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洋
一
马得福在风流镇算得上个“人物”。
如果说糖有糖精,酒有酒精,那么,马得福就是“人精”了。
他外号––––“小人精”。人并不小,五十多岁,奔六十的人了。只因个儿长得矮,又一肚子心眼儿,才落下这个“美称”。
他平时待人极为和气,从不贪大辈,见了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他都葫芦头紧点,嘴儿吧吧儿的叫大姐,谁从门前过,总是晃着招风耳,眯着小眼儿,热情相让:“您家里坐会儿,沏点茶,喝点水”。其实,他家连火都没有。
他祖上是小摊贩出身,炸得一手好油饼,他从小也学得这份手艺。无奈前些年,不许他施展,硬轰他到地里摸爬滚打,他的日子也就像荧火虫的屁股––––没多大亮!
这二年,自打上边改了令,念这小镇人多地少,上千口人聚在一个盆里醮酱,个个混得不圆全,允许小人精重操旧业,小人精如鱼得水炸起油饼来。不过,他的旧病也复发了,总想在顾客身上捞点油水。
名声总是不太好。可他的日子还是很快发迹起来,一年多后,他家盖起了新房,置上了自行车,缝纫机,还搬了个东欧产的炕桌面似的大电视机。
生活上的富裕,心胸上的舒畅,使他十分惬意,然而,他也有不随心的地方。
他的大儿子已经不小了,还没搞上对象。要搁在能成事的主儿上,说什么自己也能划拉一个,可他偏偏没有这本事,老实得象个木头墩子,三斧头都砍不出个话渣渣儿来。小人精不得不为他到处张罗。
小人精相中了镇里杨老二的闺女月枝。要说月枝,人是人,个是个,牌气也好,就是家里日子不景气。小人精倒不在乎这些,他寻思,咱图的是人,不是家当,有人就有一切,还怕日后不发吗?他请镇里的花红婶前去保媒。花红婶很快报来喜信儿:“行了,杨老二答应了”。小人精喜不自禁。他重重地酬谢了花红婶后,满心欢喜,只等到时候定亲,择日而娶了。
小人精越干越欢!
这天,他又生起汽油桶改成的炉灶,“醒”上面,温热油,开张营业。买卖还不错,正逢集日,人山人海,他门前汇成一股小小的浪潮。本镇的人,多不光顾他的小店,那十里八村,南来北往的买者,卖者,可不在意这些,不少人买了吃了,一抹嘴儿,走了。也有不“大方”的,象有个汉子吧,看着像是个憨厚主儿,谁想却很挑剔,买了油饼,刚走两步,又踅回来了:“掌柜的,这一斤油饼怎么这么轻,够份量吗?”
“小人精”没料到此人如此“眼毒”,急忙陪笑道:“货买一个实,咱老少无欺,来,再约约”。
一过秤,不但足斤两,还扬着头呢!“怪了,难道我的手劲儿没准心?”那人自语着。
正迟疑,忽听前面有人喊:“看看他的秤有没有问题!”声音好强硬。
小人精,一机灵。谁在说话?抬眼望,––––细晃晃一个瘦高个儿,白净的脸儿,高鼻梁上一付黑色宽边眼镜––––“大作家呀”!
“大作家”,大名杨高志,风流镇的记工员,杨老二的本家兄弟。
他平时酷爱写作。为写作,可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他写了十多年,没见过一个铅字,这别说了,每次退稿里面总夹着一张千篇一律的客气信,是铅印的。
“大作家”自命不凡,一般人看不起,不差离的不过话,他最不戴敬的没过于镇西口的小人精了。今天,他“懒龙出窝”,顺街而过,到地里去记工。正巧,钢笔从上衣兜里窜出来,低头拣拾的当儿,他影绰绰发现了小人精的秘密:那乌油油的秤盘底下,嘎巴着一块白花花的面团。虽说不大吧,另头凑数,一天也能赚出十斤八斤的来。“大作家”见此,愤慨不已,他怒指小人精光葫芦头斥道:“你算何等市人,案上机巧,秤下功夫,靠‘宰人’起家,俗不可耐!”
小人精自知理亏,心惊胆战,同别人不敢计较,但对“大作家”却并不夹在眼里:“你狗拿耗子,母鸡叫明,多管什么闲事!庄户人子弟,念了两天书,还想当作家。充什么大尾巴凤凰!”
“大作家”并不示弱,逼进一步:“你区区小人,脑袋钻进了钱眼,也知天下有羞耻二字!”
小人精反击:“你穷的掉渣儿,酸的难闻。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众人皆惊。
小人精当众出丑,散集收摊后,别提心里多憋气,坐在酒桌前,他还气喘呼呼。好你个“穷酸文”呀,竟敢同我较劲。走着瞧,早晚有一天撞在我手里!可是, 谁知第二天,当小人精琢磨如何算计“大作家”的时候,红花婶报来不幸:
“不好了,砸了,老杨家这门亲事吹了!”
“咋,吹了?”小人精小眼儿瞪个溜溜圆。
花红婶脑后的那串香花一歪一歪的:“前晚上,这老家伙还跟我说的好好:这门亲事没问题,你放心……谁知……嗐!”花红婶一屁股坐在长凳上。
“你没有问他因为啥?”
“问了。他说,姑娘还小,沉二年再说。”
“都二十六了,还小?”
小人精明白,这是脱词。
“那他……”
“谁知道呢!”
小人精终了也没闹清这是怎么回事。
二
小人精决心富了再富,更上一层楼。
他到处宣扬:“您不知吧?咱银行里存着这个数––––五千!钢鏰儿多得没工夫数,用海碗量……房吗?这您看得见。摆设……”别人都怕冒富掐尖,他却在树大招风!
他把油饼铺的门脸也进行了一番修缮。原来巴掌大的小窗户,换成了通长的明光大玻璃,屋里四白落地,洋灰打地,屋中间老式的旧八仙,变顾了电镀腿、塑料贴面的折叠圆桌上放着金边新碗,红木细筷。一个落地式大电扇,竖在当地,好不现代、时髦!
小人精想得美––––只要有先进的设施,标准的卫生条件,还怕顾客不盈门?手里大把钱,腰里硬绑绑,还怕儿媳妇不踢破门坎子?
真没想到,白费了一番苦心,白耗了两打票子,反倒赚了个冷冷清清。
镇里人也不都是傻子,一看政策一时变不了,先后开起小摊小业,水果铺,鲜菜床……光卖小吃的就有好几家。既然都知道小人精的油饼“咬手”,谁还愣找亏吃呢?
儿子的婚事也连连告吹,不是花红婶不卖力气,扭扭儿地去了,巴巴的说上了,可人家只要一提他那个荞麦皮里榨出油的爹,就摇头谢绝。
小人精急蹦火燎、抓耳挠腮。这是怎么说的?我怎么连连不顺,四面多灾呢?这些人为什么有眼不识金镶玉放着便宜不上手呢?
他茶饭不香,坐卧不宁,总觉得身上附着鬼影子。
“五一”节时,邻家娶媳妇,不用轿,不骑马,坐着小汽车,披花挂花,穿街过巷,好不排场。好多人围着凑热闹,唢呐笙笛声,与那大鞭小炮声混作一团。
小人精瞧见人家的热火劲儿,更急的团团打转。
老伴老嘀咕着儿子的婚事,没事就唠唠叨叨:“你倒好自在,你有家有业了。儿子呢?难道让打一辈子光棍?无后,才让人指着脊梁骨……”
小人精摊着油光光的两只手:“咋着,你让我去抢一个?”
又是一个万家灯火之夜,风流镇一片宁静。小人精斟上一盅酒,对着一小碟花生米,怅怅然,独自哀叹。
“咚咚!”有人敲门。谁?蜜儿湾的“田一串”。
“呦,老哥,这么老晚,到我这串门,有什么大事?来,先喝点!”他的模样,变得也快。
“不喝了,这几天忙得我脚后跟朝前。正急着盖房呢!”
“喝!你破木头做空竹––––抖起来了!”
“哈哈……女儿结婚,女婿倒插门。咱应下了五间房!”
“嘿,好气派,姑爷是哪村的?”
“城里的,化工厂的正式工人。人家是自己找上门的!”
“哎哟,我的妈呀,工人找农民,你好大的福气。”小人精心里好不羡慕!
“哪呀,这不是我的本事。这是天时好!哎,伙计,明天我要五十斤油饼,找别人得进街,找你,近便些。你可炸好点,给足份量啊!”
小人精赶紧陪笑脸:“哎呀,这是哪的话,咱什么时候亏过爷们,明早你来,保准足斤足两。个个炸透!”
碰上这样的老相识,大主顾,小人精来不得施奸耍滑,满应满答。送走“田一串”,小人精坐下沉思––––这老家伙,也人儿似的了!想当初他守着烙没饭吃,有手艺用不上;如今他房前房后种的半亩葡萄,卖了大价钱;给队里务果园,又得了千元超产奖。广播电台一广播,满天下都知道有个“田一串”。其实他有什么了不起?还不就是有了几个钱,财大惹人馋吗?要不,他那黄毛丫头,怎么能引起城里工人的兴趣?唉!时耶?命耶?他算赶上点点了。小人精长吁短叹,怨天怨地。
盛夏,天气燥热。小人精买卖轻闲,身上发懒,眼睛发涩,正要伏案打盹的当儿,门外进来两个外县客人,小人精便有气无力地支撑着站起来,接待了客人。
那二人落坐,边吃边聊:
“……我说,二哥,这次美啊?咱俩尽遇上好事了!”
“那还用说吗?人家老头就是义气!头起,咱俩写信求援,人家一口应承,还寄来那么多宝贝条子;这次,咱们上门求教,人家又包袱底抖露出来,还包吃包住几天,唉!我心里真有点……”
“是呀,我也不落忍,回去我们好好谢谢人家。”
“哎,人心都是肉长的嘛……”
小人精开头没有弄清他们说的啥,后来,渐渐听出什么“蜜儿湾”,“葡萄枝”,“玫瑰香”,“白马奶”,真相便大白了。他们指的是“田一串”呀!
哎呀,没想到这老家伙还真够大方啊!劳神出力,费嘴磨牙不说,还贴贴面地招待食住,他图得啥呀?
是呀!他倒底图得是什么呢?
恍惚间,他忽然觉得脑子“唰”地一亮:对了,看起来,人活着不光为了钱。还为别的……
小人精要进行真正的改革了。
这次,他要彻底地改弦更张,挽回名誉。
老秤收了起来,买了一台里外能看,白漆圆盘台称;炸油饼之前,先把白面总数称足,然后一两一个对上号论个不论斤。另外,他还新添了炸糕,烧饼,豆浆。那豆浆热滚滚的,旁人每碗五分,他也卖五分,但他每碗加一勺白糖。
小人精的买卖,又有了新的转机,起初人们怀疑不信,吃了一两次,才深信确实有了新的变化。当人们饱餐之余,还会留不一两句鼓励、赞扬的话:
“小人精,这买卖不错。”
“改章程了。”
“吃得过。”
小人精每每听到这些话,心里就乐滋滋的。不过,冷静不来,他还觉得自己做的不够。
这天,他又在忙忙迫迫,油烟缭绕地炸油饼,忽见“大作家”媳妇和她的儿子彬彬从门前路过,娘俩说着话从门前经过,小人精不由自主地支起了耳朵。
彬彬说:“妈妈。我要香香!”
彬彬妈说:“回到家里,妈给你煮鸡蛋。”
“不,我偏不!”
原来,小晌午时彬彬妈从幼儿园接彬彬回家,彬彬见人家手里拿着油饼,麻花,眼馋起来。嘴噙着小指头,非拽着妈妈进铺子不可。彬彬妈伸手掏钱,兜里空空荡荡的,只得哄彬彬道:“妈把钱搁要家里了,咱们先回去,呆一会儿,我给你买甜甜!”
彬彬不依撒娇哭闹,小人精全看在眼里。
他忙放下手里的活计,随手抄起几个油饼,用报纸卷着,送出门外:“别哭,别哭。彬彬看,大爷给你拿什么来了?”
彬彬见了“香香”无比欢喜,他妈可愣了,这是咋回事?
小人精近前,热情地摊开包着的油饼,先递给小家伙一个,余下的全塞到彬彬妈的手里笑道:“快拿着。孩子饿了,说一声不就齐了。”
彬彬妈一时没有醒悟过来,等刚明白怎么回事儿,小人精已匆匆地进铺去了……
三
小人精的买卖盛况空前了!
虽说每天营业,赚头不大,但薄利多销,利润还是表逐日增多。
小人精家的亲事,也有了眉目,这些日子,花红婶没有跑腿,就有三五户人家上门来。
也怪,从前磨破嘴,没人理;如今家中坐,媳妇寻上门。小人精天天乐得嘴张得像瓢儿似的。
可是,小人精的儿子却是个天生的“杠头”。明明上门提亲的都是远近闻名的黄花大闺女,可他偏偏爱定了杨老二家的“月枝”。月枝人虽长的很不错,但对这门亲事不乐意,又听说新近有人介绍了个家住“京门脸子”的大军官,她呀,到时候像个土包子往那里摆?唉,人啊!真让人着急!
小人精脸上又罩上了淡淡的愁影。
这一天,彬彬妈又来买油饼,进门就夸他:“买卖做的好”,“大伙都欢迎”。小人精正愁儿媳一事,无心倾听赞扬的话儿,哀叹一声:“咱是马尾儿拴豆腐,提不起啊!”
“哎,得了,别夸了。再夸咱就更没主儿上门了!”
“看,看,又来了不是。你给队里交了管理费,减轻了国营饭馆压力,又方便了群众,劳动致富有那样不好?”
“嗐!咱过去不是……”
“嘿哟––––”彬彬妈笑了,“这说那里去了,人那有十全十美的?谁没有个过错?过去俺彬彬爸爸,肩不挑担担,手提不起筐篮,成天咬文嚼字,装什么作家学者,可现在,我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喂鸡、挑水、扫院落……”
小人精对“大作家”另有一番看法,感慨地说:“哎,可别这么说。他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不比你,从小在娘家帮妈妈托坯,打坑,当个小伙子使唤。彬彬爹,身子骨细嫩,又好写字弄墨,你可别耽误了他的前程大事啊!”
“嗨!你还夸他呢!连封信都写不清楚,还有什么前程啊!”
“嗨!那不是写的不好,怪看的人墨水浅,懂不得人家笔杆子奥妙哩!我说:你别打搅他,好好帮助他,让多看些书。将来人家中了状元,你还是一品夫人呢!你现在分他的心,有朝一日别怪他把你休了。”
“哼!他敢,看我打断他的腿。”
“嗐!你呀……”
临了,彬彬妈说:“我看你的买卖还不错,服务态度也很好,镇上大伙也挺可心。你不比“田一串”差,他能上广播,你也能上。哎!你要信得过我,我回去让彬彬爹,给你写上一封材料,好好夸赞,夸赞。不过,丑话说在先,他就那两下子,写出来能不能播出来,可没准!“
小人精哪有这门心思,懒懒地说:“唉,别扰他心烦了。”
彬彬妈回到家里,和“大作家”合计了这件事。“大作家”不以为然的说:“好一个小人精,近来改头换面,假装正经,敢情想沽名钓誉,美上加美。我堂堂一个清白的念书人,岂能给这些市侩,奸商树碑立传,不行!不行!”
彬彬妈气急。一巴掌打了过去:“你老实些,一封信都写不清,天天念书人,知识份子,亏你不羞。我让你写,你就写,我给你脸,你不要脸个啥!”
大作家心里窝火。满肚子的不快,可媳妇的那付凶煞模样,却使他心里毛的厉害。写吧,确实不情愿,不写吧彬彬妈不好对付,真是左右为难。
正踌躇间,忽想起,内行人曾说:要熟悉各种人,写出各种典型,近来自己构思写小说,正愁不知写谁、用什么典型的人和事,那么小人精是不是可以写呢?他算那一类型?大作家确实有点犯难了。
他忽然脑子醒,自言自语道:“管他那一类型。反正就是那么一块料,先练练笔!”
于是乎,摊开稿纸,笑对彬彬妈道:“我写,我写。”
“……风流镇有个个体户外号小人精者姓马名得福,(这是第一次称他真名)祖传手艺,擅长油炸烹调,油饼、麻花香飘十里。远近闻名,从前……”
他可不客气,把小人精过去油饼质量如何不好,如何吭害顾客栽了跟头等等,滴水不漏地写了上去。末了,也写了几笔小人精如何转变,如何热心服务,提高质量,如何受到群众欢迎的事儿。
真没想到,就是这篇没付多大心血,草草而成,甚至带着个人恩怨和成见的小说,半个月后,竟在省报文艺版的头条位置,刊登出来。
“大作家”愣了。这是怎么回事?编辑们难道闭着眼睛审稿?过去自己正儿八经地写了那么多篇小说,都把稿子退回来,这次倒轻而易举地成了香饽饽?……
四
小人精正在家里静坐养神,忽听街里有人大声嚷嚷:
“哎哟!风流镇上大新闻,小人精登报喽?”
“什么、我上报了?”小人精“蹭”地站了起来,竖起耳朵,扣紧心弦,唯恐听错了音儿。
“是这个小人精吗?”
“那还有假,人家的真名马得福都登上了嘛!”
“是咱风流镇的马得福吗?”
“这不明明写着:京东运河滩风流镇……”
“谁写的?”
“杨高志!”
“嗬!大作家!”
众口纷纭,无限高兴。
小人精没料到自己也像田一串那样,名扬千里喜得山,喜得山风耳直晃,好不自在。可是再一听,又傻了眼:
“……小人精秤下功夫,小人精虚改门庭。小人精……”原来大作家在揭我的老底啊!小人精火热的心,刷地凉了。
突然,外面又传来:这儿还有那……小人精幡然醒悟。小人精一改前非。小人精服务到田……
“哎!小人精长嘘一口气;这还差不离,原本我也不是净干错事的人嘛!”小人精坐着沉思,不免心服口服––––大作家啊!杨高志,你小子既把我描绘成个驴粪蛋子,又把我夸成一朵花儿,我算服了。他琢磨着,日后见了“大作家”该说点什么。正凝神间,忽听风门啪地一响,只见花红婶慌慌张张跑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你家大小子出事了!”
“啊!”小人精没料到平地再起风波,忙部属:“又出什么事啦?”
“我刚才见他从街上过来,眼睛肿的“红眼妈”似的。问他,他什么也不。现在快到门上了,赶快瞧瞧去!“
“啊!我儿一定受了谁的欺负!”小人精拔腿往外就跑。
左脚刚出门槛。儿子已大步踏进来。
“你怎么啦?”
儿子眼圈红红的,但神情很激奋,呐呐道:“我心里……”
“你到底怎么啦?”
“……”
“你到是说呀!”
“我……”
“到底谁欺侮你了,我给你做主!”
“不是,不是谁欺负了我。我是高兴得……”
“啊?高兴?咋回事么?”
“刚才我在街上碰到月枝,她对我悄悄说:以前……都是对我的考验。现在这门亲事她同意了,爹妈也同意!”
“啊?!”小人精鼓着豌豆眼,神采飞扬。花红婶脑后那簪着的一串红也悠悠地打着颤儿。
天哪,才是这回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