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几棵泡桐巍然耸立,比楼房还高,壮伟、气派,把院子装点得非常美丽。一远方客人在我家住了几天,对这几棵泡桐大加赞扬了一番。
他是夜里进院子的,当时没有在意。第二天早晨,窗外一片闪亮,他啊的一声,如同“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一样的感受。
大概是因为“久居芝兰之室不闻其香”,我没感受到这里的美丽和诗意。听那么“啊”的一声,才特地前后看看。果然,院里的泡桐忽然全开花了,把我们包围在了一片白色之中,如同一首歌声嘹亮的白色的歌。
想起“忽儿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诗句,诗人以梨花比喻清晨忽然迎来一片茫茫大雪的诗情画意。以梨花比雪既有雪的茫茫无际,却没有白雪茫茫的冷清与凄凉。
“忽儿”的节奏带给人们活跃的动感,有着“推镜头”一般的“忽儿”引人入胜的节奏感,镜头突然向我们推过来,逼迫着“蓦然回首”的一阵新鲜感和惊喜,还有了突然的震撼感,有景、有情、有声、有色。
泡桐花“忽儿”出现在我的朋友面前,啊,多么的心旷神怡、惊心动魄。我因为年年见面熟视无睹,“美”和“诗”竟在我的身边悄悄逝去。
泡桐又叫白桐,是最普通的落叶乔木,没窈窕迷人之态,无楚楚撩人之姿,粗糙的树皮、灰黑的肤色,不矫饰弄姿、扭捏作态。
泡桐还不招摇,每年都在梅梨桃李离去之后,才忽然群花怒放,以一片雪白独占这院子的风光。
她,花朵密密麻麻却不妖冶,只是丰满富态,几乎遮盖住了全部灰黑色的枝与干。
她,高高地直指蓝天,人们老远就能看见。但她不与姐妹树们争宠,而是在花姐妹们离去时候,才以一片敞亮与灿烂令人惊喜,邀朋友来花下歇息。
她,生长在最普通的路边、院子、门前、屋后、桥头,有股淡淡的清香却不扑鼻而来,也不与姐妹花们比扑鼻、浓郁。
她,不是红色,她,不霸气,她,不张扬,她,骄横。红彤彤如同鲜血,惊吓着人们,她不以红色的波长霸占人的眼神。她,也不和绿色争宠,虽然绿色舒心、温存,像女孩般让人赏心悦目。
她,也不和紫色相比,紫色高贵、张扬,是贵妇人钟的,她无需高贵。紫色还给人以神秘感,她不必神秘,坦然张开怀抱,向天空和大地招手,呼唤人们的拥抱。
泡桐花白如雪、如新娘的婚纱,明丽、纯净、清新,泡桐花爱独善其身吗?也许是,她想“留得清白在人间”。
其实,泡桐花身上包含着红、橙、黄、绿、青、蓝、紫各种各样的色彩,是光的七姐妹,共同创造出来她的清白和亮丽。
她,变幻无穷,由着光色为它打扮,或是淡淡的红,或是淡淡的绿,或是淡淡的紫,不像红花和紫花,只能是红色或者是紫色。她,任天公为她着色,她知道:天公着色更精彩!
天公湛蓝一片时为她涂上淡淡的蓝,天公红彤彤一片时为她涂上淡淡的红。朝霞和晚霞姑娘还常常为她着上五光十色。
俗话说,红花虽美还要绿叶衬,玫瑰和牡丹缺不了绿叶衬,离开绿叶衬就不好看了。泡桐不必绿叶衬,因为她绽放得十分茂盛。
白衣素裹泡桐特有的盛装和魅力,以其雪白独展风采。待她充分展示完毕后,才从她腾出来的空隙里,钻出细细的嫩叶,以碧绿和光影宣泄取代白色风光。
泡桐因为有着宽阔密集的树叶,长在哪处哪处便能供人遮荫歇脚。比不上巨柏、古樟、老榕,没有古拙和苍劲,不引人怀旧,不能激发怀古的幽思。也不如垂柳依依的媚人姿态,不作袅袅情思而令人恋恋不舍。她还不学夹竹桃浓妆艳抹,更没桂花的令人神清气爽。人们来到她身边,歇息过后一个个随意离去,没有谁和它告别、问安,更没有“啊”的抒发一声,惊奇和感叹。
泡桐为百姓而来,为百姓而开,浓浓的树叶为百姓遮荫,让他们舒心,给他们馨香,借郑燮的话:“用以慰天下之劳人,非以供天下之安享人也”。
泡桐长在平常百姓家或是百姓常去的地方,高高地伸向蓝天,光明磊落,不屑于霸道和阔气,也无须包装得神神秘秘的。
泡桐还走进音乐家和美术家们的艺术境界。粗壮的树干做成动听的乐器,为人们传去悦耳的声音,细细的树枝制成黑黑的炭笔,绘出美丽的图画。
泡桐的种子犹如一只只小蝴蝶装在小小的椭圆形盒子里,秋风一声令下,盒子一个个张开,“小蝴蝶”一只只飞去老远的地方安家落户、生儿育女。
泡桐花开放时如同满树的“喇叭”,但是它当不成喇叭,不会被“吹鼓手”拿去,在轿前不停的嘀嘀嗒嗒,吵得人家不得安宁。
谢谢泡桐!谢谢她带给一片清新。那位朋友要我代他谢谢,并作了一首七律相赠:
忽儿一夜春风来,推窗一片白皑皑;
不是梨花非是雪,抬头却见桐花开。
泡桐开花不着色,留下人间示清白;
不争红绿与青紫,天公着色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