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之间,是一个世界。海和天之间,是另一个世界。同样是现实存在的,却在那么近的距离中,彼此对立。一种是俗世的真,一种是超凡的美。 岛上的人,在身边来回穿梭,只因我们付出了足够的比索(菲律宾货币)。处在人群中的我,终于明白,钱能买到的,是感官的刺激。 而那些离我而去的纯真的眼,代表的岁月,能买回来吗。 钱能衡量物质的价值,能否偿还纯真的代价。 我看着岛上人漠然的表情,沉溺在女孩眼睛里的世界。 纯净和世俗的距离中,有纯真的眼,渴望的视线。它那么脆弱,经不起时间的磨砺,等我回头的时候,已消失不见。 要离开海岛了,所有人,都带着一份满足。 我们穿过岛上的村庄,往船码头走。我看见,每个篱笆圈起的草屋前,都有许多孩子的身影。他们站着,坐着,斜靠着,隔着篱笆,看我们走过。远远的,我看不清他们的眼。 我离开人群,靠近篱笆,从一座一座腾空而建的草屋前走过。我想寻找什么,又或许,想从那么多注视的眼睛里,留一些纯真的印记。 篱笆后的眼睛,依然是黑白分明,我看见的,却是更多的漠然和平静。 就在我走着时,我听见一声银铃一般的童声。我循声看去。 篱笆后,一个小女孩的身影闪动。不用分辨,那双清澈的大眼,有纯真的伤感和渴望。是先前我遇见的小女孩。 她手里端着一碗白饭,上面放着几根小鱼干。手指抓住的饭,还未塞进嘴里。看见我走过,她叫出了声。 我停下,隔着篱笆看她。 女孩放下碗,跑向篱笆,手指上,还粘着饭粒。她在篱笆的缝隙间,冲我笑。那双大眼,盯着我。我感觉潮水般的渴望向我涌来。 我迎着女孩的目光,微笑着举起手中的相机。我把镜头对准她,转动。屏幕上,女孩的眼占据了整个显示屏。 按下快门的时候,我也留下了那双纯真的眼。 女孩从缝隙里钻出来,站在我面前。我把刚才拍下的画面给她看。她只是笑。然后,她又退到篱笆边,靠着,双手放在背后,笑着看我。 我再次把镜头对着她。 当我放下相机的时候,小女孩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她没动,只是笑着,盯着我看。 我在女孩的微笑里,隐隐地痛着。是什么让我伤感,女孩吗。 我看见纯真的花,在贫穷的土壤里,绚烂地绽放然后枯萎。这样的发生,几乎同时进行着。世间的真,只存在于孩子的眼里,心底。我不知道,若干年以后,当小女孩长大,她是否还会用这双纯真的眼,给世界一种清澈。 从菲律宾归来,我仍然置身于一座有繁华也有颓靡的城市。上海,其实没有海,也没有海的蓝。上海有水,浦江的水,有变幻的颜色,白天是黄,夜晚是七彩。 流光溢彩的水色,其实也不是水的颜色。它只是一种反射,是浮在水面的繁华,是人工雕琢的绚烂。置身在这样的水边,只可能赞叹,却不会有震撼。 很长时间,那双女孩的眼,总浮现在眼前,抹不去。看不见清澈的水,却有纯真的光,在平静的时候,忽闪忽闪。 也见过许多孩子的眼,水灵而清澈,我却找不回海边的感觉。 一次次问自己,为什么。 我发现,城市里,孩子的眼中,我找不到那种伤感和渴望。 突然,我感到深切的悲哀。 世界上的纯,世界上的真,难道只有和伤感、渴望联系在一起才是纯,是真吗。 伤感的纯,渴望的真。还原了一种世界的真相。 我明白了。城市的孩子,有和那个女孩一样的纯真的眼。只是,他们的眼中失去了一种伤感的渴望。 那个女孩眼中的纯真,更接近原始的单纯。就如岛上的水和浦江的水,前者给了我震撼,而后者只是让我惊叹。一种来自于心灵,一种来自于感官。 如今,纯真还在吗。 很多年过去了。当我偶然想起纯真这个字眼的时候,那个女孩的眼睛依然清晰地浮现。 我相信纯真的存在。它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盯着我看。 我相信纯真的眼代表的纯真的岁月的存在。它在孩子的眼里,注定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给我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