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杜防御再次找到沙水的知县后,知县把赵文给举荐了去。
赵文几乎遭绑架一般地被塞进防御的黑布小轿内。来到开州的第一天,杜防御便派了两个鸟枪兵形影不离地跟着赵文,尽管赵文装疯卖傻鸡鸣狗盗地使尽了千般解数,无奈那杜防御铁了心地要在开州的土地上长出一片太行花来。太行花世界唯中国独有,中国唯太行独有,药用价值极高。太凡越稀缺的东西便越难侍弄,过去也曾有过不少人试图人工种植,最好的结果也是长出两三片嫩叶后便死去。
东北的千年野参据传也相当的神奇,找参叫做放山,挖参叫做抬参,挖参的剪称呼为快当剪,挖参的刀称呼为快当刀,发现后还要用两头拴铜钱的红绳系住,不然挖的时候人参娃娃会跑掉,难得的金贵比瑶池的蟠桃差不了多少,但毕竟养了出来,而这太行花似乎比那东北人参更娇贵百倍,人们花尽了心血就是种不出来。
传说太行花原是花神的外甥女,因看不惯诸神为一柱香而争得面红耳赤便来到人间,可人间的众生也因一文钱而拚得你死我活,于是到处找寻那个安静清心的养身之处,最后来到太行山,找了个僻静贫瘠之处,化作了一朵太行花便安顿下来,不求物的奢华但求心的畅快,太行花也就专爱那些德行高、品性好的人。
太行花珍贵就在于,前生一世修善,来世方能相见;前生三世修善,方能后世相得。所以就是终生住在太行山,能寻见太行花的人也为数不多。也正因如此,那赵文才死活不敢答应,直到两个鸟枪兵拿枪对准了脑袋,他才算应承下来。
应承下来之后,赵文便和鸟枪兵一起到太行山寻找花种。从五月一直到深秋,一行三人才在太行山中的棋盘山里的一户人家找到三棵,不想那人死活不卖,只说因采那花丢了一条人命。急得鸟枪兵朝天连放三枪之后,才花三百两银子最终买下。
赵文小心翼翼地将收集到的针尖般大小的一捏花籽用红绸布包好,装入一个随身携带的小木匣子中,终可暂吁一口长气的赵文,顺手将那已风干的三棵太行花棵子,扔给了那人家在一边拴着的牛。
一行人轻松愉快地向回赶,兴冲冲地爬上了回程中的最后一座高山,三个人半蹲着哆哆嗦嗦地沿着石阶往下走,没想到深秋雾浓苍台露冷,提匣子的鸟枪兵一个脚步站立不稳翻了几个跟斗后,倒栽葱一般就滚落到一侧的深沟里,眼看那木匣在石阶上蹦了几蹦后便碎成几片,那红绸的小包随风飘动起来后,在半空来来回回地晃悠一阵便落入万丈深渊。提匣子的鸟枪兵甚至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不见了踪影,余下的两人镇静下来之后,只看见挂在葛条(山上的一种植物)上的那只鸟枪还在半山腰上荡着秋千。
赵文和那个走运的鸟枪兵在半山腰上走也不是回也不是地呆坐着,两个人一直蹲到东山顶那颗红乎乎的太阳又露出脸,赵文才猛然站起来,招呼没死的鸟枪兵:“回去!”鸟枪兵问也没敢问,跟着赵文哆哆嗦嗦地又往山里走。
原来赵文听说棋盘山中生长着一种鸟衔茶,是从南方飞回的鸟吃了茶籽未消化,把屎拉在树洞中生长出来的,且茶的味道奇美。赵文想,那被牛吃掉的棵子上说不定有余下的种籽。于是,两个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开始了撞大运。
等到了那户人家,天已过中午,两个人顾不上吃饭直奔那牛而去,只见牛的屁股后边一坨黑黄的牛粪还在冒着腾腾的热气,二人急忙找了个布袋,将那坨热腾腾的牛粪宝贝一般装了起来。
当二人将那一坨热腾腾的牛粪背向开州的时候,赵文的心却随着离开州的越来越近而变得越来越凉。当看到杜防御那哭笑不得的面孔时,赵文真的感到脖子上的头颅已归别人所有了。“能行?”杜防御孤疑的话中又充满了期待。赵文却为了脖子上的脑袋而信誓旦旦言语凿凿。最后,杜防御将赵文安置在了一个废弃的小花园内捣弄,鸟枪兵增加到五人。
赵文思谋着那牛粪里的花籽是多半没有,即使有,那牛的五脏远不比鸟的肠子,况且牛还倒嚼,即使有也早变成了牛屎,没变成屎也不见得能活,于是将那一坨牛粪顺势顺手撒到了花园内假山石的下面。
住在小花园里的赵文心情一天比一天焦燥,每天的日子是数着指头算计着死亡日期的到来,五个鸟枪兵形影不离地跟着。
一日,闷急了的赵文到野外转悠,看到那苍茫一片的大地,忽然感到活着是那么的美妙,那怕是每天喝一碗泔水剩饭也好。熙熙攘攘的人流里,他感到每个活着的人都幸福无比。他真的感到天也美,地也美,连呼呼的寒风都像在唱歌,而在不久的将来,他将告别眼前的一切,惨不忍睹地被钉进一个木匣子后,将世界化为一片灰暗,他的胳膊和腿都将变成脚下的一抔细土。于是,一股无可名状的苦痛便涌上心头:在能活的日子里,总是抱怨天不公地不明,把自己留在世上忍受了太多的苦痛与折磨;在离死不远的日子里才真正地知道,能够睁着双眼看世界就是永恒的快乐。他真后悔自己早就该好好地耕种父母留下的二亩山坡地,痛恨自己如何冒出好些古怪的想法而自己葬送了自己,如果真能不死,他啥也不求,能种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