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元宵，整个古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人人春风得意，脸上洋溢着团圆的喜庆。

我伴着一缕春风，一路轻歌曼舞，徒步去邻村走访一位多日不见的朋友，严格的说是一位忘年交，谁知访其不遇。是其儿子接待了我，我顿感心情失落，有了回家的念头，但碍于盛情，我还是稳坐炕头。他们给我抬上来了丰盛的美酒佳肴，来款待我这位不速之客，但我无心下咽，故目光在家中四处搜索。突然发现，在隔壁的墙上，挂着一条已经退了色的红围巾，显然是经过多次清洗后留下的痕迹，由于长时间不动，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尘埃……

我漫不经心的走过去，仔细的端详，刚要触摸那条红围巾，被他们再次热情的叫了回去。我思绪跌宕起伏……

面对此情此景，人去屋空，崔护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的名句在我耳旁响起。使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她的主人——小芳，她那幼稚、单纯、天真无邪的笑脸呈现在我面前……

确实，我有些想她了，甚至是一种百感交集，愧疚难当的想……她的小手还是那样的粗糙吗？她的眼神还是那样无助吗？她的笑脸还是那样灿烂吗？

十几年前阳春三月的一个下午，正好是星期天，太阳西斜，大地复苏，冰雪融化，刚刚下过一场瑞雪使春后的大地潮润了许多，地上依旧蒸发着湿气，缓缓升空，青青的绿草破土而出，树叶绽放出了绿枝，在我们这里虽然还没有“浅草才能没马蹄”的景象，但也杏树吐绿，春意浓浓。农夫扬鞭春播，撒下了一年的希望。我踩着酥软的土地，心旷神怡，独自一人去小芳家找她父亲。

刚进门，小芳和她的姐姐、母亲三人刚从山中挖“蕨麻①”回来，小芳匆匆放下手中的锄头，连一口馒头都没顾上吃，就迫不及待的把她所挖的蕨麻从书包中倒出，放在房前的台阶上，大小归类，然后轻轻地放入水中清洗，动作缓而不慢，有条不紊。但在我详细的观察中，小芳把她所有的劳动成果另归一处。小心翼翼的从洗脸盆中捞出，放在提前铺展的那张太阳照射不到的旧报纸上晾。问她为啥不晒而要晾干，她边凉边说晾干的好吃，还让我在回家的时候把她给我捡的那些最圆最胖的蕨麻带回家熬粥喝。小芳曾经和她父亲在我家来过，所以没有陌生感。

她的脸上沾满了黑黑的泥土，结了一层茧的一双瘦小而灵巧的手，捡着一颗颗蕨麻，，看上去很粗燥，应该说她的这个年龄，是一个无忧无虑的撒娇贪玩的季节，手上是没有茧的。小脸面若桃花，虽然泥土遮盖住了脸上的红晕，但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楚楚动人，十分可爱。那张小嘴干涸而又起褶，她的眼睛在一页柳眉的衬映下很圆很亮，像一弯没有微尘的清泉，亮的宁静，像世尘不染，清澈见底。她穿着一件洗得几乎发白的校服，微微略长，不用多说那是姐姐穿过的。我说不用，留着给你上学了买一个新书包。我发现放在她脚旁的一个自缝的书包已经破旧不堪，一条背带已经磨得快要断了，我也于心不忍。

所以，顺手捡出一颗蕨麻放入口中，细细的咀嚼，刚开始有点涩，后来渐渐发甜，涩中带甜，她说煮粥更好吃，还得放点白砂糖。这时小芳的母亲悄悄地给我说，小芳要买一条今年最最流行的红围巾，过年的时候没钱买还借过堂姐的带了两天呢。因为家中没钱，她要自己挖蕨麻给她买。她说着，脸上渗透着许多的无奈。哦，我才恍然大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小芳，我试想着小芳如带上鲜红的围巾，她更加美丽动人，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阳春三月随风自由自在的飞来飞去。

再看看她今天挖的全部不到一斤的蕨麻，何况是要晾干了去买，那要得几个周日去挖。我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要。临走，小芳坚持要我把她给我捡的那些最胖最圆的蕨麻带上，态度十分诚恳，而且目光中流露出一种令人心痛的祈望……看到她的眼神，我迟疑了一会儿，心想，是呀，她得挖多少个周日的蕨麻才能攒足买一条围巾的钱？直到那时蕨麻收购已经过时，客商们都已经走了。

我欲从我的兜里掏出十几块钱给她，让她去买自己最喜欢的、梦寐以求的红围巾。当我的手准备伸进衣兜时，但是我犹豫了，心想，有给她的我还不如自己买两包烟抽，况且天气已经暖和，不需用围巾了。所以，我终于没给小芳掏钱。毅然的走出了她家的门，也婉言谢绝了小芳的馈赠。路上我懊悔万分，有折回去的想法……

其实，小芳的父母是组合家庭，他们原先各自离异，还有一个长她四岁的哥哥，一直随父亲生活。结婚后一块生了她和姐姐，他们全家现在父母姊妹五人。她的父亲是一位木匠，一年四季专门给人修房做活，加上这几年庄稼收入不好，父亲的生意也不景气，全家的生活基本靠父亲一人的收入来维持，故家中经济拮据，甚至捉襟见肘，收不敷出。由于哥哥交不起学费早已辍学，跟随父亲学做木匠活。还要负担她和姐姐的学费，在当时已是一笔不菲的支出，一到开学全家就发难，寻思着跟谁去借钱。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现在只有六七岁的小芳已经替家中着想减轻经济负担了，自己给自己挖蕨麻卖钱了。

从此之后，我再也没去过小芳家，再也没见过小芳。我永远也忘不了她的那种眼神……

直到寒冬时节，小芳的父亲来我家，很憔悴，他说二十天前，他妻子连夜把小芳和姐姐引上离家出走了，去向不明。经过多方打听，也杳无音讯……

其实，我知道，小芳母亲自从前次离家出走后，在家就不安心坐了。再说，外面的生活条件要比我们这儿好得多，最起码一日三餐没问题。

小芳父亲面无表情的说着，他用充满痛苦的、甚至是绝望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深深地埋下头去，嘴唇在微微的颤抖，也许还想说什么，但已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看着他，我默默无言，其实泪在心中流淌。他使劲地咬住下唇，匆忙起身疾步走到院里，蹲在墙角放声痛哭，双肩急剧抖动，哽咽的他说不出一句话……

恢复平静后说最令他心疼的是小芳不但懂事听话，更知道心疼人，要知道是这样，他不论多少钱也要一定把那条小芳最喜爱的、企盼已久的红围巾给买下。小芳爷爷为此也卧床不起。他痛心疾首……

我试探的问小芳父亲，孩子春天挖蕨麻没攒够买围巾的钱吗？说攒够了，除了交欠学校里的钱外还给我买了一顶帽子，她没舍得买围巾。

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我再次去小芳家，已经是人去楼空，但与往常不同的是，在她家屋内的隔壁墙上，挂着一条鲜红的围巾。他父亲说，他给小芳把红围巾买下了，在等她回来带，他一有空就看着围巾，想小芳、想她们母女三人……有时还自言自语……

但是，直到今天，小芳的父亲才知道小芳的下落，她已为人母了……

现在虽然春风拂面，但寒意犹在，我想，远在他乡的小芳一定带着爱她的那个人给她特意买的鲜红的新围巾，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在此，我也衷心的祝愿小芳的生活像这条红围巾一样红红火火，随你扬起生活的风帆，去远方寻求属于你的生活。

当我写完此稿的时候，依旧思绪万千，难以平静。已泪流满面，洒落键盘。今生很可能再也无缘见到记忆中的小芳了，但愿她的父亲以后能给我带来好消息，以慰此心，余生无憾了。

注：①是我们西北土特产，具有较高的医疗和营养价值.它有着健胃补脾.生津止渴.益气补血的功能.故藏医称其为卓老沙僧.常以其入药.六七月间开花时的全草.还可用来收敛止血.止咳利痰.亦作滋补.蕨麻含有大量的淀粉.蛋白质.脂肪.无机盐和维生素.故长食之.确有人参延年益寿的功效.因此被人们美誉-人参果. 还可以食用蕨麻是煮粥.炖肉的上佳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