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当哭慰飘魂

听过一个关于皇帝和“娘娘”的故事。不知道是哪朝哪代哪任皇帝的事。反正不是历史，姑妄言之姑听之。

“皇帝”自小成了孤儿，生活无依无靠。“娘子”的父亲是老中医，早年丧妻，仅一独养女父女相依为命。看那孩子聪明伶俐、相貌堂堂，是个能有出息的孩子，便收养了他，打算招为倒插门女婿，教以望闻问切之道。

娘子虽无花容月貌，却也端庄秀丽、心闲手敏；还擅长描龙画凤与飞针走线；更学得颜筋柳骨，写得一手好字。夫君是拳脚棍棒样样精通，又文思如流、下笔千言，倚马可待的奇才。

俩从小情投意合，“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一对才子佳人天作之合成了伉俪。。

他俩志同道合，娘子知道夫君是胸怀大志之人，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非安于“望闻问切”的等闲辈；老爷子西去后，夫妻托“孤”亲友，与哥姐们八拜相交，歃血为盟，走上揭竿路。

夫妻不慎被捕。娘子为大业劝夫君出逃，夫君不忍把娘子一人抛下。娘子泣：“势已迫眉睫，事事难万全；妾死不足惜，夫为义保身；明日大事成，来世再侍君！”

夫君是个多谋善断的人，在娘子掩护下，使了个金蝉脱壳计去了。逃出后在绿林当了草头王。

起事初夫君曾枕边许愿：事成后娘子就是正宫娘娘。妻子没来得及当娘娘便魂归故里，“舞霓裳未了，猛回头，烛灭香消”。

后来夫君因得了新欢“乐不思蜀”。娘子探得了夫君“暗度陈仓”、“偷香窃玉”事。

她能理解。“风流才子多春思”“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夫君又是 “隔岸风景好，邻家芳草香”“娃娃是自己的乖，婆姨是人家的俏”的那种人。

何况那女子生得雍容娴雅、落落大方，且是夫君的左臂右膀，还练就百步穿杨和双手刀枪本领。娘子明白，一决雌雄之际夫君需要她的帮助，心里感谢她为夫君的大业立下汗马功劳。

天愁地惨，月色无光，娘子相思之甚，在九泉寸阴若岁。为大业不得不吩咐数语，不要过度溺枕席之爱，托梦赠词夫君曰：

“妾盼夫君好，事事应多悟。三宫六院脂粉多，千万要把住。妾千嘱万咐，勿得陇望蜀。相夫教子好多年，莫忘妾好处！”

夫君领哥们趁皇室抵御外族，彼竭我盈之际，攻敌之不备。经几番刀光剑影，拼搏厮杀，长驱直入，如破竹之势，把前朝皇帝杀了。

皇帝想起那“闺中谈禅的密友，刎颈之交的娇妻”，情切切思悠悠间，常常觉得对不起娘子。

眼看就要黄袍加身之日，又梦见了娘子，娘子没有责怪。娘子的宽容使得皇上“江州司马青衫湿，泪飞沥沥清明雨”，挥毫作词二首相告慰：

“年轻不识离别苦，今说离苦、明说离苦，不料真临别离苦。而今尝尽别离味，将言欲哭、将言欲哭，待言说时泪已枯”。

“一日夫妻百日恩，日日牢记、日日牢记，不忘娘子深情意。更记枕边曾相许，一定照办、一定照办，娘娘正位只容你。”

登基大典日皇帝册封娘子作正宫娘娘。皇上下旨：“凤冠霞披供在高堂，以儆效尤，朕与众卿不许得陇望蜀”。那位功高盖众臣的左臂右膀，也只立为贵妃娘娘。

皇帝餐餐摆一付杯碗筷碟，亲自斟上三杯酒，默祷片刻，敬过冥冥中的正宫娘娘后方进膳。

皇帝渐渐招架不住眉飞色舞、搔首弄姿，禁不住色授魂与，把“正宫娘娘”的嘱咐忘在了脑后；后来又更是得蜀忘陇。

一次南巡，水天一色、风清月朗、秋色绵绵中，见一窈窕女子月下轻歌曼舞，十分擅长五音六律。

那是一艺妓，嫣然一笑中风情万种，皇帝爷魂消魄夺。想想自己日理万机，竟没个缠绵女子伺候。于是自己安慰自己：“罢了，自古冶容诲淫，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朕出生入死争得江山颇不容易”。遂弃誓言与娘娘的嘱托，下旨另接正宫娘娘进宫。

“断弦犹可续，心去最难留”；鼓乐彩輿，凤冠霞披，艺妓进宫，花烛拜堂成好事。群臣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日日夜夜锣鼓喧天、笙箫彻耳。翰林院和梨园弟子群情激奋，为皇后娘娘挥毫填词，作曲编舞：

“娘娘能歌又擅舞，舞姿轻盈云中步；歌喉婉转何清越，姿态窈窕人间无。一笑众人皆倾倒，一颦更令魂飞了；臣民齐声呼千岁，莺歌燕舞把魂消！”

皇帝爷不亦乐乎。圣旨下：高堂的凤冠霞披，“撤了”，进膳时摆的杯碟碗筷，“免了”！

娘娘能歌且善舞，语若流莺身似燕；乌云叠鬓媚春山，杏脸桃腮细柔腰。更行如飘柳、睡似卧莲，说不尽的风情万种。皇上咋不心颤神移、寸步不离，咋不时时的偷眼望、心醉神迷。礼炮阵阵，金鼓丝竹齐鸣。

一天夜里，皇帝爷见娘子来索要正位，从空中冉冉飘下一笺：

竹青梅尚小，日夜在一道，子曰诗云共吟诵，萦萦难忘了。笄年结良缘，相夫教子好；魔窟拚死助君逃，贱荊一命消！不是心眼小，事事该明了；鸳鸯枕边发誓愿，怎能忘却掉！日子不曾久，全忘妾的好。登上金殿龙椅座，就一了百了？

皇上心中有愧，涕泗滂沱；怕娘子不肯善罢甘休，战战兢兢、哆哆嗦嗦，日夜喃喃自语，把新宠幸的爱妃也冷落在一旁。

新宠又是途中偶遇。一对姐妹，两人面如傅粉，唇若涂朱，举止风流，芳兰竟体，鲜艳妩媚，风流袅娜，一双瞳人剪秋水。老远嫣然一笑，在月光下望去，她俩果然是玉媚珠润，吹弹得破的嫩脸。

那沉鱼落雁容、闭月羞花貌，更又澄澈秋波，撩起他朝云暮雨情，勾得他朝思暮想念。后来，御林军大江南北，快马加鞭寻那小姐妹。那妹妹死也不从，泣曰：“陛下自有妇，妾身亦有夫”，她坚决不改弦易辙，要为丈夫守节，撞墙而亡。

姐姐芝焚蕙叹。奈何不过，收下内务府千两纹银，五十匹绫罗绸缎交给父母，随御林护卫进宫。

自娘子托梦后，皇上心思重重，后宫无欲，歌舞不闻，日间念叨娘娘，夜里浮想联翩，叨叨不已，把这玉媚珠润的小女子也丢在了一边。

皇上想起和娘子同床共枕，想起为娘子描眉点唇，想起枕边信誓旦旦，想起岳丈大人的收留和谆谆教诲。

昏睡沉迷中，皇上作《慰飘魂》一首，呼人录下送太庙为“娘娘”焚烧火化，抚慰“娘娘”怨魂。词曰：

自幼玩青梅，稍长共竹马；亲如兄妹共杯盘，衣衫也合穿。同读又同餐，同行同志向；同歌同舞共揭竿，历历不能忘。为冒死相救，娘子更罹难；回忆往事泪沾巾，日夜萦心上。遥遥寄相思，赠词又燃香；长歌当哭慰飘魂，来世定补偿！

《慰飘魂》情深意切，如果娘娘九泉有知，也许是个莫大的欣慰，也许托梦相抚慰：“天命有归，非怪夫君所为！” 又也许是埋怨：“以心相许托于君，天涯海角随夫身；妾的嘱咐弃脑后，长歌岂能慰飘魂！”

《慰飘魂》词撼天震地，阳春白雪，浩气冲霄，令众臣民们感动涕零，大江南北一曲曲高唱入云霄：

遥遥寄相思，赠词又焚香，长歌当哭慰怨魂，来世定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