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经武
文学一方面生存于语言媒介,一方面又发展变化于社会和时代所提供的传播媒介。随着新传媒的不断产生,随着不同传媒力量的此消彼长,文学必定会发生“裂”与“聚”的变化。互联网无所不在,徽章、手镯、项链、胸针等,都可能成为无线通信设备,成为新的传媒。随着传媒数量的不断增加,文学“裂”与“聚”的变化将更趋频繁,文学将更加泛化,文学意味也一定会加快其分化和蔓延的脚步。但是新传媒不断产生的同时,旧传媒也在不断地走向联合。目前网络广播和电视技术突飞猛进,网络带宽大幅增加,在网络上看电视十分方便,下载电影速度越来越快,而报刊也加快了网络化进程。影视、广播、报刊和互联网有一体化的趋势,网络正变成传媒的航空母舰。而更大的传媒大聚合将是“三网合一”,即有线电视网、电信网和互联网的统一和融合。随着此工程在世界范围内实施,手机也许会变成传媒的无冕之王。传媒的联合很可能诞生无所不包的超级传媒,必将引发文学更剧烈的分合重组。
传媒公共领域空间的扩大将使文学更加公共领域化、民主化、民间化。文学在“裂”与“聚”的过程中,必将参与到传媒的公共领域之中,必将在公共领域的自由交流和传播中,愈来愈民主化和民间化。网络传媒无疑是公共领域性极高的传媒,在网络上,人人都可以成为作家和写手,人人都可以发表和出版自己的文学作品,人人都可以变成文学作品的及时、即兴的批评家、评论家。在这里传统作家的尊贵身份被消解,传统文学森严的等级冰消瓦解。大家都是来自街头里巷、乡村田野的文学平民,自由民主地在这里进行文学的交流。
强势传媒的超文本、非线性传播特征必将使文学在分合变化中由单一的语言艺术走向多媒体的综合艺术。纸媒作为单一语言艺术的文学其生存空间将受到空前的挤压,而日渐式微的纸媒线性文学文本将借助强势传媒的技术翅膀飞向超文本非线性传播之路。作为语言艺术的文学,文学的魅力就来自于语言的魅力。但语言并不天生就排斥声、光、电、影,诗、乐、舞的三位一体曾制造了早期文学的繁荣。而他们的结合实际上也是语言与声音、动态影像的结合,这种三位一体的文学样式也是一种多媒体的超文本。另外,文字是视觉符号,可以把语言的信息“固化”下来,使作为语言艺术的文学具备传之久远的可能性。而最初的文字是象形的图像化文字,文学使用这种文字进行传播,也意味着语言与图像的结合。所以,从文学诞生之初就有超文本和多媒体的传统,这种传统也制造出了早期文学的繁荣。今天我们没必要对文学的超文本化和多媒体化太多忧虑。文学是语言艺术,但文学的语言,在多元传媒时代也该借助传媒的旗舰远航,也该依凭传媒的翅膀腾飞,如果学者们一味据守“文学是语言艺术”而不肯对文学作出与时俱进的诠释,甚至认为只有文学书刊上的文学作品才是文学,那么文学也许会真的衰落。可以预期,在传媒的技术化影响下,文学的影视化、网络化将更趋频繁,文学单一的语言文本将更多地让位于影视文本和网络文本,文学被动的线性文本将更多地转化为互动的非线性超文本。
由于传媒的播洒和辐射,文学的泛化不可避免。泛文学文本将大量产生;文学性和文学意味将继续渗透和蔓延到生活的各个角落;文学越来越成为文化意义上的文学,童庆炳等学人所界定的广义文学的时代又将昨日重现。信息爆炸,信息的“外爆”会导致信息向生活领域无边渗透,文学自然也就作为信息的一种播洒开去,文学性也就随之迅速蔓延。信息的“内爆”则会消弭文学与非文学的界限,使泛文学文本大量产生,使文学好像又重新回到了广义文学的时代。今天我们看到,广告、解说词、主持人串词、新闻、纪实文学、BBS帖子等大量的不是传统文学而又具备文学性的泛文学文本弥漫在我们的生活中。而日常生活中的许多事物都不同程度地具备了一些文学性,文学和文化的界限已经变得模糊。当然广义文学时代的重现决不是历史的倒退,它只是某种传统的回归。传统意义上的文学在汹涌的文学泛化潮流中,虽受到冲击,但它仍会维持其生存空间,作为文学的原始标本和营养源泉而存在,为泛文学文本提供写作营养。
传媒的娱乐、消费特征必将牵引文学在“裂”与“聚”的变化中被镀上浓烈的感性色彩,但这并不意味着文学再也没有理性,理性之光依然在多姿多彩的文学中闪烁。当下文学的感性色彩因强势传媒的图像叙事和多媒体性而产生,文学的语言文本慢慢嵌入到图像、声音和动画之中,似乎失去了其独立性,语言文本的审美性让位于图像文本的娱乐性。但可以肯定,在电子媒介时代,社会依旧滚滚向前,具备深刻理性的学者依然会不断产生,以自由、自觉的创造为表征的人的主体性依然坚挺。读者并不是对所谓的感性刺激全盘接受,而同时也进行理性的选择和批判。传统文学原本就不是理性的代名词,超文本的文学也不是感性的化身。其实文学原本就是感性与理性的统一,感性大于理性,“裂”“聚”剧变后的文学仍不会改变这一特征。今天和未来的文学在实现其消费、娱乐性的过程中,仍然离不开文学的深刻的审美之根。
【原载】 《中国文化报》2007年1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