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原之悟

回到老家，在曾经付出血汗的田野，在河边布满落叶的杨树林下，在晚霞燃烧的傍晚，漫步徐行，信马由缰时停时续，体验天地人三才合一的意境，那是一种绝妙的享受和最好放松。

小路落叶深厚，形状不一，树上所剩下不多的树叶在梢间地睡着。收过秋的原野空旷无际，辛勤了一年的庄稼人在刚刚的劳累之后，此时正在村庄的街巷或家中的火炕上悠闲地喘气，算计着什么。沟沟坎坎高低遍布的各种野草，黄白相间干湿不一，只一才露头的冬小麦绿韭般可爱，对比鲜明。河水不再流淌，剩一洼洼水面，沉淀了雨季的洪水泥沙，平静清澈微蓝如镜的样子。一时落而知秋、觉是深秋晚景四野无人之时，一切都带些萧条，一切热烈奔放与喧嚣似乎全部隐入荒芜之中，无处寻觅。然而，此时你千万不要吟咏什么“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的滥调，那是失意官僚无可奈何的牢骚，心里想的仍是庙堂之高，如难耐寂寞的荡妇，被人遗弃却不死淫心。

走在秋的音韵上，你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让大脑停转。你甚至可以忽略自己的呼吸，用每一寸肌肤或细胞，体验秋天亲近秋天，不如在此时彻底放飞自己，你就是天地，你就是草木你就是落叶，你就是一切的一切。因为这秋的傍晚太幽静也太迷人，一句话走失自己。

累了站一站看看，或通体金黄或半带残绿的树叶柔柔地无怨无悔地飘落，听一听鸟雀的私语，听听它们在诉说什么，问问它们喜欢这晚霞吗？脚下的落叶已经有些沙沙作响，但那破碎的身体紧紧拥抱着裸露的树根，叶柄向上对着落日余光，似是与太阳告别，也许是一种留恋。明年这许多落叶腐成泥土，变成养伤，重新回到粗大的树干上，完成一次自然的轮回。偶尔远眺，散淡的牧羊人赶着自己喂饱的希望，向着炊烟深处，走进自己做梦的小院，泡一碗酽茶哼一句小曲，这是深秋田野惟一的人文景观，使你对古老的农业文明在不知不觉中有一种怀念的情结。

如果你静得实在劳累，那也不妨想点什么，想想宇宙黑洞星空间时间；想想质子光子砖克中微子；想想宇宙有多大砖克小到什么程度。只要你不在此时想女人你就会满身哲理，你就自然清楚人是什么东西，那只不过是一团碳水化合物，或说正在不断聚变裂变的核反应堆，人属于宇宙包括人的思维都是宇宙中的一种物质而已。按照爱因斯坦相对论的说法，物质只有转换没有死亡。人只是物质，无所谓生与死，人为的生命定义在物质世界根本就不存在，这倒符合中国道家的说法，有即是无、无即是有，有生无无生有循环便替无休无止，于是你了然而悟，生死荣辱华富贵毫无现实意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人是宇宙中的萤火虫。

不知欧阳修是否曾在这样的秋日林下漫步，更不知他是否真的感情了秋的真谛与闲逸，便急急忙忙地写了悲秋的《秋声赋》，那种悲影肃杀的秋声在中国文人那里口授心传地唱了几千年。也许他真的以为人是万物之灵万物之长是高级高档动物，才觉出秋风落叶夕阳西下的悲哀与无奈，果真如此他确应悲秋，他把春花夏草看得太重却不知那只是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