和他的家族被放逐,王朝被推翻,罗马共和国遂告成立。
       “苏佩布斯”即“自大狂”之意。
       阿狄亚城在罗马以南二十四英里。
       柯拉廷努斯(或柯拉廷)是国王路修斯·塔昆纽斯的外甥。
       柯拉廷城堡在罗马以东十英里。
       裘涅斯·勃鲁托斯,传说中的罗马贵族。他的父亲和长兄都被路修斯·塔昆纽斯杀害,他伪装痴呆,得免于难。塔昆王朝被推翻后,他和柯拉廷努斯共同担任罗马第一任执政官。
       浦布琉斯·瓦勒柔斯,罗马很有名望的绅士。柯拉廷努斯退隐后,他曾担任执政官。
       维纳斯的车辇由两只鸽子牵挽,已见《维纳斯与阿都尼》第1190行。
       “百合”代表白色,“玫瑰”代表红颜。
       “俘虏”,指“奸邪的眼睛”。
       这里是把王子的脸比作“图书”,把他的眼神比作页边的“诠释”。《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一幕第三场也用过同样的比喻。
       此行据基特里奇(Kittredge)注释译出。
       在古代欧洲,常授予贵族或绅士家族以世袭的“家族纹章”(也可译为“家徽”或“族徽”),上面画着图案或写着格言。骑士的纹章常绘于军服上。如果这一家族的重要成员有了不名誉的行为(例如,对妇女犯有暴行),就要在他们的家族纹掌上增添一种特殊的记号,以示儆戒。下文“可憎的纹印”、“耻辱的标记”即指此。负责设计、记录和解释各种纹章的官员,称为“纹章官”。
       “画幅”是一种挂在墙上的装饰品,常绘有人物肖像并写有道德格言。
       在室内铺洒灯心草(作用略如后来的地毯),是伊丽莎白时代英国人的习惯,古罗马人并不如此。
       “上苍的眼睛”,指太阳。
       “黑牢”指上节诗中所说的闭目不见物的状态。
       金盏草的黄色花朵到日落时就闭合。
       “死的图象”,指睡眠。
       “内殿”,指心房。
       “撞槌”,一端装有铁头的巨大圆木,是古代战争中用来撞破城墙的工具,也叫“破城槌”。
       “毒龙”(cockatrice),传说中的一种妖蛇,人被它看上一眼就会死去。
       据希腊神话,普路同(即哈得斯)是冥国之王。俄尔甫斯是诗人和音乐家,能以琴声驯服猛兽,感动木石。他新婚的妻子被毒蛇咬死,他追至冥国,以琴声感功了冥王普路同及其僚属,他们允许他带领妻子回转人间,但在越过冥国边界之前不准他回头看她。他在途中终于情不自禁地回顾,于是她又被捉回冥国。
       “授权于你的权威”,指神。古代西方和东方都有“君权神授”之说。
       以上几行都是将“邪念”拟人化。
       蒙污的神主”和“她”,都是指“他的灵魂”。
       “乱臣贼子”,指塔昆的秽德邪欲。
       雄蜂不采蜜。
       此行据马隆(Malone)注释译出。
       此行据赫德森(Hudson)和普林斯(Prince)的注释译出。
       欧洲古代的高等学堂为了培训学生的口才,常召开演讲会或辩论会,让学生进行比赛。“竞技学堂”即指此而言。
       “火山”,原为“埃特纳”,是意大利西西里岛的一座火山。
       菲罗墨拉即夜莺。据传说,古代雅典有一位公主名叫菲罗墨拉,被她姐夫忒柔斯奸污并割其舌,后来化为夜莺,不断悲啼。事见奥维德《变形记》第六章。
       所谓“自杀使灵魂受污”,乃是天主教的说法,古罗马人并无此种思想。
       以天宇喻颜面,以太阳喻眼睛。
       以海浪喻泪水。两者都是咸的,故用“咸”字。
       “珊瑚水池”,指装有人造喷泉的喷水池。欧洲人常把人造喷泉的管道装置在人物雕像里,上行的“象牙雕像”即指此而言。
       普里阿摩斯是特洛亚王。他的儿子帕里斯劫走了希腊斯巴达王后海伦,由此引起了长达十年的特洛亚战争。
       伊利昂即特洛亚城。
       埃阿斯(指大埃阿斯),尤利西斯(即奥德修斯),都是希腊联军的重要将领。这节诗所述的绘画内容,是描绘埃阿斯与尤利西斯在阿喀琉斯阵亡以后争夺他的铠甲和兵器的事件。结果尤利西斯获胜,埃阿斯羞愤自杀。
       涅斯托,希腊联军年迈的高级将领,以公正、睿智著称,长于言词。
       阿喀琉斯,希腊联军的主将和英雄。
       赫克托,特洛亚军队的主将,普里阿摩斯与赫卡柏之子,帕里斯之兄。
       “罕见的举止”,指老妇人登城观战助威。
       达丹,即达丹尼亚,特洛亚城附近的地区。西摩伊斯河,源出伊达山,流入特洛亚平原。
       赫卡柏,普里阿摩斯之妻,特洛亚王后。
       皮洛斯,阿喀琉斯之子。希腊人攻陷特洛亚后,他杀死了普里阿摩斯。
       古代欧洲封建统治阶级把贵族的血液称为“蓝血”,认为它比平民的血液高贵。
       “娼妇”,指海伦。
       特洛伊罗斯,普里阿摩斯与赫卡柏的小儿子,为阿喀琉斯所杀。
       马隆和赫德森对“无意中”一词的解释是:希腊人攻破特洛亚城和此后的巷战都是在夜间进行的,混战中难分敌友。
       “一个人”,指木马计的执行者西农。他用精心编造的故事,诱使特洛亚人把藏有希腊精兵的巨大木马拖进城去,从而导致了特洛亚的败亡。在此之前,首先发现西农藏在木马腹下并把他拖出的,是几个佛律癸亚牧羊人,西农用谎话骗取了他们的同情,他们便带他前往特洛亚去见普里阿摩斯。这几行诗写的便是这一情节。佛律癸亚,古国名,在小亚细亚。
       “火硝”,古代海战中用来焚烧敌船的燃烧剂,用硝石、硫磺、沥青等物制成。
       “宝镜”,指特洛亚。意谓特洛亚城璀璨夺目,光可鉴人,以致天上的星辰都把它当作照影的明镜。
       “浆液”指血清。血液凝结时,血清从凝固的血块分离出来。下文的“渗出水浆”亦指此。
       “镜子”,指鲁克丽丝的容貌。儿女的容貌往往反映出父母年轻时的容貌,所以喻之为镜子。作者的十四行诗第三首第九至十行也有类似的说法。
       据普林斯注释,“太迟”,指鲁克丽丝未能在塔昆施暴以前死去以保全名节。
       “伪饰”,指勃鲁托斯伪装痴呆。下节的“巧扮”、“皮相的乔装”亦指此。
       卡庇托大寺,罗马卡庇托山上的朱比特神庙。朱比特即乔武,罗马人崇奉的最高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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