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这是第几次问了？“妈妈，什么时候才是冬天啊？”“儿子，这已经是冬天了。”“那怎么还不下雪啊？”“妈妈，你给我买的玩雪的手套呢？给我找出来，快下雪了。”“妈妈，雪什么时候下啊？”儿子的声音里渐渐有了焦急。
    去年，给儿子买了一双厚的棉手套，儿子说他已经有了一副棉线的为什么还要买一副呢？我说这是给你专门玩雪的时候戴的。果然放寒假的那天大雪，我和儿子兴高采烈地扫雪、玩雪，还堆了一个大雪人。那天的快乐无疑给小小的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至今念念不忘。更小的时候，我和一岁多的他在飞扬的雪里踩脚印，摘冬青上的红豆豆，和他在雪地里拍照……从他出生到现在，我几乎没有让他错过每一场雪，虽然这个鲁东南的小城也就每年只下一场雪。
    是不是潜意识里我想把自己对雪的感情渗透给他呢？让我最爱的人也如我一样去爱着雪？如果是这样我的目的该达到了。
    我是东北长大的，冬天的雪是我们最快乐的记忆。一过八月十五，就开始有雪的影子了，到来年的农历三月底，雪才开始退去，长长的半年多的时间都包在洁白的雪里。所以东北几乎和雪是分不开的。东北的大雪是漫天遍野的，那份洁白厚软，才使得枯燥的冬天变得丰满润泽，充满温情和幻想。
    关于雪的回忆太多了。
    一个小山村，安静地卧在一圈大山的怀里，厚厚的草房顶着厚厚的雪，烟囱里冒出淡淡的青烟，袅袅地飘向天空，偶尔有一两声狗吠，或者一阵大白鹅的嘎嘎声，打破冷冽的空气，街上偶尔有一个戴红围巾的妇女挑着一担水走过，
    这个时候的大多数的妇女们都窝在家里，坐在烧的滚热的炕上，做针线、聊天、嗑瓜子。和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屋内的温暖。家家有火墙，炉子烧的旺旺的，柴火噼啪地响着，灶坑里的火一天到晚不灭，塞一块大木头疙瘩就能烧半天，锅里熬着一锅大馇子（将玉米脱了皮之后就可以煮着吃称为馇子），吃过早饭就煮上了，到了中午就是现成的午饭，舀出来就吃，又香又热乎，就着大块的辣菜疙瘩老咸菜，真是人间百姓最美的家常饭。
    男人们大多都在外面山上，给林场里搞冬采，将放倒的大树修好，拉下山去，或者给自家拾柴禾。这些穿棉乌拉戴着狗皮帽子嘴里冒着热腾腾哈气，吆喝着牛拉着爬犁的男人们，是这白雪的世界里的一种生动的粗犷。
    孩子们是绝不肯藏在屋子里老老实实的，他们不怕冷，在雪地里有各种有趣的游戏，或者是在踩的结结实实冻得晶晶亮的雪地上抽陀螺或者擦滑或者摔跤，他们欢快的笑声在冷冽的空气中显的格外清脆。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恋恋不舍地互相打着招呼回家，结果当然是棉裤和棉鞋都放在火墙上烤。大一点的开始帮大人赶爬犁、锯木头、劈柴，摆的整整齐齐的柴垛是他们的骄傲，他们在这种繁重的体力活里在与冰雪亲密接触中完成他们的成人仪式。
    这时候天短得像兔子的尾巴，早上吃过早饭不久就吃中午饭，午饭桌子刚撤下去不长时间天就黑下来，于是家家围坐在火炕上用大茶缸子喝茶水，吃从自家地窖中扒出来的萝卜，萝卜冻得又硬又脆，吃了既解馋又败火。再就是磕瓜子，东北的大瓜子家家都收几麻袋，除了卖钱，都留足了给自己吃，这样寒冬的夜，炒的香喷喷的，边磕边天南海北地聊，是最美的休闲。也有出去串门的，踩着咯吱咯吱的雪，披一身的寒气进门，凛冽的北风夹着激烈的狗吠卷了进来，从脚上跺下来的雪瞬间化成一汪水。窗玻璃上的冰花厚起来，形成各种各样的图案。因为没有电视机，即使有也因为大山里信号不好而看不得，这窗花就成了小孩子们最好的玩具。想像着上边的图案，讲着自己的故事，用热的手热的嘴在上面捂出哈出各种各样的图案，也不亦乐乎。
    对于雪有那么多温暖的回忆，我一点点讲给我的儿子听，在他无限神往的表情里我开始萌发一种同情：孩子，没有雪的滋润，你的生活是多么干涩枯燥啊！
    岁末寒冬，我们热烈地盼着一场雪的到来。

200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