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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八章 打不死的大骚牛
  • 作者: 张金良 日期:2012/6/23 21:41:35 阅读:392 次 [大 中 小]
  • 赵世喜的妻子开县牛角村人,小名杨旗旗,也是财大气粗的大户人家,同辈的弟兄和上辈的叔伯至祖父几代,尽管没有出过太大的人物,未戴过花翎挂过朝珠,但那镂花的金顶也很是戴过几个,鸂鶒、鹌鹑、练雀、海马的补服也着实地穿过几套,四两的小酒一壶,量虽不大,但灌下去也真够世喜受用,所以尽管他诺大的贼心只可惜那贼胆受了杨旗旗的制,偶尔被杨旗旗发现了他在“露水地里打湿的鞋袜,便也是鼻涕眼泪给他抹上一身后再打两个嘴巴,——所以更不敢讨小。(补服:清代的官服,前胸和后背另缀上去的那块布叫补子,补子上的图案文官为飞禽武官为走兽。)

    杨旗旗自从生了第二个儿子赵聚财后,身体便一年不如一年,后来竟得了痨病,那病还日复一日地加重,终于也没有了钳制丈夫的多余力气。一次世喜偷偷往口袋里塞了几块银元,圪圪蹭蹭地想往外走,杨旗旗便又开始了吱吱呱呱的数说:“都说四十而不惑,你也老大不小儿的差不多了,自己不怕,也要替孩子想想,孩子将来成家,人家打听公公的为人,叫别人咋说?”

    世喜也许被旗旗弄得过于难堪,一挤一挤地眨巴着小眼睛:“少来,少来!俺早就不惑了,弄不清的事儿也不想弄清了,弄清的事儿也够俺使了,俺从生到死,一天一块儿银元,两万块儿能花光也就玉皇大帝跑茅子——谢(泻}天谢地了,一天半块儿银元,一万块儿花不完也就蛤蟆链蛋——一一蹬两开了……”话还未说完,便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离开了家。

    杨旗旗照例的大哭一,照例派人到娘家捎信搬来了救兵,世喜索性来了个泥牛入海,连家也不回了。娘家人看着闺女家儿子、儿媳一泼拉(一泼拉:一大堆的意思),万一闹僵了,世喜打破头不怕扇子煽,就势破罐子破摔,那摔破鸡蛋又撵走鸡的事总也不算个结果,于是劝说闺女一回,唉声叹气地回去了。

    自此以后,世喜便如临风受雨的野草一般,漫天漫地地更加狂荡起来。

     王炳中最看不惯的便是赵世喜那一身滑溜溜的粉气,望着世喜披了一身春风的背影,真恨不得将天王殿中护法王毗琉璃手中的利剑拿来,咬着牙跺着脚比在他的细脖子上,然后猛地一挥,将那个自称命犯桃花的贱头砍向静峦寺前的深沟去。

    直到爬到牛头垴的半坡,他才感到有些神清气爽,身边绿茵茵的青草中,长短不到半寸的小蚂蚱蹦来蹦去地啃着嫩草,呼呼地涌动着的山风将他湿透的上衣凉阴阴地贴上脊背,苍海一般的群山与远处的天地相连,近眼前的呈现出葱茏的墨绿,遥远的则显现着一片淡蓝,和天际相接之处,仿佛有一道白乎乎的光。座落在一片绿荫之中的静峦寺,向下望去仿佛只有巴掌一般大小绿树掩映的大坡地村上空盘旋着一缕缕的炊烟

    王炳中忽然感到有些饿,贴在脊背的衣服亦已被风吹干,啪嗒啪嗒地忽闪着。下山的时候,两腿便有些酸软。走不多远,杮树便多了起来,并逐渐地连成一片南山上则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野枫。俗语说水杮旱枣,今年雨水不大,杮子挂果不多,野杏一般大小,如果再有几场透雨,树木下的葛条、荆条类的灌木便会将整个山包裹得严严实实。下到老虎洼,再上去便是静峦寺了

    王炳中正要从最后一道石堰上下去,忽然听到一阵悠扬悦耳的歌声:“头一回眊你来呀,十里路途,过了一道河呀,转了个沟沟,爬了一道山呀,累了一头汗,走到你家门口,心怦怦跳呀,脸蛋蛋烧呀,第二回眊你呀……”歌声婉转而幽远,并且传递着一种如泣如诉的苍凉,直冲人的肺腑,有一种失群的小鸟呼唤同伴的那种感受。炳中第一次听到这么动人的曲调,他忽然感觉自己是不是碰到了鬼,刚刚一想,一股凉气便从脚背直冲头顶。

    这老虎洼的尽头便是一片荒坟,七零八落的一个大牌坊依稀可见,据说埋了一个朝廷的太监,平时一般人很少去,半夜里狼叫狐哭是常有的事。他看看头顶上明晃晃的太阳,再仔细一听确是一个女子在唱,就蹑手蹑脚地向前走几步,隐约看到一个人的头顶,于是便在一块大石头后边坐下,心里想:啥地方蹦出来这么个进口货,听腔调不是本地人,村里又来了戏班子?也没听说。

    正在想,那女便不唱了。石堰下接着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炳中便顺势在堰上坐下,和他的两个太太一样默不作声地听。“回嘛,回嘛,这地儿疹得慌哩!”女的说。“怕啥,再教大哥唱一个,再给你个好东西!”男的分明是赵世喜。“俄想走哩,明朝再,明朝再。”女的似乎有些急躁,并且一声大过一声:“又使坏,又使坏,咬你了,咬你了……不松?真咬了……喜欢?到俄家砍柴烧火先做三年活去……”

    好长一会听不见动静,炳中便悄悄地探出头去,只见赵世喜正抱了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子坐在腿上,一只手搂着那个绑着布条的头,一只手早伸到怀里,女子翘着两只脚一颤一颤,哼哼唧唧的象个蚯蚓在赵世喜腿上蠕动。

    王炳中忽然想起了去年赵世喜的那头犍牛。

    去年的秋天,场光地净的日子,儿子早来和满仓一起去坡上往家赶牛,眼看时候不早了,满仓和儿子却没有回来,炳中便去接,刚向西过了尚官井的大坡,便远远地看见了一群牛过来,前边的两只牛踢踏踢踏地跑,荡起一溜的烟尘,满仓背着早来抡着耪镢,吆吆喝喝地槌打着后边的那头牛走近一看,原来是世喜家的花斑牛正追赶自家那头已怀犊的牸牛,花斑牛哩哩啦啦的一嘴黏涎,不舍不弃地一路奔跑着要向牸牛身上趴

    王炳中忽然怒气冲天,他一把夺过满仓手里的耪镢,两手攥紧镢把,抡圆了之后向花斑牛的两个犄角中间死命砸去,只听噗的一声,花斑便扑通一声倒下了,四只蹄子挺得笔直,牛头向后仰,两只瞪圆了的牛眼向上翻翻着却看不见黑眼珠子,满嘴流着和了青草的白沫,浑身抽搐(牸牛:母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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