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只白嫩的手抢着一束其黄如蜜的腊梅花。老赵的眼光暂时被这两三只手吸住:涂得猩红的指甲象是些红梅,而凸起在水葱般的纤指上的宝石戒指,绿的就跟老赵去年咯血后吐出来的臭痰仿佛,晶光闪灿 的又和今天早上老赵的孩子饿慌了挂在眼边的泪珠相似。
(茅盾:《过年》 《茅盾文集》第八卷345页)
那个学生,一边揉着自己的中指,一边看着陈老人的手,只见那两只手确实和一般人的手不同:手掌好象四方的,指头粗而短,而且每一 根指头都展不直,里外都是茧皮,圆圆的指头肚儿都象半个蚕茧上安了 个指甲,整个看来真象用树枝做成的小耙子。不过他对这一双手,并不是欣赏而是有点鄙视,好象说“那怎么能算‘手’哩”。
(赵树理:《套不住的手》 《赵树理小说选》第430页)
那时正当人人定睛个个紧张、心神似乎都被静默镇慑住了的一霎,每逢圆球奔跑得疲惫无力只在最后两个码盘上颠踬着时,就会出现这样的一霎。此刻我竟听到一阵咯咯喳喳的响声,象是骨节折裂。我不由自主地向对面望了一眼,立刻见到——真的,我吓呆了!——两只我从没见过的手,一只右手一只左手,象两匹暴戾的猛兽互相扭缠,在疯狂的对搏中你揪我压,使得指节间发出轧碎核桃一般的脆声。那两只手美丽得少见,秀窄修长,却又丰润白皙,指甲放着青光、甲尖柔圆而。带珠泽。那晚上我一直盯着这双手——这双超群出众得简直可以说是 ,世间唯一的手,的确令我痴痴发怔了——尤其使我惊骇不已的是手上 .所表现的激情,是那种狂热的感情,那样抽搐痉挛的互相扭结彼此揪缠。我一见就意识到,这儿有一个情感充沛的人,正把自己的全部激情一齐驱上手指,免得留存体内胀裂了心胸。突然,在圆球发着轻微的脆响落进码盘、管台子的唱出彩门的那一秒钟,这双手顿时解开了,象两只猛兽被一颗枪弹同时击中似的。两只手一齐瘫倒,不仅显得筋弛力懈,真可说是已经死了,它们瘫在那儿象是塑雕一般,表现出的是沉睡、 是绝望是受了电击、是永逝,我实在无法形容。因为,在这以前和自此 。以后,我从没有也再见不到这么含义无穷的双手了,每根筋肉都在倾诉,所有的毛孔几乎全都渗发激情动人心魄。这两只手象被浪潮掀上 海滩的水母似的,在绿泥台面上死寂地平躺了一会。然后,其中的一只,右边那一只,从指尖开始又慢慢儿倦乏无力地抬起来了,它颤抖着, 闪缩了一下,转动了一下,颤颤悠悠,摸索回旋,最后神经震栗地抓起一个筹码,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迟疑不决地捻着,象是玩弄一个小轮子。 忽然,这只手猛一下拱起背部活象一头野豹,接着飞快地一弹,仿佛啐了一口唾沫,把那个一百法郎的筹码掷到下注的黑圈里面。那只静卧 不动的左手这时如闻警声,马上也惊惶不宁了,它直竖起来,慢慢滑动, 真象是在偷偷爬行,挨拢那只瑟瑟发抖、仿佛已被刚才的一掷耗尽了精力的右手,于是,两只手惶惶悚悚地靠在一处,两只肘腕在台面上无声地连连碰击,恰象上下牙打寒战一样——我没有,从来还没有,见到过一双能这样传达表情的手,能用这么一种痉挛的方式表露激动与紧张。 望着这双颤抖喘息急不及待的手,看着它寒栗悚惧的神情,我突然觉得整座大厅里其他一切全都死灭僵凝了。尽管四周营营扰扰,管台子的喊 声象小贩叫卖,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转轮里的圆球循回滚动,终于高起 低落,跳进它那坦平的圆形牢笼——所有这些动荡嘤嗡冲袭神经的纷乱景象对我全不存在,我紧紧盯着平生难遇的这双手,竟被它迷住了。
([奥]茨威格:《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第77—79页)
列文沉默着,望着奥布浪斯基的两个同僚的不熟识的面孔,特别是望着那位风雅的格林涅维奇的手,那手有那么长的雪白的指头,那么长的黄黄的尖端弯曲的指甲,袖口上系着那么大的发光的钮扣,那手显然占去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不让他有思想的自由了。
([俄]列夫·托尔 斯泰;《安娜·卡列尼娜》第27页)
她那两只光洁的膀子优雅地垂在细腰问,两三小杖晚樱花跟着她的光辉的柔发优美地直垂到瘦削的肩头;一对清澄的眼睛在一个略微突出的雪白的额下露出来,带着一种静静的、敏慧的表情 (这的的确确是静静的,不是若有所思)。一个几乎觉察不到的微笑留在她的唇边。 她的脸上有着一种优雅而温柔的力量。
([俄]屠格涅夫;《父与子》第 130—13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