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在这四五年中,我从不曾把我的妹妹小百合忘记,我深深地怀念小百合……
那时,我刚进大学不久……
我来自农村,我深深地懂得无论如何我都得好好学习。可是,被三年高中压抑得甚至心理不正常的我不能控制住自己一开学就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我上网,我看闲书,我放松自己,我觉得如果我再不放松就会患上心理疾病,我以为现在的放松是为了以后的更好地学习。我完全进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中,课余时间学校里没有我的身影,许多自习课甚至正课我也不在教室。网络,我久违的朋友,你才是我的知音啊!
有天中午去上网,一个同学非要拉我到一个很远的网吧去,他说他到那里等人,有事,顺便等着的时候上网消磨时间。我推辞了几句他还是拉我,于是我便跟他去了。那个网吧离我们学校有四五里远,还没到目的地时我就想,以后我再也不来这破地方了。
在网吧里聊了两个多小时,那个同学要等的人到了。然而他们的事,与我无关,我仍旧聊我的天。后来那个同学说事情办完了,我们回去吧。那时我正聊得热火,便让他先走了。我一直聊到傍晚时才依依不舍地下了线走出了网吧。
宽阔的马路两边亮起了霓虹灯,晚风徐徐吹来,吹响了路边杨树的繁叶,吹给了我无限的温柔和凉爽。我的心情,霎时间变得柔柔的了。走了一会儿后我见路边的杨树下有几个卖水果的小摊,这时我才感到自己口渴难耐,于是便走上前去想买几个水果。摊主中有一个是个小姑娘,大约十一二岁的样子,脸色青白,身子单薄,很令人怜惜的样子,我便走到了她的摊子前。她卖的是梨,我一边挑捡着梨子一边向她问起了话:
“小妹妹,你怎么这么小就出来卖水果了,你不上学了吗?”
小姑娘那本是充盈着喜悦的大眼睛此时定住了,她低低地说道:
“我……我去年就不上学了,因为家里穷。爸爸妈妈把我送到市里一家亲戚那里想让他们给我找个活打工挣钱,可找不到,我太小,所以才卖起了水果……”
我的心一下子沉重了起来,我没料到一部社会现实的悲剧会真真实实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怜悯地问道:
“那……你想上学吗?”
“想呀,可是……”
我也是农村出来的,我也从小就尝到过生活的辛酸,只不过后来日子稍微好了一点。小姑娘的话,使我想起了以前的艰辛,使我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和对她的同情之中。悠然间,我感到小姑娘是那样地亲切,就像是我的老乡、我的亲戚、我的妹妹,我突然产生了帮助她、关爱她的强烈愿望。我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徐百合,大家都叫我小百合。”
“哦,小百合,名字真好听,你的脸白得真像是百合花!小百合,你想再学习吗?我想帮助你,我能帮你一些忙,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哥哥好吗?”
“嗯……好啊!你心眼真好!”
于是,小百合就成了我的妹妹,我就成了小百合的哥哥。我又和她聊了一大会儿,进一步了解了她的一些情况。上学是她的一个梦,我想我虽然不能使她重新返回校园,但我能帮助她继续学习,我想帮她自学。她是在上完小学四年级后辍学的,我对她许诺过段时间我要买些课外书和五年级的课本送给她,让她看,让她自学,有机会的话我还会辅导她的。当然,这只是我对她的关爱的一部分,我要用我真诚的心去关爱她的各个方面,我要让尝着生活的辛酸的她感到这个世界的温暖……
回到学校,天已经大黑了,我仍久久地沉浸在小百合的故事中。小百合,你那小小的心灵就像那洁白的百合花一样纯洁,可是生活为什么那样残酷,为什么要过早地将艰辛抛给你呢?我的心里是无限的怜悯。小百合,请接受我的关爱吧,我是你的哥哥,你就把我当成你的亲哥哥吧,让我替你分担些生活的艰辛,让我成为你的一个亲人、一个支撑吧……
第二天,我给小百合买了好些课外书,后来又费尽周折买到了小学五年级的课本,我打算过几天就过去把书送给她。
可是,自从给小百合买了书后,我的生活就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我继续上我的网、看我的闲书。给小百合送书的事,渐渐地淡了。然而,我并没有忘记,我常常想起,可我却难以摆脱网络和闲书的强大诱惑,我总是抽不出时间。这样一推,竟然推了一个学期。
在第一学期末的时候,我偶然地结识了外班的女生玲。我深深地感到,我多年来一直期盼着的梦中情人出现了,我感到她就是我一生中最该爱的那个人。在第二学期刚开始的时候,我开始了对她的爱恋……
我和玲相爱了……
几乎在整个的第二学期,我和玲都沉浸在甜蜜的爱情之中。我很爱她,我几乎把我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和她的爱恋之中。为此,我又耽误了一个学期的课业。而小百合,我仍然一直都没有忘记她。我曾多次地想去找她,然而却因为我和玲的爱恋而一直没能成行。这样一天天地拖下来,我竟然又拖了一个学期……
在第二学期末,我和玲的恋情走到了尽头,我们都自愿地分手了。经过了这次恋爱,我们都长大了许多,都明白了我们在爱情面前的幼稚。我也不愿意这样,我也很伤心,可我们是真的不适合……
整个暑假,我一直沉陷在深深的失落之中。爱情的失落使我浮躁了一年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回想这一年的大学生活,我感到无比地愧疚和懊悔,因为我把最重要的学业给荒废了。我对得起谁呢?我的前途会是什么样的呢?……
我醒悟了。
第三学期一开始,我进入了疯狂的学习状态。作为农村里出来的孩子,我没有资本不努力学习。我不仅勤奋地学习新课,而且还刻苦地补习大一时的课业。我从来没有这么用功过,我成了班里的一个疯狂学习的独行者。经过一个学期的不懈奋斗,我不仅使自己的成绩在班里保持在了中上游,而且把大一时的课业也都补了过来。我感到充实,我感到快乐,我感到悲壮。对于未来,我充满了信心……
在这个学期里,我是没有忘记小百合的。我曾许多次想去找她,想把课外书和课本给她让她读书、学习,想给予她能温暖她心灵的关爱。然而,每每此时,我的愧疚和懊悔总使我只能埋头在疯狂的学习之中。我一次次地想,再等等吧,等我补上了课,我要给予小百合许多倍的关爱来弥补她。
过完春节,我迎来了崭新的第四学期。在这新的开始,我在心里想着,我要帮助小百合,我要让小百合也开始新的生活……
开学一段日子后,一切生活秩序都已恢复正常,而我也就要去实现我的温暖的愿望了。在一个暖暖的下午,我带上给小百合买的课外书和课本向小百合卖水果的地方走去。我怀着说不出的幸福和喜悦,然而也有深深的愧疚,因为我曾那么庄重地向小百合许诺帮助、关爱她,然而一年半来却一直没有去找她,不知她是否还记得我。她肯定曾不止一次地盼望着,盼望着一个诚恳的陌生哥哥的到来,盼望着能在陌生哥哥的帮助下开始新的生活,开始圆她的那个上学的梦……
小百合,请你原谅哥哥,我会加倍地弥补我的过失的,你永远是哥哥的小妹妹,哥哥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近了,近了,到了,到了!前面的路边依然是几个卖水果的地摊,依然是那么温馨,那么和谐。然而当我走到跟前,却没有看见小百合。我问一个摆摊的老奶奶:
“老奶奶,您知道以前在这儿卖水果的小姑娘小百合吗?她今天没来吗?”
老奶奶的脸突然沉郁了下来,遗憾地对我说:
“小百合她……她死了,得的是白血病,都一个多月了,家里人把她拉回了家……”
我惊呆了……
我久久地,久久地呆立着,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的脑子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很久很久,我才有了点意识。我掉转头往回走去,依然难以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残酷现实。西天的红红的夕阳,渐渐地沉入了地平线……
我陷入了深深的愧疚、懊悔和痛苦之中……
小百合,我的妹妹,我的陌生的妹妹,我的只见了一面的亲妹妹,你怎么这么突然地走了呢?你还这么小,怎么会突然地走了呢?我说我做你的哥哥,你很高兴,可我一年半里却一次也没有去找过你,我其实是一直在为自己找理由啊!小百合,你知道我是多么地愧疚吗?你能原谅我吗?……
这深深的愧疚、懊悔和痛苦紧紧地缠绕了我许多天。我多么想给予小百合温暖的关爱啊,可我的愿望终于没能实现。我为小百合短暂的生命感到遗憾,也为我没能实现的愿望感到遗憾……
老天,你能让我实现这个愿望吗?谁能让我实现这个愿望呢?……
如果,如果以后,如果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我绝不会再留下任何遗憾……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买了一束洁白的百合花独自走向小百合卖水果的地方。走到那里,所有的水果摊都已收摊回去了,只剩了一片喧闹后的沉静。我默默地,默默地把那束百合花放在小百合曾经摆水果摊的地方。我久久地对着那束百合花静默着,那束百合花透过我的泪光,把整个世界映白了……
那时候春天已悄悄地来临了,路边的杨树都吐出了绿绿的嫩叶,天气越来越暖和了,而我,则明白了怎样使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