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良老总的黑手（1）

京龙地区天然气项目如期招标，嘉联华委派副总厉天宁和大客户经理谭森，以及技术服务系统和产品专员组成攻坚小分队，对京龙天然气自动化系统项目进行统筹设计答辩。

“唱标”那天，京龙政府大楼会议厅戒备森严，招标代理机构设置招标中心，指定的会务组专家们到场，气氛相当紧张。那几家入围的厂商还在做最后的努力，他们通过各种渠道往里面塞字条，打手机，只希望能在关键时刻招标中的。

招标不是奥运奖牌，因为目标往往就是一个，第二名基本就没有饭碗。当然也有在最后招标时刻，往各家嘴里各“塞一勺子饭”的，那样大家就是“人狗平分”，谁都占据不了优势。不过这样的结果往往是最糟糕的，因为中标后的厂商各自为战，大多不负责任。至于后期服务，由于大家都有“一腿”，就很难到位了。

嘉联华凭借产品和服务优势，不负众望一举中标。恋想企业一下子成了运作订单的大代理商，方舒赚到了她的第一桶金。

当前方战场上，方舒和我在电话里报喜的声音盖过了嘈杂电子街的车水马龙，传到了专卖店那几个傻乎乎期盼“蛇吞象”奇迹发生的瞿冰她们那里时，所有看家的小姑娘沸腾了。

方舒还特意整出一句好莱坞大片英文 ：The task is impossible!

什么不可能！这就可能！恋想企业的胜利硬是在我们的努力下变成现实。“小人物书写大文章”，方舒在电话里哭着告诉瞿冰她们胜利的好消息。消息传来，专卖店里哭声一片，瞿冰和小姐妹们竞相拥抱。这些忠诚的员工，在经历了坎坷的风里雨里后，终于盼来了希望的曙光。“方姐，你真伟大！阿连哥，我爱你！”瞿冰大概又拿出她激动的模样，鼓起了红润的圆圆的腮帮子，对着话筒一个劲呼喊，其他几个伙伴也大喊加油。

可是就在喜报被喜庆的拥抱欢笑淹没以后，谁都没想到，一个阴森的面孔出现在门口。“看中国足球呢？”一个冰凉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女孩子们还以为是客户在开她们的玩笑，竟一下子爆笑起来。可是，瞿冰嘴巴笑到一半，就顿然僵直了。

“谁来了？”我在电话里问。

“不知道，是个中年人！穿西装，模样很凶！”小谢回答。

几个店员多不认识这个中年男人，但是一看瞿冰的表情，就知道这人有来历，莫非是税务局的？一个小姐妹大声说：“是要税的吧，我们有钱了，能给得起你们！”

来人眼睛一瞪。另外一个小姑娘悄悄问瞿冰 ：“是方姐的老公吧……”

“是，黎总。”

“哦！”

大家都目瞪口呆，看来人阴险的脸色，就知道这个人到此，可不是来给方舒贺喜的。

“小瞿！方总不在家，你们就胡闹？”

“噢！……黎总！您………回来了。”瞿冰的脸蓦然白了，她偷偷地把电话放在一边，这样我就能听到专卖店里的对话。

瞿冰口气里并不热情，她是老员工，对黎致非印象太深了。这个人十分粗鲁，方舒和他吵架，就把方舒打得三天没来上班。他的到来好比撒旦降临，一个“失踪”了两年的老总，为什么这个时候过来，而且是方舒正要挣钱的时候！

“怎么，连你的老总都不认识了？”

“认识，我们老总嘛，不过，方姐没说你回来。”瞿冰胆战心惊地望着他，但是嘴上并不那么恭维。

“她没说黎总回来，就不回来了？”黎致非没说话，他后面跟着的一个时髦女郎操着粤语普通话拉开“鸟腔”。

“我看你们是不想干了！是不是？”

“黎总，您回来又没有和我们方舒姐打招呼，确实不知道。”瞿冰依旧冷冰冰地回敬。

黎致非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这个人我在照片里见过，四十多岁的小白脸，无边也无度数的装饰眼镜，将那双阴暗的瞳眸聚焦成可怕的藏蓝色，那双因为经常藐视和鄙视人而形成的三角眼呈恶劣的几何图案，让人看了就心冷。今天回来还是那副打扮。瞿冰看到的黎致非更加阴险，他的嘴角朝下，薄薄的青紫色嘴唇由于阳气不运，像两片掺和了石灰岩的青苔，在硅藻一样的胡子茬勾勒出嘴巴、下巴和鼻子边的肉耷拉着，就像刚刚啃过骨头的沙皮狗因为饥饿颤抖累赘的腮肉，凶恶而狡黠。

黎致非偏胖的身躯并不高大，却岿然不动地站在门口，显示自己主人的威严。他详细品味自己的店面，就像一个死去的灵魂打量着自己活着时候住过的阴宅。那副奇怪的表情和盛气凌人的吞吐之势，让瞿冰她们感到恐惧。

瞿冰心情紧张地将黎致非介绍给几个姐妹店员，然后刚要把我们连着的电话挂掉，被黎总制止，他以为要给方舒挂电话。“不要惊扰她！”黎致非将话筒放好，“方舒很忙，我们的招标不是正在白热化嘛！”

“我们的招标……”什么时候变成了“我们”了呀！瞿冰打了个寒噤。她知道这个阴险的老总不知从哪里打听的招标，一定是特意下山摘桃子来了。“这个坏东西！”瞿冰在心里暗骂，她没少听方舒说关于黎致非，原来有钱的时候，就泡小姐上赌局，折腾得很大的 企业就剩下乞丐可以拄拐的三寸之地。后来和家族去了深圳，就把恋想企业扔给了方舒。

她知道现在每一秒钟都可能给方舒姐的梦想带来不可挽回的灾难。假如这家伙要收回经营权，那么方舒就将得不到一分钱。这可怎么办啊！瞿冰的脑门渗出冷汗，几个小姐妹都知道该把事情告诉方姐，可是这家伙就守在门口，像蒋门神一样，悠闲地转悠。在其身后，那个身材纤细，打扮妖气的高颧骨小姐，戴着墨镜，和保镖看守着大门。

瞿冰她们都是打工妹，怎能与老总抗衡？

“瞿冰，把经营账本和标书副本给我看看，我要公司各种税号，还有银行开户账号密码。我知道你们方总都给我变样了，这个女人，总是标新立异。”

“黎总，对不起，我手里什么都没有，都在方姐的手里。”

“放屁！你这个小丫头，上次来，我就见你不是个东西，你给不给我？”

“我没有就是没有！”

“你妈的 B，跟老子藏心眼，小心我把你给扒了！”

“你流氓！”瞿冰的泪水刷地掉下来，她昂起头，反抗道，“请你放尊重点，我没有就是没有！”

“好好好！你跟我装 B，我会让你尝到苦头，给我滚出去，你被开除了！”黎总急不可耐地走过来，一把拉住瞿冰的胳膊。

“我不走，是方姐雇的我，你没资格 !”

“我没资格？你妈的……我是法人！想让我找几个爷们把你上了是不是？你给我滚！看你长得像猪八戒小姘似的，我看着就恶心，滚！”

“你放开，臭流氓！”

“你妈的跟我装，操你妈的！”黎致非一个大脚将瞿冰踹出了门，厚厚的玻璃门差点被撞碎。瞿冰哇的一声哭了，一个跟头失去重心，被巨大的力量踹出好远，头也碰破，跌倒在人行道上。这时候，黎致非的男司机兼保镖虎视眈眈过来，身后是妖精一样的女人。黎致非一个眼色，那个凶恶的男人抓住瞿冰的头发使劲往地上撞，要不是周围邻家的男经理出来解救，瞿冰的头就会被撞碎。就这样，她的头发也被扯掉好几绺，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

“姐姐！”一群小姐妹全部拥了出来，抱起瞿冰，瞿冰掏出手机递给姐妹，要立即报警，被那个司机再次给了个耳刮子！这下激起了民愤，很多人都过来为瞿冰打抱不平。可是黎总却没事似的出来了，气哼哼地指着瞿冰说 ：“这个 SB 贱货，把我的账本给藏起来了，打她是轻的。操你妈的，我还要把你送进看守所去吃窝窝头呢！”

“你血口喷人！我什么都不知道！”瞿冰大声哭喊着。很多邻居商家都出来，见到这个悲惨的场景时无不跟着心酸，几位好心的大姐赶紧找来药棉，为瞿冰擦拭头上的血迹。有人认识黎致非，这家伙原来就经常欺负店里的小姑娘，失踪两年，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黎致非这家伙很会演戏，这一出是故意唱给别人看的。根据他的逻辑，打一个雇佣的打工妹大不了给个千八百块，可除掉瞿冰这个方舒铁杆拥护者，就能震慑周围的同行，达到杀一儆百的目的。黎致非按说不至于和一个可怜的丫头过不去，可这小子极有心计，想趁势把她们赶走，而且还在街面上造个势，证明他黎致非回来护持家业，这家公司还是他说了算。

总经理怒打女员工，在电子街不是第一次，但是这回绝对是最令人发指的一次。专卖店的员工李小萌不顾一切跑出去，到了一个商家办公室，操起电话就报警。随后就给远在京龙地区的方舒打了个电话。

“方姐！”她哭着叫喊。此刻的方舒还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我刚才听了一半，没有告诉她，担心她会气得发疯。此时她正和我陪同客户研究下一步的订货工作，大家都已经进了豪华餐厅。听到电话，她心里一惊，第一印象是以为家里失火了。

“怎么了，慢慢说，小萌！”

“黎总回来了，还把瞿冰暴打了，打得非常狠毒，她都躺到地上了！”

“什么！你说什么！”她的身体立刻颤抖，手里的餐巾也掉在地上。这边请客的牛总也感到吃惊，旁边丁致远和嘉联华大客户部经理们也放下酒杯。虽然正与招标领导在餐桌叙谈，可方舒的巨大反差举动让大家感到紧张。唯有我在那里没有动，已经感觉到大难即将临头。

这时，李小萌在电话里就是哭，让方舒心如刀绞。“慢点说，瞿冰现在怎么样？”

“还没什么大事，他不敢再打了。邻居的几个经理都出来保护了，我刚才报的警，开发区公安局的人就会到。黎总凭什么打人！还有没有法律！”

“那就好，你快告诉我，他回来干什么来了？”

“估计是冲着招标来的，耍无赖！还要我们所有经营账本，还有税务账号密码那些东西，瞿冰不给，就火了，一脚把瞿冰姐踹出十多米远。方姐，我们受点委屈不要紧，可您赚的钱不能让他得到啊！您这几年风风雨雨，不容易啊！姐姐！”喊了一声姐姐，李小萌呜呜地哭泣起来。由于紧张和过度激动，方舒好半天说不出话。她在客人们附近不好发作，只好暗示丁

致远和我，就悄然去了外厅一个肃静的地方。她迅速离开坐席，我在一旁已经看出家里出事了，小跑跟了出去。

方舒举着电话，聆听小萌的控诉，她气得在大厅里来回转圈。“我明白了………是这样，这个卑鄙的流氓！”方舒痛骂，拿着电话的手颤抖了。她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可她还是想尽量保密，不让事情泄露出去。她最担心这个挂名丈夫、企业的法人会关键时刻回来。他的为人她最清楚，那些年就连她单独赚的钱也都被其挥霍了，如今好不容易赚了点钱，他就闻着

腥味来摘桃子。一切将前功尽弃，担心终于发生，她脆弱的心开始滴血。方舒不是贪财的人，可自己辛苦赚的钱，凭什么要他拿走？方舒哭了起来，气得语无伦次。

“我为你失去了青春美貌，失去了人格和学历，我什么也没有了，甚至连自己住的房子都是你的名字………王八蛋！”方舒的电话始终没有撂下，她现在正往楼下走。“小萌，请你立刻带瞿冰去医院！医药费我全报销！”方舒在电话中听到了警车声，她真担心那个脾气很坏的黎致非会把瞿冰打死。

“好吧，方姐，你别着急啊，想个办法阻止他，要不我们这几个月的招标就白干了！我们受点苦没什么，可您真可怜！”

“我明白。谢谢你，小萌！”方舒挂断电话，一头扎进了卫生间。她头晕目眩，再也经受不住打击，在水池里哇哇地吐了起来！

“芳芳！怎么了！”我大胆地跟到了女卫生间，一把抱住方舒，赶快拿餐巾纸擦拭她嘴角的血一样的东西。

“黎致非回来了！”方舒断断续续地说着，又一口东西呕吐出来。

我默默地为她擦去泪痕，心里七上八下。如果不是方舒隐瞒了黎致非许多恶习和狡诈的过去，我就会预见到这件事，不会让她吃亏。为此我曾经问过资金运作的事，担心黎致非会收回经营权，那样，我们就等于白给一个赌徒打工。可是，方舒也忽视了这个人，没有引起注意。如今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挽回。

“我恨死他！”方舒虚弱地站起来，眼睛里冒出了火苗，“我要和他拼了！”

“你要清醒！芳芳！告诉我好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回来把瞿冰打了，要重新占据经营权，想截老娘的‘胡’（麻将用语，截流的意思），我操你妈的！黎致非！”方舒疯了，一个女人家，一个有修养的大学生，不到气愤沸点上，是不会大骂脏话的。我明白了，原来那个从未见面的老总突然回来，是有备而来，那一定是要摘桃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