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过是想找个伴，一同走走这条人生的道路。既然是个伴，就应该是时刻不离地胶在一起才名副其实。——————三毛

有一种爱属于天堂

 
 ——纪念已飞过的三毛、荷西夫妇
             文/翟良
  “你要嫁给一个赚多少钱的丈夫？”
  “看得不顺眼的话，千万富翁也不嫁；看的中意，亿万富翁也嫁。”
  “说来说去，你总想嫁有钱的。”
  “也有例外的时候。”
“如果嫁给我呢？”
“那只要有吃得饱的钱也算了。”
“你吃得多吗？”
“不多，不多，以后还可以少吃点。”
这是三毛与荷西的一段经典对话，正是这些精短的对话，让三毛成了大胡子荷西的太太。
我在北京的家里堆了很多著名作家的典藏文集，而每次碰到三毛的文集时我的手都会颤栗地缩回来，我不想在寂静的能坠落灵魂的夜晚，借助祭奠一样的灯光去读凄艳寂寥而又完美的不会存在的世界，尤其我不能看到《我喊荷西回来！回来！》那篇文章。我担心我看了，就会怀疑自己用水泥钢筋堆砌的情感是如此的仓促和幼稚，我担心自己会有一段冒险的不回家的疯狂历程。
13岁时，三毛通过“心灵感应”，预见自己将来会嫁给一个西班牙人。数年后，一个尚幼时喜欢一个人在坟地里玩泥巴的女人，为了13岁时的“心灵感应”和一次6年后的美丽约定，终于冒险地踏上了人迹罕至的西非腹地撒哈拉大沙漠寻找她梦幻般的爱情。她与大胡子荷西童话般的爱情像沙漠里洒落的两滴雨水，成为人间凄美爱情里的珍贵记忆。三毛对爱的解释只有两行，像清风中摇曳的青草，清新而浓郁：我们不过是想找个伴，一同走走这条人生的道路。既然是个伴，就应该是时刻不离地胶在一起才名副其实。爱就是很美的相守，就是伸手就能触摸到的幸福，就是两个人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穿戴得整整齐齐躺在床上，手拉手，一起喊一、二、三，然后一块儿死去……爱如果变成了隔着海峡的回避与挣扎，如果洒下的仅是苍凉与伤疤，即便有爱，也是一种自我的摧残与折磨，而真正的爱丝毫没有绝望，就像大胡子荷西一样哪怕是一生在天堂里等待。
三毛与一个叫荷西的西班牙男人在沙漠里热吻、拥抱，她爱上了沙漠的狂暴与沉静，爱上了沙漠美丽的星空。爱情返璞归真，才会有真正的浪漫：他们在小小的家里漫游着做着个人的事情，转角碰着了，闪一下身让过对方，像让了个影子；他们在夜晚各自抱一本书啃到天亮，一边对书大笑或流泪；有时候女主人清晨醒了，男主人不在，女主人不会去瞎猜，因为她知道饥饿的狼知道早餐哪里有好吃的东西；半夜，她推醒荷西，13年来第一次告诉荷西，她永远爱他；他们不相信来世，如有来世也不会选择对方，只想今生今世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日子……疯疯癫癫、哭哭笑笑、空前绝后的爱感动了每一粒沙子，大漠孤烟，旷野狼嗥，龙卷风和沙尘暴的合奏便是大自然最隆重的八部鼓吹，骆驼头骨便是绝无仅有的爱情信物，用野花编织的指环胜过珍贵的钻戒。三毛不是物质的女人，她决心在漫漫黄沙上建造梦幻的天国。
“在为爱情去沙漠受苦时，我心里已经决定要跟他天涯海角一辈子流浪下去了。” 也许，“三毛”这样一个笔名注定了她会一生为情流浪，流浪到叫做天堂的地方，尽管她不相信来世，但荷西的潜海之死让她完全崩溃，她处于一种半疯的状态，她跪在荷西尸体旁悲凉低语：“你不要害怕，一直往前走，你会看到黑暗的隧道，走过去就是白光，那是神灵来接你了。我现在有父母在，不能跟你走，你先去等我。”说完这些，三毛发现荷西的眼睛流出了血。荷西没有实现与三毛手拉手一起躺在床上数着一、二、三死去的浪漫诺言，他像游鱼一样潜进海里，然后又青烟一样飘进了天堂，这次他还是相信来世，就像三毛突然如此的相信，他也不会再说，如果我死了，你会好好地活下去，比现在活得更好，他看到了三毛的绝崩与粉碎，他用一缕衣袖召唤三毛，他要在美丽的天堂里等爱人的飞来。三毛等不到天黑了，她没有信心像一个顽童一样玩下去，终于在90年代初的一个清晨，三毛在医院内的浴室里，用一条咖啡色长筒丝袜结束了自己的红尘之旅，因为这一次她再也不相信那只饥饿的狼会回来找好吃的东西，她必须化作一只黑色的蝴蝶以垂直的向度飞向有荷西的地方。三毛的御风而逝，实现了她向往的三重境界：“阿拉伯人饮茶必饮三道。第一道苦若生命，第二道甜似爱情，第三道淡如微风。”
三毛与荷西的一段梦幻般的恋情以及她的死，也曾遭到很多人的揶揄和嘲弄。以五百年中国文坛王者自居的台湾作家李敖曾说：“三毛说她‘不是个喜欢把自己落在框子里去说话的人’，我看却正好相反，我看她整天在兜她的框框，这个框框就是她那个一再重复的爱情故事，其中有白虎星式的克夫，白云乡式的逃世，白血病式的国际路线，和白开水式的泛滥感情。如果三毛是个美人，也许她可以有不断的风流余韵传世，因为这算是美人的特权。但三毛显然不是，所以，她的‘美丽的’ 爱情故事，是她真人不胜负荷的…… ”我想李敖这个一把能摸几个女人大腿的狂人其实并不懂得什么是刻骨、唯一的爱情，他的天才仅是疾如鹰眼、鄙夷不屑，而一个总认为任何人都比不了自己的人的评论总会携带内在的晦暗和病毒。我始终认为，爱是无法用一两本书所能概括或诠释的，爱之所以重复，是因为爱原本就是一个河流般绵长的主题。三毛的自杀，许多年轻人的精神偶像随即倒塌，她的人生美学立刻受到普遍的置疑。她寻求解脱，被认为是“极端自私的举动”，是“不可原谅的欺骗行为”。“如果选择了自己结束生命这条路，你们也要想得明白，因为在我，那将是一个更幸福的归宿。” 三毛作为一个情感上的凡人，她自然不会逃过自身性格和意念的缺陷，一个人活得很痛苦，总有难以跨越的关口和度日如年的时刻，而对她的选择进行恶意评论实在毫无意义。抛开著名的女作家这一瑰丽荣耀的头衔，而对一个视情感为归宿的女人来讲，选择离开也是一种生命的尊严、勇气与自由，即便是一种消极的表示，也比那些滥情的生命更像生命。三毛的遗憾在于过早地放弃了为灵魂的成长所必须的肉身依托，她到站就匆匆下车了，但她也曾经深深地体验过爱与幸福，她曾经实实在在地获得了世界，而体验到爱与幸福的人就是一个完整的人，就是一个灵魂高贵的人。
今夜，我的手碰到了三毛的文集却没有颤栗地缩回来，我还是借着祭奠的灯光看了三毛铺在书里的语言，我看她的《结婚记》、《雨季不再来》、《哭泣的骆驼》、《稻草人手记》、《撒哈拉的故事》，我读她的文章《我喊荷西回来！回来！》、《假如还有来生》、《大胡子与我》……
我推了推已经熟睡的妻子说：有一种爱属于天堂！
妻子说：没人等你！！
                                                12月18日北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