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恋

农民作家  周汝国

人的生活中是离不开爱的，那么恐怕谈论最多的也就是爱情，只有对事业的爱才会产生激情，对爱情充满信心，才会感觉到幸福。

在我的一生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初恋。

我的出生地在渝西东南边，隔街有三华里，一面是山，一面是江，可以说是在涪江河畔长大的。那时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初恋，也不懂得什么是爱情，完全是媒说之言，糊里糊途走到一起来的。

记得是那年冬天，大概是刚刚挖了红薯点完小春的季节，远房的叔娘叫我去相亲，本来是女的先到男方来的，但是由于父亲有历史问题，为了保守秘密，所以要求我们先去见一个面，能不能成还是个未知数，如果女方看上了的话，还要请几桌客，娘家叔伯和姑姑还要到男方看看家。看家的目的不仅是要对我的全面考察，而且还要问粮食分配和住房进行了解，是瓦房还是草房，是平坝还是丘林，一年人平分多少粮食。意思说，从见面到结婚还要“过三关斩六将”，姑娘一般不会轻易走到你家来的。为了双方都不受影响，叔娘把我们两家约在她家见面。姑娘姓姜，隔叔娘家不远，所以她们走在我们的前面，我们过河过水，又不太熟路，到叔娘家的时候已快12点了。姑娘没有正面看我，我也不敢正面瞧她。中等身材，皮肤很白，穿的一件天蓝色的满肩衣服，据说是她妈卖了肥猪买的，母亲亲手作的，很得体。一根长毛辫拖齐腰下，低着头搓着她的辫儿，只听见她的娘和我的父亲他们在说话。大概说的就是房子呀，粮食分配啊，哪个亲戚在哪里办事呀，说得最多的就是口粮。只记得她娘说过这样一句话，送个狗儿也要看有无饭吃。没吃的还讨“【娶】”什么老婆。她爹死得早，家里的姊妹全靠娘撑着，有嘴有手，人又长得高大白净，在全村都是数一数二的能干人。父亲是个言迟口顿的人，哪里敢和她娘相比。叔娘说，买牛要买叉角牯，相亲要看老丈母。娘能干女儿自然不错，师高弟子强嘛，问双方有不有意见，各自都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点了点头，第一关就这样过了。

冬月16见面，正月16看家，叔娘叫我们准备一下，看人看上了，家穷了也不行，粮食分配和住房是最关键。鸟儿要个窝，猫儿要有粮。娘又惊又喜，早在10天前就开始准备，在东家借一床花被盖，西家借一挑谷子，吃的穿的盖的都好办了，唯有房子一时改变不了。我家5弟兄只有四间房子，而且是人民公社集体食堂垮了以后才修建的，因缺木料，用石头做的柱子，墙壁是竹子编的泥巴糊的。什么都好办，唯有房子太差了。刚坐了一会，她家亲戚就催回家，意味着住房条件太差了。听说女方要走，娘就有些着急，因为我是长子，先后已经有好几个姑娘都是说我家房子差了，5个儿子四间屋子坐哪里。记得有个杨妹妹快到结婚时，她家嫂嫂说我们家房子差了，分配低了，粮食不够吃，就嫁到一个分配好的地方去了。后来我调那个乡去当领导，和村长下队又见了一面，真还有点不好意思。

过去有个说法，凡是老大没讨婆娘，老二老三就不能成亲，所以我是关键的一步。娘说我们木料就备好了明年下半年要再修一间屋子，东说西劝，好呆把她们留下来了。

只要女方第一次来你家愿意吃饭，十有八九就成了。但是也并不是吃了饭就能成亲，双方还要通过了解，你来我往走一段时间，熟悉一下对方的情况，好为下一步建立一个新的家庭打下基础。往往是几个重大节日都要走一走，一年最主要的是三大节，端午节、中秋节和春节。每逢节日，男方都要到女方家去接来过节，有的娘家怕一个姑娘到男方去“出事”，还要专门派人‘跟踪’作伴，凡是没正式办结婚证之前是不能随便在一起的。我和她走了两三年，从没有正面说句话，交过心。

记得是那年处中秋节，8月15吃滋粑，去她家以后给我背了一背糖果、糯米之类的东西，足足有20多斤，我在前面走，她就背着沉重的东西在后面跟，远远保持着一段距离，她一直吊着我的背影跟上来，有几次我想替她背一下，但又不好意思叫她，她也没有喊我等一下，我和她之间一直保守沉墨，在那弯弯曲曲的道路上走了三年，始终没有正面说一句话。后来到公社办结婚登记时，干事问我们有没意见，我只是点了点头，就把结婚证办了。

那时就即使办了结婚证也不能在一起，农村结婚还要请八字先生择个吉日举办婚礼。原定是10月16日，后来听说她的隔房有个哥要在9月初8结婚，按迷信的说话不吉利，一个院子里的堂兄妹不能先结后嫁。所以，她们要求提前，把婚期改在8月16日。为了不让堂哥知道，害怕他占先，一切都是悄悄进行，直到过礼那天下午，堂哥才知道我们结婚了。因婚期改动，我们家的猪没养大不能分边，就没有猪肉做酒席，舅舅托熟人到合川大河坝搞了几斤牛肉。

那时家里穷，没有请秧歌队吹鼓手，给我刚刚从部队退伍的表哥借了一部红旗牌收音机，声音很宏亮，又能听到歌曲，农村很希奇。那天是个好日子，结婚的有好几起，叔娘说，一定要走得早，谁在先谁先发财，谁的将来就好。因此，我们天刚麻麻亮就出发，出门就打开收音机，周围的农民还没起床，听到收音机就赶紧起来看稀奇，纷纷打开门看热闹，有的老大爷还在穿衣服擂眼睛，大人小孩都出来看闹热。有了收音机一路走一路唱，既省事，又热闹，谁都以为我们家很有钱。

大家都走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全身的热血开始澎涨了，蓄成已久的河堰快要决题了，人的一生最幸福的时刻到了，心里千言万语就想在一夜之间说完……可是我们谁都没有开腔，只是急急忙忙偷偷摸摸用手代替了语言，那就是我们的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