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雨的云七十年感怀短文400篇》

 第309篇  靠背椅那边传来的对话

    百花缤纷的日子，公园里鸟声啾啾不停，那日，我在一条双靠背椅的一边坐下，聆听小鸟们的啾啾争鸣。这边啾啾、啾啾那边也啾啾、啾啾，多么悦耳动听。

    小鸟们真快活呵。听不懂它们是在啾啾些什么，大概是彼此表爱意，或者是邀伴、约会。这边的叫：过来，过来，到我这里来玩，那边的又叫：快过来快过来，我这里真好玩！

    春风习习、阳光和煦。在微风的温柔抚摸中，我渐渐地垂下眼皮打起盹来了。朦胧中听到过来了两人，在靠背椅的那一边坐下。两人缠绵低语，女士一边说话，一边小声的哼着曲子，和树上的小鸟儿一样的高兴得“啾啾、啾啾”。

    忽然听清了，还是我住的院子里的两位邻居呢，是俩鳏寡老人。一人已经寡居十年，一人也鳏居八载，他们也许和那些小鸟们一样，也是邀伴约会而来的。

    大概是因为我今天穿了风衣又戴了帽子，他们没有发现是我。我不想听他们的对话，如果走开，又怕忽然起身反而惊动了他们，便干脆把帽沿压得低低的佯睡。于是，断断续续的轻言细语不断从椅背的那边传过来：

    “怎么样嘛？”

    “什么怎么样？”

    “出去旅游呀，我去订好机票，我认识人，近些日子的机票正好打折，比平常要便宜许多。”

    “不想出去，宁愿窝在家里，有时候来公园走走。”

    “什么不想出去，不就是小气，舍不得钱，把一个钱看得比磨盘还大嘛。我要是答应你说的AA制，各人出各人的钱，才不信你不想出去呢。你这个老抠门，留着那么多钱做什么，买棺材呵？”

    “嗯。”

    “怎么那么小气。人家朋友一年里有半年都出去旅游，到处看看。留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嘛，将来人民币贬值了顶个屁，带到棺材里去呀？”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我没有你的工资多嘛，还比你小十七岁，留着往后养老呀。好，不说旅游的事，你不会舍得花钱的，说也是白说。我炒股套了十万进去，天天晚上都睡不好觉，你支援我十万怎么样，就算是借，等股票涨了，解套了一定马上还给你。老头，不要那么小里小气，你的多情多义我一定记得，一定会对你好，一定会好好的照顾你过个欢乐的晚年。”

    “儿子和女儿那里通不过哟，里面还有他们妈妈留下给他们的钱。”

    “老婆死了钱不就是你的，儿女自己不会赚？把他们养大，还念了大学成了家，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那点钱，自己不享受留给他们！”

    “嗯。”

    “我有一个同学，男的只比她大十岁，一口气就打了十五万到她的折子上，还答应房子的一半也归她，每个月还给她生活费。这同学虽然比我小五岁，可还没有我水灵，气质也不如我，眼角都起了鱼尾纹。我还能歌善舞，你哪里去找我这样条件的？”

    “嗯。”

    “女人不为钱找一个老男人做什么，不为了钱，凭我的条件，比我小的都有。不为了钱找你这老男人，有神经病呀。你也太不了解现在的行情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现在什么东西不要钱，这个道理都不懂，真是浆糊脑袋。”

     “你要得太多了。再说老婆死了八年，我已经慢慢习惯一个人过日子。算了，今天不谈，给掉你十万我哪里还有钱养老，万一有个病什么的。”

    “你是离休干部，看病全可以报销，怕什么？”

    “有一些药不能报销，营养总不能报销。”

    “这样大的年纪能吃得了多少？舍不得花钱就算了，别找理由。对门院子里死了一个老头，老妈子是个裁缝，那些年存下了不少钱，又没儿没女的，我介绍你去认识，肯定不会要你的钱。去找她啰。”

    “嗯。”

    “一辈子没有住过花园洋房，要么把房子卖了，另外买过一套花园洋房，人老了就要晓得享受，谁知道还能活多少年，眼睛一闭什么也没了。不要太看不开，老头欸。”

    “回去吧。”

    “我不回去。已经年过花甲，脸上开始起皱纹，再等下去就不会有男人看得中了。你们这些男人哪个不是喜欢漂亮女人。年轻漂亮的多得很，你有那么多钱吗？你又没有得到过诺贝尔奖。”

    “嗯。”

    “告诉你，我有一个比你小五岁的朋友，条件并不比你差，工资也和你不相上下。考虑我们还是多年的老邻居互相还比较了解。不是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嗯。”

    “就晓得嗯、嗯、嗯，真是一扁担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老棺材。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就不会再有这个店了，我跳舞去。赶快答复哦，拜拜！”

    那邻居始终不太吭声，几乎只能听到他的“嗯”“嗯”声。她有些不高兴的口气：

    “算了，你这木头疙瘩一个，就晓得总看着我，看着我能当饭吃？白和你一起来了。”接着又说：“你一个人回去，我去跳华尔兹、探戈，有好多朋友等着我呢。”

     “还有朋友等我去跳探戈，不乐白不乐，我那死老头生病的时候我还天天来公园跳舞呢，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要是你现在不想回去，跳完了舞我陪你一同回去。”

    怕他们看见，我一直靠在椅背上不敢动弹。忽听得她又哼起欢快的曲子来。

    她虽已经年过花甲，还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穿着得体，性格活泼开朗，脸上还挺表情化的，说话时眼睛眉毛一起挤动。她平日就喜欢和别人一边说话一边哼着曲子，手舞足蹈。正在哼着，一定又在一边挤眉弄眼一边舞起来了。

    她走了，他也起来往另外一个方向去。这时我才起身回家。”

    他们要是事成了，在一起过日子一定是会有很多戏剧性的，一阴一阳，一个直爽一个含蓄，一个滔滔不绝，一个沉默寡言，一定是会有很多故事的，椅背那边传过来的一席话语饱含了多少的戏剧性和社会情态呵。

    平日很少接触社会，今天算是胜过听了一节社会课，果真是人家说的“听得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打盹的那一会儿，竟然了解了不少现在的缤纷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