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中干:“把心爱的人带上死路”(1)
上世纪80 年代中期,上海某纺织厂调入一位瘦弱的中年男子。他戴着一副宽边眼镜,沉默寡言,见谁都会露出一副友善得甚至是有点谦卑的笑容——他的全部工作是每天打扫厕所。在外人看来,此人不善交际、敦厚老实、甚至有点胆小怕事,永远是独来独往。除了能看出他是一个老单
身汉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从哪儿来,又有着怎样的身世。日子就这么在平静中流逝。10 年后,突然有一天,人们开始对这个老单身汉发生好奇,不少人兴奋得窃窃私语,因为据说这个扫厕所的庸常男人竟是一个蹲过大狱的罪犯,而且还不是一个普通的罪犯——他,是一名台湾特务。
陈晓楠:在工厂就一直扫厕所?
阚中干:50 岁才进入工厂,扫厕所,扫了10 年。
陈晓楠:大家都会觉得你有点神秘,会说你是台湾间谍吗?
阚中干:“间谍”是现在才用的名词啊,以前叫“特务”啊,特务是最坏的。解放以后人们认为特务就是十恶不赦的人。
陈晓楠:你最怕人们说这两个字了吧。
阚中干:是啊。
阚中干,代号6783,前台湾“军情局”特务,上尉、特别行动组组长,50 年代潜入大陆执行暗杀爆破任务,1958 年被大陆安全部门逮捕,入狱22 年。出狱后,滞留大陆。1986 年进入上海某纺织厂扫厕所。1996 年退休,退休工资900 元。目前孤身一人,住在上海远郊奉贤区西渡镇一套廉租屋里,依然独来独往,左邻右舍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更不知道他曾是一位台湾特务。
阚中干:这个说起来很丢人啊。
陈晓楠:不敢跟别人讲。
阚中干:不敢讲,埋在自己心里几十年。我们是被推翻的阶级、被打倒的阶级啊。不是今天的革命烈士,参加了两万五千里长征的,历史都是红的。我们,现在还好一点啦,“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是批斗的对象啊,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啊。所以几十年来,我可以说是噤若寒蝉。我这个历史,左邻右舍都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我的历史,等于是混在人民群众中间。
陈晓楠:周围的人都不知道?
阚中干:不知道,连对面、楼上、楼下,都不知道我的历史,不知道我的身份。
陈晓楠:周围有你的朋友吗?
阚中干:没有。
陈晓楠:那人家跟你聊天,问起你以前做过什么,你怎么说呀。
阚中干:我是厂里面退休的工人,其他的我不谈,他们也不详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