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秋韵

    秋风翻过长城，一路小跑着赶到了运河，大河两岸一派丰收景象。河水的臭味与秋实的芬芳融合在一起，人们既欣喜又忧虑。

    小楼大世界。

    一张《中国教育报》，把小楼搅沸了。

    有人叹息：又冒三年傻气。

    有人得意：三年的罪没白受。

    有人预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这话的起因全在那张报上的一组数字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公布了各国人均教育投资：美国966美元，加拿大947美元，中国8美元。

    国家教委公布：世界有文盲8．8亿，亚洲占6．6亿，其中2．2亿在中国(国外的文盲指不懂现代科学技术，中国文盲目不识丁)。

    教委副主任柳斌披露：1988年全国初中学生流失287万，流失率6．9％。

    一句话，中国做世界公民还不合格。

    小楼里的人不管外面说什么，他们总是那么执著。他们有人准备迎接新的挑战，有人在准备重新选择！

    关闭了冰棍厂，大把的票子不去数了，孙学萍没有读出“黄金屋”。工作十五年，进修十一年的郝志仁传说突然失踪了。暑期开学，报到簿上果然没有他的名字，学员们为孙学萍悲哀，为郝志仁惋惜……和郝志仁同宿舍的学员要发寻人启示。半年后我接到郝先生一封信，这里节选几段，以安关心他的学员：

洪其老弟：

    75年我师范毕业，以为从不讲理的农村爬出来吃皇粮了，挺满足。77年以97．5分的入学成绩参加北京师院中文函授，毕业时是全市36名优秀学员之一。83年又以高分考入北京电大。我有个不大的设想：每三年教一届高中，教它七、八届，每届考出20名大学生，一生送出200名算是尽了赤子之心。

今天，教育岌岌可危，教师从祖师爷就落魄不堪。我工作十五年仅有一台小屏幕的黑白电视机。我弟初中毕业，在乡镇企业，一应俱有。论能力我不比他差，差距是我投错了庙门，我的思想在骤变：要权？要钱？图名图利？虚名实名？大利小利？我自信教书可挤入全县一流行列，当干部管千把学生小菜——一切全扯淡。是汉子要随时选择自己的最佳位置。辞职后我七个月拿了五万元，一捆捆沉甸甸的票子满满塞了一提包，提着它真他妈的痛快！冰箱、彩电、摩托车原来也不算回事。    

明年计划拿它十万八万的。干事我一人说了算，不用哪个爷爷赏，不看哪个婆婆的脸色，自主、自在。有风险，有危险，但我不怕，怕不是男子汉。风险里边也遍地是机遇。

    折腾四五年就洗手不干了，买个三居室，弄辆小轿车，然后给老婆孩子做饭，写小说，练字画，打拳钓鱼，游山玩水，走亲访友……有机会再当个代课教师，写它一板好字，讲它两节好课，再过过当教师的瘾……

    洪其，我还要去谈生意，等有机会面叙别后之情。

    祝教学进步。

读完这封信，我只有感叹：光荣啊，孙学萍；幸福啊，郝志仁。这一对搭错车的“姑娘”、“小伙”！

    一个关闭工厂求学，一个弃教从商，吾谁与归？

    新华大街的夜晚是迷人的，红男绿女勾肩搭背，组成一幅幅诱人的几何图形。郑改贞等结伙去了芳芳发屋，看望那个穿迷你裙的美发姑娘。芳芳小姐的回春之手曾使她们看上去年轻几岁。发，弯曲是一种美；路，人们喜欢走直的，希望一帆风顺。

    王鸣华踽踽独行，她不用理发，一根皮筋将头发束在脑后，和烫发比起来是一种不同风韵的美。她到东关自由市场闲逛。

    小贩们要收摊，正数票子。个体户真不负国望，个个都是弄潮的好手——发了。就说卖毛鸡蛋的吧，下班的时候端着火炉出来，蹲上俩钟点，弄几张玩似的。王鸣华挤进一群衣着华丽又性感的美食家中间，小声地问问价，回答：两毛。她心里一震：好蛋不如坏蛋。

    国家对个体户有特殊政策——鼓励，王鸣华却享受不到。她是本科班里的个体户——唯一一个非教育系统学员。她费尽心机假借学校名义钻进来，费用可以自理，时间不好做假。教师们有寒暑假，她是警察，按时参加面授比破一个大案还要难：既要单位放行，又不能露馅；真不能来这边还要保留学籍，这要她有怎样的机敏呀。个体户的竞争机制她具备。晚上别人打牌神侃的时候，她温功课。偶或上街，心里也默念着“辛伯达航海旅行”的艰难，盼望着“转运汉巧遇洞庭红”的侥幸。

    燃灯塔下，卓吾墓前，走近几个与这里气氛极不谐调的少妇，他们腆着肚子，迈着四方步，漫不经心，招摇而至。昏暗的灯光下，长椅、石凳早已没了她们的席位，那里正在造爱，没有老弱病残孕专座，情侣们的行为提醒她们：到这里来是挑水的回头——过井(景)了。课桌前她们觉得空间太小了——一天比一天小，孩子没出世就处在拥挤的世界。不幸呀，“母亲们”不自觉地向前推推桌子，向后靠靠椅子——为子女扩大地盘。

    鲁迅好像说过：木匠的儿子会玩儿锛凿，兵家儿早识刀枪，读书人家的孩子会玩儿笔墨。她们的孕儿又是多么幸运啊。刚会躁动于母腹就来接受大学教授的谆谆教诲，聆听东方文学、西方文论，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听圣贤书！

    大学教授成为胎教专家。

    魏玉华轻轻拍一下裙下隆起部分，提醒孩子：好好听讲，别淘气。孙文梅一梗脖子：将唾液咽下去，告诉孩子：要遵守大学生日常行为规范，王鸣华在纸上划拉着，让孩子记住：不要当个体户，到大学校园里去读书。

    大学教师多让人羡慕，同时能教一家两辈人。既搞成人教育，又搞胎教。班主任老师的四川乡音也幽一回默：“注意喽，你们缴的可是一个人的学费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