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铜殿与李艳妃

登了1080台阶的黛螺顶，下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多，累.。不想动。可明天我们要去大同，显通寺是五台山著名的旅游景点，不去又挺可惜，还是去吧。我们进了显通寺。显通寺殿院宽敞，殿宇奇伟，精舍飞翠。寺内苍松古柏如伞如塔。静。偶尔传来几声鸟叫，飘飘渺渺，神神秘秘……只是院内一行行悬挂的不知是招商还是引资或是什么会议的黄绿小旗儿，无力下垂，不太协调。寺内排列着七座大殿：观音殿、大文殊殿、大雄宝殿、无量殿、千钵文殊殿、无量殿、千钵文殊殿、铜殿和藏经殿。我先进了观音殿。观音殿俗称南殿，在显通寺的最南端，里供着三尊菩萨：文殊、观音、普贤。我不信佛，佛学知识几乎等于零，文殊菩萨智能第一、普贤菩萨苦行第一、观音菩萨慈悲第一——我只是听说。至于他们有多大神通，我就不太清楚了。我最熟悉的要算是观音菩萨。小时候看《西游记》，孙悟空，大闹天宫，把玉帝老儿各路神灵天兵天将弄得一塌糊涂；如来佛祖把他压在五指山下五百载，观音菩萨把他救出来又给他戴上了紧箍咒。那时，我最佩服孙悟空，最恨的是玉皇大帝；对观音菩萨心情可就复杂了：您把孙悟空救出来，放了不就完了吗？您给他戴紧箍咒干什么？噢！原来他和如来是一伙儿的，救孙悟空是想利用孙悟空保护唐僧到西天取经；还制造九九八十一难，哎，真是世道艰辛，人心叵测，神心难料……后来，这种情绪渐渐地淡漠了，但说到多尊敬，还真谈不上。最近看了丰子恺先生的一篇散文，叫《不肯去观音院》。文中讲了一个故事。说后梁时代（916），日本有一位高僧，名叫慧锷，乘帆船来华，到五台山请得了一位观世音菩萨像，要载回日本供养。当帆船开到莲花洋时，忽然开不动了。这慧锷法师就向观音菩萨祷告：“菩萨如果不肯到日本去，随便菩萨要到哪里，我和尚就跟到哪里，终身供养。”祷告完毕，帆船果然开动了。随风漂泊，一直来到了普陀岛的潮音洞旁边。慧锷法师便捧菩萨像登陆。此时，普陀岛全无寺院，只有居民。有一个姓张的居民，知道日本僧人从五台山请来观音菩萨，就捐献了几间房屋，又替这个房屋起了个名字，叫做“不肯去观音院”。慧锷法师就在这“不肯去观音院”内终老。看了这段散文，我忽然有了某种感动，这是个充满人性味儿的观世音。大慈大悲，普度众生，恋爱热土！我对观音菩萨充满了崇敬。

无字碑立在大文殊殿的前面。这里怎么也有个无字碑？无字碑是武则天的杰作，据说武则天死前立下遗嘱，立无字碑。千秋功罪后人评说，武则天聪明啊！可这里为什么也有个无字碑呢？

大雄宝殿是显通寺的主殿，是寺里举办盛大活动佛事的场所。里面供的是释迦牟尼。释迦牟尼是佛教的鼻祖。“大雄”是佛教对释迦牟尼的尊称，是“一切无畏大勇士”的意思。我进去拜了拜。看看这个巍峨罕见的大殿，看看大殿扁额上乾隆的御笔“真如权应”。看药师佛；看阿弥陀佛；看佛前众弟子像；看两侧的十八罗汉；看佛背后观音菩萨骑神兽，普贤菩萨骑白象，文殊菩萨骑狮子……我为这精湛的艺术所吸引。这里有一个故事。（我不明白，为什么五台山的许多故事都与康熙有关？我想，这恐怕也是我们中国人的一种心态吧！）说有一次康熙皇帝到显通寺游览，到大雄宝殿时，这里正要举行“烧香疤”仪式，康熙好奇，说那好，朕也看看。方丈为难了，当和尚受戒大都是不怕烧的，可也说不准，万一哪个受戒者疼起来爹妈乱叫惊吓了皇上那怎么得了？可又无法阻止皇上。说您别看了，吓着您？那哪儿行啊！皇上是真龙天子，说话就是圣旨，怎么办呢？方丈正在犹豫，抬头看看皇上的脸，忽然有了主意，说您不宜参加受戒仪式，康熙有些不悦，说怎么啦？您“天庭”发亮，“地阁”有方，这是交“桃花运”的征兆，您这是要交“桃花运”啊！交桃花怎么能参加这种仪式呢？忌讳呀！要是冲了桃花运……那……可不得了啊？康熙一听，乐了。对呀，我上五台山经过营坊街，不是看到一个正在碾米的姑娘吗？那姑娘真漂亮啊，弯眉毛，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笑俩酒窝，一打听，这个姑娘叫梅枝，十八岁，方圆几十里谁见谁夸，是不是她呢？咳，真是的，我还写了一首诗呢？“骑骏马，过皇庄，遇一女子碾黄粱。玉指杆头托，金莲群底忙。轻起笤，慢簸扬，回首辄步整容妆。汗流粉面花含露，坐拂蛾眉柳带霜。可惜这般风流女，嫁与谁家田舍郎？”如果是她，这不是天作良缘，命中注定吗？嫁什么田舍郎啊？跟我呗！康熙高兴，连忙脱下龙袍递给了方丈，让方丈和尚穿着龙袍替自己拜佛进香，自己乐滋滋地找梅枝姑娘去了。

我最感兴趣就是大铜殿了。其实，殿不算大，宽只有4.7米，深4.5米，高有8.3米，在这寺院中很不起眼，但给人的感觉很大。它叫铜殿，大铜殿是我的叫法。我是凭着感觉叫的。这是一座奇妙的建筑，构造形式与北京的金銮殿相仿，纯铜筑成。铜殿雕花镂空，夔护螭蟠，光彩夺目。上层四面六扇门，下层四面八扇门，筑有花卉人物，飞禽走兽；……二龙戏珠、鱼跃龙门、丹凤朝阳、喜鹊登梅、犀牛望月、牡丹出瓶、玉兔拜月、莲下松鹤、老鼠盗葡萄、狮子滚绣球……这些雕刻艺术品，铸工精巧，形象生动，呼之欲出，栩栩如生。殿内供一铜制文殊骑狮像，高约一米，周围铜壁上筑满了铜制小佛像。我听游人们议论，这些铜像，不多不少，正好一万尊。相传，这是预祝李艳妃李娘娘万寿无疆之意。李艳妃何许人也？那是明神宗的母亲、孝定慈圣皇太后，通州人，老家就在永乐店。真是巧了！她是通州人，我也是通州人，通州人说通州人，自然有了兴奋点。

关于李艳妃的传说，通州可以说是家喻户晓。2003年，我编著了一本民间故事集《大运河的传说》，有3篇故事说到李艳妃。其它版本不赘，我说的这是第四个版本。明隆庆年间的一天，皇帝做了一梦，梦一绝色女子，头戴金冠，怀抱凤凰，骑着龙，乘五彩祥云，伴着仙乐，飘飘地向东南方向飞去。皇帝不知吉凶，请满朝文武大臣为其圆梦。当朝宰相是个机巧之人，他知道皇帝的意思，说此乃游龙戏凤也。这东南方向定有贵人，陛下可向东南方向兴围打猎，碰上第一个女子，如和您梦中一样骑龙抱凤，就是贵人，您可选入宫中为妃。皇上一听高兴，连忙下旨，速去东南方向打猎。

皇上兴围打猎可是个大事，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奔东南方向前进。前哨人马逢村过镇，晓谕百姓：皇上所到之处，不许窥视，如谁惊驾，砍头示众。沿路村民哪见过这儿阵势？关门闭户，纷纷逃避。当皇上大队人马到达现在的永乐店时，大街上早已空无一人。

临街村民李良有一女，是个呆傻之人，长了一头烂秃疮。李良遍请名医，为其治病，也没有治好。这一天，傻姑娘正在院内吃饭，忽听街上有“咚呛”的闷锣声、“咴咴”的马叫声，还有不少人在喊叫，傻姑娘不知出了什么事，就“噌噌”蹿到了墙头上（她懂得什幺禁令啊）。一只芦花公鸡受到了惊吓，“咯咯”地飞上来。傻姑娘“嘻嘻”抓住芦花公鸡，抱在怀里，喂它剩饭，随之把碗扣在脑袋上。她腿骑墙头，头扣饭碗，怀抱公鸡，两腿摇晃，悠闲自得，笑嘻嘻看着墙外的美景。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前进，谁能注意这个傻姑娘呢？正在这时，大公鸡“咯咯”叫起来。皇上正想心事，忽听鸡叫猛一抬头，见一穿得又脏又破的傻丫头，骑在墙上，抱着公鸡，冲着自己嘻嘻地笑呢。皇上这份儿气呀！大叫一声：“拿下！”众官兵“哗啦”冲上来。宰相一看急了，连忙跪奏到：“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此乃贵人也。”皇上鼻子差点气歪了，就这模样还是贵人，有没有搞错呀？宰相道：“皇上圣明！您想啊，骑墙即骑龙，抱鸡即抱凤，这不是和您梦里一样吗？这是上天的安排呀！”皇上想，宰相说得有点道理，看来天意不可违，可这傻丫头……咳！罢罢罢！让她进宫吧！哼！

傻丫头进宫后，宫女为其沐浴更衣，太医为她上好的治疮药。突然，奇迹出现了，傻丫头一低头，只听“咣啷”一声，一只金碗从头上掉下来，再一看，哪里有什幺癞疮啊？满头的青丝秀发。人也变得机灵无比：玉容细嫩，秋波闪烁，娇娇滴滴，艳如桃李。皇上闻听驾幸，一见大吃一惊，不禁脱口而出：“天赐朕之艳妃也！”傻姑娘当即跪下谢恩。君无戏言，李艳妃由此得名。

后来。李艳妃生有一子。皇上晏驾，少主年幼，国丈李良阴谋篡位，向女儿李娘娘提出：“欲借江山三五载，待等幼子成龙，再原业归宗。”群臣苦谏不成。李良接了江山后，竟将娘娘李艳妃及幼主打入冷宫。断其水火，欲绝明裔。徐延昭、杨波冷宫再谏，李娘娘将少主交给徐、杨带出宫外，始有“二进宫”托孤之说。这幼主就是后来的神宗皇帝。

这个传说和大铜殿有着某种联系。我看过一份资料，说大铜殿监制于荆州，万历三十三年（1605）春运回五台山，万历三十七年（1609）重修显通寺竣工后才安置现在这个地方。大铜殿是李娘娘下令修建的。李艳妃信佛。万历年间，五台山有一名僧，12岁出家，法名福登，妙峰为号，人称妙峰祖师。李艳妃拜其为师。有一天，李艳妃向妙峰祖师请教：“如何乞子平顺？”妙峰祖师说：“修塔、建殿、修桥补路”，要做这三大善事。塔呢就是塔院寺内的大白塔；桥是东冶济胜桥，殿是塔院寺内的大慈延寿宝殿。另一个就是大铜殿了。本来，李艳妃的原意是为百姓祈福，做点功德善事，以保大明江山万代传，谁想神宗皇帝错领了老娘的意思，以为老娘要为自己建造铜殿。神宗想，老娘为我登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还杀了国丈，不容易啊！我也得尽点孝心为老娘做点事！做什么呢？这两天他正在琢磨，忽然传来圣母要建大铜殿的旨意，神宗皇帝高兴，这样不正好可以报答她老人家吗？对！就建大铜殿。神宗为表孝心，不动国库银两，下旨妙峰祖师，去一万户人家，化缘十万斤铜。用一万人家的十万斤铜，筹建大铜殿。妙峰领旨下山化缘，建筑了现在这个大铜殿。人称： “显通，显通，十万铜”，再加上那铜壁上的一万尊的小佛像，就是一个意思，祝福李娘娘万寿无疆。

当然，传说毕竟是传说。傻丫头怎么能变成皇太后呢？大铜殿更是我国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不过，人们对这个历史人物念念不忘，还是颇让人深思的。实际上，历史上的李艳妃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为使神宗能能成一个好皇帝，她耗尽了心血。据明史记载：“后教帝颇严。帝或不读书，即召使长跪。每遇讲筵入，尝令效讲臣进于前。遇朝期，五更至帝寝所，呼曰‘帝起’，敕左右掖帝坐，取水为盥面，挈之登辇以出。帝事太后惟谨，而诸内臣奉太后旨者，往往挟持太过。帝嘗在西城曲宴被酒，令内侍歌新声，辞不能，取剑击之。左右劝解，乃戏割其发。翼日，太后闻，传语居正具疏切谏，令为帝草罪己御札。又召帝长跪，数其过。帝涕泣请改乃已。”万历六年（1578）二月，神宗即将大婚，太后警告道：“官家婚礼将成，我当还慈宁宫矣，第动静，饮食不得闻见训诲为忧虑耳。一身为天地神人之主，所系非轻，务节饮食，慎起居，依从老成人劝谏，不可溺爱衽席，任用匪人以贻我忧！即此可以祈天永命，虽大孝不过是也！”又嘱托张居正：“吾不能视皇帝朝夕，先生亲受先帝付托，其朝夕纳诲，终先帝凭几之谊。”对此《通县志·人物编》说得更清楚：“李太后（1545—1614） 明代漷县永乐里人，明神宗生母。自幼颖敏，长于记忆，读书过目能咏。喜好书法，邻人佩服。嘉靖二十九年（1550）八月，蒙古俺答部大举劫掠通州，她随父李伟躲进北京。嘉靖四十年（1561）以良家女子选为裕王朱载垕妃，次年生子朱翊钧。隆庆元年（1567）三月进位贵妃。隆庆六年（1572）六月，太子朱翊钧10岁继皇帝位，七月尊封生母为慈圣皇太后。”这里，哪有什么傻丫头骑龙抱凤呢？《通州志》到是有这样一段记载，说其父李伟做了一个梦，梦见“空中五色彩辇旌幢鼓吹導下之寝所”生的李艳妃。不过，这就近似于神话了。……“父亲李伟封为武清伯，兄文全等授都督，位高禄后，（李艳妃）恐怕他们骄奢淫逸，就手书：‘谦谨持盈’四大字匾挂于大堂门额以作警戒，约束父家。父有过，便召入宫内切责，不因为是父而玩忽国法，如此使李伟畏慎有贤明。神宗曾命令重修慈宁宫，张居正谏议神宗报告太后，她非常高兴，命罢止。”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有权有势有威望的皇太后——这样的女人，做到这样，已经相当不容易了。难怪民间会有她这么多的神奇传说。

需要说明的是，明代皇亲中并无李良其人，只有李伟。李伟是李贵妃的父亲，明神宗的姥爷，永乐店人，一生庸碌无为并无篡位之举，而京剧《二进宫》有篡位之说，因此，建国前永乐店地区禁演《二进宫》。

从显通寺出来，想着大铜殿，想着那个民间故事，也想着历史上的那个李艳妃。人呀，哪怕你做了一丁点好事，人民也是不会忘的。尤其是那些身居高位有权有势的人。因为中华民族是个讲情谊重感情的伟大民族啊！

2004年3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