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梦与通州关爱中心

真该感谢周湘女士，使我认识了常梦，认识了通州关爱中心。正当我为报告文学题材踌躇的时候，周湘女士说，通州关爱中心不错，在宋庄镇内军庄村，我在报上看过她们事迹，2003年我还准备带着孩子去做义工，后来因为非典没有去成云云。这是我没想到的。以前我听说过关爱中心，没想到它竟然在我的眼皮底下呀！我哪能放弃这个机会？我去了，认识了常梦，知道通州关爱中心，听到了许多许多的故事。

一

常梦，人称北京关爱第一人。做爱心公益事业始于1985年，至今已经20年了。可谁能想到，她的爱心公益事业，竟缘于一场家庭的噩梦呢！

那是上个世纪70年代，常梦24岁，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小伙子。小伙子身材高大，潇洒英俊，常梦沉浸在爱河之中。不久，他们结婚了，一年后，有了一个漂亮的儿子。常梦支持丈夫，呵护着丈夫，丈夫下海经商，她拿出了全部积蓄，并四处求人为他申办一个汽车修理场，他还经营一个大酒楼。常梦心都醉了，对未来她充满了憧憬。就在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丈夫竟然和他的一个女徒弟好上了。常梦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呢！在她的心目中，丈夫是那么的完美优秀！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她想不通啊！她检讨自己，改变自己，打扮着自己，给丈夫做最爱吃的饭菜，讨丈夫的欢心……可挽回不了丈夫的心哪！一次，丈夫喝醉了酒，断断续续地说，我真的不爱你……你这个人……人好，这我知道，做朋友，可以……做爱人……我……我不爱你啊！冠冕堂皇！她觉得恶心！她开始“报复”了。拼命地喝酒，邀朋友在家聚会，到丈夫的酒楼里要钱……

真该感谢朋友啊！就在她的精神即将崩溃的时候，帮助了她。要不是她们，常梦能活到现在吗？即使能活，能有今天的成就吗？常梦感激她们呀！

芳芳女士，听说常梦和丈夫闹离婚，找到常梦，说，婚还是不要轻易离吧，我当时就是因为没有战胜丈夫的外遇赌气离婚的。不过，要是实在过不下去，那就离！可你这样下去可不行，要精神起来！咱们得为了孩子呀！

凤梅呢？常梦更清楚了。她是父亲“面人常”的徒弟。老北京人谁不知道，泥人张、面人常、葡萄汤吗？这都是北京著名的老艺人哪！凤梅心灵手巧，过去曾和父亲学过面人。她先后结过三次婚，每次都因丈夫中途有了外遇把她抛弃。她觉得这世间太黑暗了，我还能够相信谁呢？她服药自杀。幸好被人及时发现，抢救过来……

小燕是常梦最好的朋友，个子不高，人很秀气。喜欢音乐，歌唱得非常好听。她的丈夫少言寡语，好喝闷酒，一喝就醉，一醉就打老婆，小燕的身上经常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没办法，在极端痛苦中小燕和丈夫离了婚，失去儿子的痛苦使她心灰意冷，她割腕自杀，因抢救及时才幸免一难。

朋友们来到了常梦的身边，诉说着，抚慰着，鼓励着，体贴着……常梦的心情平静了，悲愤消失了。我为什么钻牛角尖呢？我这不是犯傻自己折磨自己吗？我得好好活着啊！常梦笑了。

从此，她们经常在一起，谈婚姻，谈家庭，谈自己的遭遇与社会的联系……常梦的家——阜外大街那个三居室成为她们聚会固定的场所。也奇怪，不但常梦的精神得到了解脱，朋友们的思想也得到了升华。常梦明白了。平衡，尤其是内心平衡，这东西不能只到外面寻找，自己与环境失衡，最好的办法是要调整好自己，只有调整好自己，才能改变环境。而这一切需要朋友，需要亲情，需要爱心哪！她的心里亮堂了，哎！像有我这样遭遇的，全国得有多少啊？！我能不能帮助她们呢？对，就用自己的亲身经历，鼓励她们积极面对生活，笑对人生。她向朋友们提出一个大胆的建议：我们成立一个组织，与“受伤”姐妹谈心，宗旨就是“帮助别人，平衡自己”。“人人帮我，我帮人人”。

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常梦经营起她的爱心乐园，开始了漫长的公益事业生涯。最初是援助单亲家庭：“开心会”，“知音沙龙”，“知音关爱家庭服务中心”……现在又做关爱残疾儿童工作，当了残疾儿童的母亲、“通州关爱中心”主任，这一干就是20年，20年啊！……她救了多少单身母亲？挽救了多少破碎的家庭？抚育了多少残障儿童？谁也说不清。《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北京广播电台》为她做了专题片；《北京青年报》、《北京晚报》、《婚姻与家庭》、《知音》、《北京纪事》、《人生》、《女友》、《家庭生活指南》、《信报》等报刊对她的事迹进行了报道；中国妇联、残联的领导同志及演艺界的朋友对她更是关注；外国媒体也称赞她“是中国原汁原味的人文工程”、“不愧是为大陆民间群体的一个缩影”。

人们称赞她，敬重她，有人说她真是伟大。常梦说，哪有的事呀，我做爱心公益活动起因就是我的需要。我需要朋友，现在他们需要我，就这么简单。不是因为我才有了这个群体，而是有了这个群体才有了我。咳！现在我最惦念的，还是我们的孩子呀！

二

孩子，孩子，哪个母亲不惦念？何况他们是残疾孩子呢！

妈妈……妈妈！我疼……我疼啊……

她叫梦雁，原来叫什么名字呢？不知道。梦雁这个名字是常梦给她起的。

梦雁是个孤儿。出生不久，父母把她抛弃了，是江西会昌的一位老人将她捡回了家，好心的老人将她抚养到一岁多，再也无力抚养了，是老人的儿子把她带到北京的。

常梦见到这个孩子，哎呀！这孩子怎么这么瘦啊？！好像风一刮就倒似的。头发也没有几根，稀黄稀黄的；她的手怎么有点弯，腿有点跛呀？

可常梦最不能忘的是她那双眼睛。一双忧郁、恐惧、无助而又渴望的眼睛，使常梦的心里发烫。也许是真的有缘，从来不开口的小梦雁突然叫了一声：“妈妈！”妈妈，这是多么神圣的称呼啊！常梦一下子就把小梦雁搂在怀里，眼泪刷地流下来。

梦雁在关爱中心住了下来。应该说，常梦对梦雁的病还是有思想准备的，可没想到来的这么猛，这么奇怪。大小便失禁，抽风，一尿尿就开始发热，体温近四十度，哭闹不止，身上还有股腥味。常梦长期做关爱工作，病孩子见过不少，可还从来没见过这种症状。怎么回事？她把孩子举起来一看，哎呀！可把她吓坏了，这孩子的尿道口上是什么？像个玻璃球，一尿尿就“突”地出来，尿完尿就倏地回去。孩子病了，是大病啊！赶紧上医院吧！常梦的心抖了起来。她带着孩子来到第二炮兵总医院，拍片、照相、化验……结果出来了，梦雁是个残疾孩子，先天性内脏残疾；她有两个半肾而且重叠畸形，两个输尿管。其中一个输尿管左侧输尿开口处有一个大型囊肿，这囊肿在膀胱里占了将近三分之二的位置。大夫说囊肿必须摘除，否则会有生命危险。常梦明白了，她看到的“玻璃球”就是那个囊肿啊！怪不得家里人把她抛弃呢？在希望基金会的帮助下，梦雁住进解放军第二炮兵总医院，由副院长邹练亲自为她主刀，做囊肿摘除手术，同时缝合一条尿道管。在手术协议单上签字时，常梦害怕了！她颤颤微微地拿着手术协议单。啊，这可怜的小生命只有两岁，身体是多么弱呀！麻醉过敏，失血过多，哎，哪种情况出现她也受不了啊！可不做手术又不行……她犹豫着，徘徊着，整整24小时啊！常梦才用颤抖的手在协议书上签了字。

2002年7月11日早上8点10分，梦雁被推进了手术室。妈妈，妈妈……我怕，我怕……雁雁，别怕，啊！妈妈在这儿，不怕，进去吧！就打一小针儿，疼一下，没关系的，一会你就睡着了！等你醒来，你就见着妈妈了……啊，梦雁进去了。常梦在门外焦急地等着，一点钟，两点钟，三点钟……常梦整整等六个多小时。下午2点25分，梦雁被推出手术室。手术成功了。常梦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手术后梦雁的体重由26斤降到24斤，每天要吃大量的止疼药。为了减缓孩子的痛苦，常梦想了一个办法，这孩子从来没尝过真正的母爱，我能不能……对，给孩子喂点奶吧，让她吃母亲奶感受一下母爱，这样她的痛苦就可以减轻一些吧？她抱住梦雁，把鲜牛奶抹在乳头上，将奶头塞在孩子的嘴里。梦雁还真咕咕地嘬起来。雁雁！好吃吗？好吃，甜吗？甜。妈妈有奶水吗？有！常梦笑了，我50岁了，有什么奶呀！她吃的是一种感觉呀！

在常梦和医务人员的悉心照料下，梦雁恢复很快，出院时孩子还用纯洁的亲吻和呵护她的好心人一一告别。

梦雁的第二次大手术是在她出院三个月以后。病因就是肾重复畸形。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疾病，发病率一般是两万分之一。她不是有两个半肾脏吗？其中，那重叠的半个肾已经坏死，如果不手术会导致败血症、肾功能衰竭，直接威胁孩子的生命。手术方案有两种，一种是简单，而且费用较低，把那半个坏死肾和粘连在一起的健康肾一起切掉，另外一种是只切半个死肾保留健康肾，但风险大，费用高，弄不好会死在手术台上。为了孩子今后的生活质量，常梦毅然选择了第二种。她对大夫们说：“我相信你们，你们一定会救活她！因为社会上那么多的人在关心她，爱她啊！”

也许上苍真的眷顾这个可怜的小生命，手术进行的非常顺利，梦雁又一次度过了难关。

应该说，梦雁是不幸的。她出生就被抛弃，辗转来到通州，至今不知亲生父母是谁。三个月，进行两次大手术，这种痛苦是其他孩子想都不敢想的。然而，她又是幸运的。因为她遇到了常梦，有了新妈妈。有了新妈妈就有了幸福的童年，就有了爱。

我在采访中得知，为了使孩子免受家庭变故的阴影，常梦决定正式收养梦雁，使她有一个完整的家。我看到了梦雁，她像小鸟一样在院内跳着笑着。她正在草寺上幼儿园大班，我想，大概现在放假了吧！

三

其实，在通州关爱中心，享受母爱的岂止梦雁一个人？孩子们都管常梦叫妈妈。在这个特殊的群体中，他们哪个人没有妈妈的故事呢？

潘文硕。身世非常凄惨。妈妈因离异而卧轨自杀，是常梦将他接到关爱中心的。

硕硕依稀记得，那天（2000年7月26日），妈妈给他换了新衣服，抱着他离开了家。他家门前就是火车道。硕硕不明白，妈妈抱着他为什么要在铁轨的中间走。妈妈，我们上路上走吧，要不火车来了怎么办哪！硕硕，不怕，妈妈带你去坐火车。汽笛响了，火车来了，妈妈笑了！妈妈迎着火车走去。就在相撞的刹那间，妈妈将他抛了出去。妈妈的头被压碎了，他也失掉右小腿和全部右手指……

常梦在医院见到硕硕。她流泪了。咳！又是一个家庭婚姻的牺牲品。常梦将硕硕接到家里，精心照料。硕硕只有两岁呀，今后怎么生活呢？得安假肢，如果没有假肢，残疾小腿肌肉会萎缩，走路的记忆力会消失，他将会有长期卧床的危险。为了硕硕，常梦四处奔波，终于感动中国福利彩票机构，成为“北京风采”福利彩票资助第一人。假肢安上了，小手也慢慢恢复好了。他在通州关爱中心这个大家庭里快乐地生活着。现在，硕硕已经上学了。由关爱中心专派一名老师骑着摩托车接送。

硕硕最恨火车。一次，一个好心人给硕硕买了一个玩具火车，谁料想，硕硕根本不领情，“乒乒乓乓”地把小火车砸了。是火车使他成为的残疾儿，是火车“送走”他的妈妈。

硕硕最爱常妈妈。因为，常梦就是他的亲妈妈呀！

玉宝呢？他也是为找妈妈赔上双腿的。玉宝的父母是在玉宝一岁时离婚的。一天，负气出走的妈妈突然回家，一把火将家点燃，家里多年的积蓄付之一炬。后来，爸爸再婚，继母带来一个小妹妹。玉宝生活怎么样？没人愿意多说。人们从父亲的第二次离异中，可以想象到玉宝的处境。

玉宝是2000年元旦后寻找妈妈的。元旦，学校开联欢会，很多同学在妈妈的帮助下做了精美的礼品。玉宝没有，他失落了，为什么我没有妈妈呀！妈妈，你在哪呢？我想你呀！放学后，玉宝开始找妈妈了。找妈妈？上哪去找？妈妈把爸爸的房子点着后就没了消息，傻孩子！他无目的地走着，找着……不久，他迷路了，开始四处流浪。饿了就捡点吃的，渴了就找工地喝点自来水。春节了，大雪纷纷扬扬地飘着。这是北京多年来下的最大的一场雪呀！玉宝蜷缩在工地的一个水泥管里，一呆就是半个月。正月十六那一天，人们从水泥管里发现了他，他几乎停止呼吸了。玉宝的双腿冻坏了，截肢了！真是造孽！玉宝遭遇触动了常梦“身世”的敏感神经，她的心都碎了。

常梦把他接到中心，精心呵护着，千方百计给他安上假肢，用母爱温暖着他，滋润着他……如今，玉宝已是一大小伙子了，在一家中学念书。有些好心人问他，你的妈妈找到了吗？他会乐呵呵地告诉你。我的妈妈找到了，她就在通州关爱中心，她的名字叫常梦。

听说过毛兰的故事吧。毛兰管常梦不叫妈妈，叫姐姐。1973年5月27日，东直门外斜街着了一场大火，人们从大火中抢救出一个女孩，这就是毛兰。毛兰烧伤面积达到98%，人称碳烧人，医院为她动了30多次大型手术，竟然活了下来，真是世界医学史上的奇迹。可她活得有多苦啊！病痛不要说了，精神上呢？家里人抛弃她。她呢，在积水潭医院那个小病床上躺了27年，她多么渴望外面的世界呀！常梦了解她的心思，把她接到关爱中心，派专人照顾她。有时新来的工作人员不敢接近毛兰，常梦就自己动手给毛兰洗脸、洗澡、刷牙……小朋友怕她，常梦说，咱们不是都有点残疾吗？她是你们大姐姐啊！梦雁、硕硕、玉宝……懂得妈妈的心，他们簇拥在姐姐的身旁，把最好吃的东西送给姐姐，陪姐姐聊天，讲最好听故事。他们和妈妈一起，推着姐姐……这就是故宫吗？这房多大多高啊！还有这黄黄的琉璃瓦，这就是以前皇上住的地方？公园吗？花真艳草真鲜呢？还有这花蝴蝶，它们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呢！游艇上是两个年轻人吧？他们笑得多美呀！天安门广场。这是我做梦都想来地方……啊！一个多么神奇的世界！活着真好！

常梦通过媒体朋友做了“毛兰热线”，这在社会上引起了强大反响，妇联、残联的领导来了；风靡全国的明星大腕们来了；素不相识的善良普通人来了；就连外国朋友也来了。他们赞叹着常梦，更赞叹毛兰对生命的精神，纷纷对毛兰伸出援助之手，毛兰沐浴在爱的温馨中。2001年5月25日，毛兰荣膺“第四届全球热爱生命”奖章，被世界称为“阳光天使”。

2004年5月5日，这个被称为世界医学史上奇迹的人，在积水潭医院病逝，在这个世界上，她活了34岁。临死前，她依偎着常梦大叫着：“姐姐！姐姐……”

咳！她要说什么呢？！

写到这里，本文似乎该结束了，可常梦和关爱中心的故事远远没有完，比如教师的故事、志愿者的故事……对了！我还要告诉您一件事，常梦结婚了！丈夫叫黄雁平，是个志愿者。噩梦般的婚姻成就了常梦的爱心公益事业，爱心公益事业又使她有了更加美满的婚姻，这是一个非常精彩的爱情传奇故事，可惜，限于篇幅，只好割爱了。

没有爱的人生是什么？ 
是没有黎明的长夜！ 
爱是晴空里的夏日， 
大地沐浴着它的光辉。 
爱是生命，爱拦住了死亡……

                                                          2005年7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