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苯教岩画
早在人类的童年时代,藏族人的祖先就在岩壁上凿刻或者涂画他们的信仰和种种生活印迹:狩猎、游牧、战争、祭祀、交媾、日月、动植物、怪异的人像、符号……这些或刻或画在岩石表面、保持着原生状态的岩画,用奇异神幻的图形凝聚了藏族先人对于宗教、艺术、历史、世界和人生的认知。
苯教岩画在青藏高原各地的岩画中都有分布,这类题材的画面在早期的岩画中尤为多见,早期岩画中与苯教相关的画面包括有神灵崇拜、日月崇拜、生殖崇拜、自然物崇拜、动物崇拜等几种形式。这些岩画经过千年的风霜雨雪,安然静谧,一如止水,那弯曲的线条在岁月的侵蚀下,已经和石块的肌理融合为一体。
日月崇拜的画面十分常见,它们通常出现在有狩猎、畜牧动物群等题材内容的岩画中,也有仅见日月图案的独立画面。日月崇拜所表现的太阳均为圆形,日体居中,四周为辐射状的芒线;月亮则为新月形,在大多数情况下,画面中日、月的相对位置并不固定,但在较晚期的岩画中,出现了无芒线的太阳位于新月弧形之上的构图,这种构图与佛教的“日月宝珠”图案造型颇为相似。
自然崇拜的岩画主要是一些可能与“丰产巫术”或“祈求巫术”有关的构图和画面,这类画面有着几乎是程序化的构图:中央是一枝状植物的图像,其主枝向上,两侧有若干分枝,有的分枝末端还有点状的植物果实;在枝状植物的上方一般是日、月图像,或在日月图像旁侧还有类似“雍仲”符号的星辰。在申札拉措龙巴沟洞穴岩画中,植物图像的上方还出现有一个十分逼真的雪花图案。这类构图表明,人们将植物的生长成熟同日、月、星辰、雪花等天象气候的自然现象联系在一起,以祈求自然界的阳光、雨雪保障植物得以生长,它不但体现了高原先民们对于植物生长同季节差异的关系已有比较客观的认识,同时表明人们对自然界神圣力量的崇拜意识,而正是这种意识使人们通过岩画这种特殊的表现方式,将自己的希望记录在永恒的岩石上。
藏族地区岩画中还经常出现一些形态怪异的人物,其姿态特征显得与众不同。一类是体形具有某些动物特征人物,或人首兽身,或兽首人身,或头戴面具,或周身有毛,其怪异夸张的姿态与西藏苯教中的一些神祗形象比较相似,可能是早期的某种神灵形象。另一类则可能是代表巫师的人物,他们一般是头插羽饰,腰部亦披挂有羽毛,有的手中还持有鼓状对象,与后来文献中所记载的苯教巫师形象颇为相似。这些与神灵崇拜意识有关的、被描绘成亦人亦兽形态的人物,表明他们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普通人,他们与自然界乃至动物界之间有着某种特定的联系,有的是某种神灵的化身,有的则是可以通神的巫师。
阿里日土日松区任姆栋岩画群中有一幅记载着早期苯教祭祀活动的岩画,是极为珍贵的早期宗教及民俗的图案资料,场面相当写实。岩画在公路旁的陡崖上,最高的画面距地表约10余米,最低几与地面齐。岩画可分四组,共40多个画面,大小不一,每个画面的图形,少则一个,多则几十个。制作的方法,是先用硬石块在崖面上划出细线轮廓,然后沿细线敲凿,形成粗轮廓线,或在轮廓内通体敲凿。岩刻的内容,包括太阳、月亮、动物、人物、武器和器皿,其中以动物居多。有一幅较大的岩刻,高2.7米,宽1.4米,画面表现的是原始苯教为祈求人畜兴旺而进行祭祀活动的宏大场面。岩画呈立幅布局,造型构图呈之字形展开,画面上部有日、月的图形,并有男性生殖器,都刻得很大,应该是属于祭奠的对象。右面有一条大鱼,首尾相接呈圆形,腹内孕有10条小鱼,大概是象征着生育能力。关于母鱼的象征意义有人认为是苯教文献《十万龙经》记载的“母龙生万物”的神话,即“母龙崇拜”。大鱼的左下方,是一群戴鸟头面具的巫师正在舞蹈着进行祭祀,另有一巫师头插羽毛骑在羊上。原始人对鸟好象有种特殊的敬畏崇拜的心理,插上羽毛大概也象征着拥有同样的神秘之力。这些图形下面有10个陶罐,横列一排,都是侈口、高领、圆腹、环底,腹部饰有竖绳纹。这些陶罐大约是盛血或盛酒的祭器。画面左下方,分九排刻有125只羊头,大约是祭礼的牺牲。本教崇拜鬼神和自然物。岩画中将牛、羊、鹿的形象凿刻在山崖上,可能是本教祭祀观念的反映,而这幅作品凿刻了一百多个羊头,正是当时大批杀牲、以头祭祀的写照。研究者认为此岩画表现的大规模祭祀为古代苯教资料记载的大量杀牲的血祭。这种血祭是原始笨教祭祀活动场所为,流行于辛绕米且沃创造的雍仲苯教之前,并被辛绕米且沃所反对的。自辛绕米且沃开始禁止以大量牺牲为代价,而是用模型作祭品来代替杀牲。
另外,在纳木措扎西半岛上发现了250余幅古代洞穴岩壁画。最早在扎西岛上的生活的远古人请来了大龙寺活佛在岛上主持建造了扎西寺。这一时期,他们的生活方式可能受苯教的影响,因此在这些洞穴壁画里我们能看到的也多为这一时期的生活写照。这些洞穴岩画分布在扎西岛东边的八个天然岩洞及四处崖壁,岩画的年代大概在史前时期到吐蕃时期之间。岩壁画画成朱砂色,作画颜料以红色矿物质为主,也有少量黑色。这些洞穴岩画生动活泼,绘有牦牛、人、树、鸟、太阳、塔等,表现题材为狩猎、舞蹈、征战等,展现了一幅幅远古人生活的场面。作画方法为全体图绘和粗线勾勒。据推测纳木措扎西岛上的这批洞穴岩画就是生活在西藏苯教统治下的人们所作,从画中动物、狞猎、舞蹈、放牧等场面,我们能够看出当时的人们在这里已不再是简单消极地依附和适应自然,而是对自然抱有某种希图和祈求,并加以崇拜。
苯教岩画中含有大量极具典型性“雍仲”符号。所谓“雍仲”是藏语文中对“卍”形符号的称写,为梵文,译意为“胸部的吉祥标志”,古时译为“吉祥海云相”,是青藏高原各个地区的土著文化、原始崇拜形式之一,代表一种宗教的标志,或称之为教徽。我们知道,最常见、最古老、又最能够代表高原文明特征的就是这个神秘的“雍仲”符号。苯教创立时使用的文字称“雍仲神文”;所处的地方称为“九级雍仲山”、“雍仲沙丘”;教名称为“雍仲苯教”;祖先辛饶·米沃且手持嵌有“雍仲”纹样的禅杖,号称启迪文明的黎明使者;就连苯教寺庙修建选址也多在天然自生“雍仲”图案的地方。
据说释迦牟尼佛尚未出世的年代,藏地崇山峻岭之中的岩壁、山洞里已有不少苯教崇信的自显“卍”符号,西藏阿里地区古岩画中也有该图像。苯教里的“卍”与藏传佛教里的“卐”字形相似,均是吉祥如意、永恒不变、坚固难摧的象征。但它们的的区分也是十分原则和严肃的,藏传佛教里的“卐”是以顺时针为旋转方向,而藏族苯教里的“卍”则按逆时针方向旋转。无论绘制图案、或转绕巡礼,都必须按教属认真进行,不容混淆。“雍仲”符号极少单独存在,它更多的情况是与其它图形共存于画面之中。人们注意到在西藏岩画里,经常与“雍仲”符号相伴生的有如下一些图形:日月符号、树木图形、 巫师、旗帜或帐篷、动物和一种不明含义的圆形等等。西藏岩画中出现的“雍仲”符号图案不仅分布的面积相当广,而且其延续的时期也相当长,贯穿于西藏岩画的早、中、晚三期。
雍仲符号是遍布于世界的远古人类共同使用的、具有神秘性、权威性的图形,被认为是太阳或火的象征。在世界历史上,古印度、古波斯、甚至古希腊都曾有过一个时期将雍仲作为咒符、护身符和宗教的标志。千百年来,雍仲符号已深深地根植于高原之沃土,成为传统吉祥观念的艺术体现,代表了藏族人对幸福、安宁的美好憧憬,在高原人的精神生活具有极为重要的象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