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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村头村尾
  • 来源:原创 作者: 辛贵强 日期:2013/8/4 2 阅读:1844 次 【 】 B级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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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村头村尾

      我是在村头遇到冬瓜的。我们坐在路边的青石台上说了一会话。同他告别时,他两手托腰慢慢站起,腰腿猛然发出嘎吧吧的响声,同时龇牙咧嘴哟哟哟叫,表情很痛苦。
      关节爆响,是乡村的病痛与呻吟,也是乡村无奈的叹息。参加工作前我在村里劳动了三年,对此已见怪不怪。乡村人不惜身手,也疼惜不起身手,哈腰弓脊是他们最常见的姿态,肩挑背扛爬坡下沟是最日常的功课,年龄稍大,腰与四肢或多或少都出问题。可腰腿疼的病发生在我童年玩伴的冬瓜身上,我还是感到了诧异。
      小时候的冬瓜很结实,也猴得要命,浑身像安着弹簧,一蹦几尺高,多高多滑的树爬得上去。我们因是一路货色,便成为最要好的玩伴。我们春夏天在土崖上掏红嘴鸦的窝,冬天在雪窝里撵野兔。相伴到邻村赶集看了黑老包的戏,在山坡放驴时从脖子后插进衣领里几根杨柳枝,再于两侧插两根长长的茅草,算作护背旗和雉鸡翎,手里拿根山荆的棍子,三攀两窜就上到高高的青石台顶上。嘴里响着“锵切锵切锵切锵切锵切、切锵切”的锣鼓点,使劲沙哑着嗓门唱:“清早起,堂鼓响,王朝马汉站两旁……”流逝的岁月和过重的体力劳动,把冬瓜的童年、青年都收去,使他变成一头花白头发、嘴里牙齿失落走风漏气的老冬瓜,身体的零部件已磨损得少角没楞。他给我现身说法演示,抬抬胳膊,关节僵硬;下小坡,须得侧着身;走路腰身不遂,一趔一歪的。我说应该早点到医院看看,他说现在是有农村医保了,可以报销了,可去到县城医院,又拍片子,又做CT,临了医生说最简便的办法是牵引腰,一个疗程半个月,非住在县城不行。可家里孩子们都带着媳妇、孙子到外地去了,他老伴身体不好,粗细活还得他做,只好带回一堆药来吃。医生叮嘱,少做重生活,保养为重。可他老俩张着嘴要吃饭,大小事情要花钱,哪能修仙一样坐在家里保养。我问孩子们不管你吗?他回答说孩子们在外又出房租,又供孩子上学,负担够重了。虽然也给钱,可家里家外的活还是替不了。他说其实也没啥,走路或干活时,一开始腰腿胳膊疼,热乎了,就不疼了。后来发现,喝几杯酒可止疼,他因此学会了喝酒,干活走就灌几杯下去,顶止疼的药。一来二去,酒量越来越大了,七八块钱一瓶的劣质酒,早午晚都喝。生活重了,丢下手里的家具跑回家里猛灌几口。
      这个办法不错,酒的麻痹作用,确实可以止疼。看来,冬瓜的余生得泡在酒里了。


      我在村中很大的一个院子里停住了脚。这是以前村办公场所,也是学校所在地,粮食加工、小卖部也在这个院子里,曾经是村里最中心、最繁闹的地方。现在走进院子,像走进聊斋的世界,一个人影也没有,满院的荒草在肆无忌惮、飞扬跋扈地疯长着。昨天刚下过一场小雨,湿润的空气里,一股股浓烈的蒿草味,混合着枯枝败叶腐殖味,直往鼻息里撞,有点臭,又很香,似有一种魔幻的力量,勾起人对过往村庄的回忆。那时的村庄,鸡鸣狗吠孩子叫,人气那么旺。可眼前真切的情形是,人退草进,草逼人退,野草快速占领着村庄的空间。
      村里还有学校的时候,有一个公办老师指标,可后来没有公办教师愿意来这里教书了。本村没有这样的人,乡教办只得同意村里找代课老师,村里的“老一”便顺理成章安排了自己一个亲戚家的姑娘做了代教。该老师初中刚毕业,还是一张孩子脸,代课第一天,在课室大声教孩子们读生字:“请大家一起跟我读:大——能——猫,大——能——猫。”孩子们跟读的声音却变成了混声,有读“大能猫”的,有读“大熊猫”的。读“大熊猫”的学生明显宣泄着讽刺、嬉闹与挑战,怪声怪气,声振屋瓦。“大能猫”迅速在村里传开,有孩子在学校读书的人家都慌了神:误了庄稼是一茬,误了孩子那可是一辈子!于是,先前到城里买房、盖房的仅仅是几户发了点小财的人家,现在一下变成了大逃亡,纷纷到县城、附近乡镇买房或租房,目的仅仅就是为了解决孩子上学的问题。他们女的给孩子做饭,男的东西南北跑腾着挣钱,最远的跑到了内蒙古。农忙时女的便两下里跑腾,像飞来飞去忙忙活活喂乳燕的老燕子,或者换爷爷奶奶去照应孩子,换她们回来。这些转学的孩子,大多跟不上课,只好统统留了一级。村里原来还留着四五个不同年级的学生,干脆去老师家里“上课”。再后来,学校撤并,连这样的学校也没有了,琅琅的读书声从此彻底从村里消失了。
      我转到了二大姨子家,偌大的院子,只有二大姨和连襟两个人在家。他们刚从地里回来,一边招呼我坐下,一边忙活着去做饭。木讷的连襟是个因患胃癌做了切除手术的“假人”,瘦得皮包骨头。二大姨子也患有高血压,心脏还有点问题,可俩人依然作务着好几亩庄稼。他家三个姑娘一个儿子,大姑娘嫁到了百里外的长治市郊区,二姑娘嫁在县城,儿子和媳妇为了小孙子就学,带孩子到了大姑娘那里。本来最小的姑娘嫁在本村,可以照应他们两口,可因村里没了学校,也在乡所在地租了房,专门供孩子上学。我问最近小孙子回来过没有,两口子叹了口气,脸上一下变得木呆呆、灰刮刮的。我暗责自己莽撞,哪壶不开提哪壶,做爷爷奶奶的,最牵心挂肚的人当然是孙子了,我不该碰他们心中的伤疤。

      这次回村,顺便也去看望了一下大姨子。连襟去年因心肌梗塞,很突然就走了。她家大孩子、二孩子都在外地城市工作,非让她到城里住,在大孩子那里住了一段时间,刚回来没几天。她说她在那里住不惯,宁愿回来一人守着一个空院子。好在出门的闺女三天两头来看她,她也去闺女家小住几天。
      大姨子说话语声高,哇啦啦像和谁吵架一样,在好远的地方就能听见她的大嗓门。她说在北京大孩子家,门对门的邻居硬是不认识,互相间谁也不到谁家走串。孩子、媳妇上班小孙子上学走后,就留她一个人在家。她天性好说好笑好红火,可除了一台电视机,一个鬼影都没有,活像被关在鸟笼子里,憋闷死人。好不容易等上班上学的回来,一激动,说话和在村里一样高声大嗓,惹得儿媳妇捂着嘴吃吃吃地笑。吃饭时不由就上下嘴片吧唧吧唧响,小孙子几次提醒她,吃饭响嘴不雅观,她便使劲注意着不吧咂嘴,可注意着注意着,不一会俩嘴片不由自主又吧唧吧唧响。她觉得不这样吃不出香味来。小孙子手指着她哈哈哈哈笑,笑得喘不上气来,她的脸红成一块红布。她想小孙子提醒她的话,一准是儿媳妇教的,一想就怪不好意思。双休日孩子、媳妇在家,好不容易陪她去趟街,车来车往人流挤挤弄得她顾了前顾不了后,有两回几乎就让车撞了。更要命的是,她想的做的,和儿子儿媳妇们格格不入,弄得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伸手抬脚都不是地方。反正她觉得,在城市里拿捏得慌,怎么也不如在村里活得随意自在,于是不管儿子儿媳和小孙子如何拦绊,毫无商量余地返回村来。
      我一下想起乡间“四大宽松”的调侃话:“穿破鞋,赶末会,漫地出恭独床睡。”宽松,自由,不受拘迫,是村里人的普遍习性,也是大姨子的多年养成、不可更改的性情,所以觉得还是回到接地气的村里得劲,或许是土人土命吧。

      最让我吃惊的是,这次回村来听说,和大姨子情况差不多的贵喜媳妇,夜里睡觉“睡死了”。因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直到两三天后人们才发现。
      我在村里劳动时,贵喜媳妇从邻村嫁过来,有一张月亮般明媚的脸,两只眼睛又大又黑,看人时专注、真诚、清澈,整个人沉静、大方而优雅,没有一点农村女人的拘谨和忸怩。我想,这就是书里所说的“贵族气质”吧,一直把她当做心中的一尊女神。她不这样看自己,村里女人所有的勤劳、吃苦、节俭品性,她都有。没想到好面容、好性情却没能配一个好命运:丈夫贵喜在十年前生病不治,撇下她和孩子们走了。两个姑娘长大都嫁到了外村,一个孩子带着媳妇、孙子在河南的新乡打工,因出去得早,打下了根基,干脆定居在那里,家里就留下了她一个人。孩子曾经想把她带到新乡去,可她夏天受不了河南的热,冬天过不惯没炉火的日子,便坚持一个人在村里过。因孩子一直在外的原因,她依然住在以前小土沟的旧房,很撂梢,还独一户。村邻两三天没有看见她人影了,一个平时常跑动的女人专门去看是咋回事,才发现她死在家里床上。此事还惊动了乡派出所,来人勘验了现场,鉴定是心肌梗塞,夜里睡着觉便去了。是村邻的女人们给她穿好了衣服,村干部打电话给她孩子、姑娘,才一个个奔丧而来。
      我心里无来由一阵绞痛。一个曾经像女神一样的女人,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在村里遇到好多人,都对我说,人都往外走,村子不是村子了。再这样下去,即便村里还有人,也是些鳏寡无能的人了,那可咋整?
      他们说,现在村里最难办的事是年轻人找对象。新一茬的姑娘们都商量好了似的,预备齐往外嫁,嫁得一个也不剩。外地的姑娘却没有一个愿意嫁到村里来,村里一下出现了一批年轻光棍,有的还是弟兄光棍。爱情跑了,爱情进城去了,村里成了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小伙子想娶媳妇成家,就剩下两条路,一条是到外地去安家,碰运气娶个媳妇,另一条出路是招赘出去当上门女婿,弟兄独一个也得走这条路。小孬家的孩子就是这样,本来十亩地一棵苗,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可眼看三十出头了,还找不上对象。后来经人招赘出去当上门女婿,弟兄独一个也得走这条路。小孬家的孩子就是这样,本来经人说合,招赘到十多里外的一个村里,可完婚以后,遇到好多拉杂事,两口尿不到一个夜壶里,和大人也闹翻,一气之下跑回家来。可是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孩子,离婚难,不离婚也难,到现在还一直怄着。
      东头保三家的孩子倒是破天荒娶进来一个媳妇,可过门没几天肚子就大起来。原来,娶来的媳妇在娘家就和姐夫有一腿,怀上了孩子,肯嫁到村里来,压根就是为了腾肚子。那媳妇生下孩子后,百天刚过便带着孩子回了娘家,结果黄鹤一去不复返,此地空余伤心人。孩子一趟一趟去叫,开始还能见着人,后来人干脆躲了起来,连面也见不着。人说二茬光棍难当,保三家孩子本来就有点浑,现在干脆不像人样了,到处游荡不说,回家来总是喝得醉醺醺,不是摔东西就是打爹骂娘。
      从二大姨家出来,恰好瞅见保三从路上走过的身影。他是个残疾人,手里离不开一根拐棍,敲击着路面嘎达嘎达过去,背影苍老而恓惶。


      回村里,走的是从村头的大路。村后的地方,叫做老里沟,没有人家。山坳的梯田里,几乎成了村里的公墓,早年和近来逝去的人差不多都葬在这里。有好多埋在这里的老人,后人已不是村里人,只在清明、十月初一换寒衣时,才专程回来上回坟,最多在本家、亲戚家里吃顿饭,便匆匆走了。
      阳宅的老屋阴宅的坟,是村里人的根。可那些已经迁出去的人,以后有几个会落叶归根呢?
      村头的路上,还有人往外走,被迫也好,心里揣着梦也罢,像出窝的鸟飞向远方。
      村尾的坟地里,“绕田无限草连云,……可怜荒冢穷泉骨”。
      村庄,以后不会没有了祭坟的人吧?

      

    太行风(辛贵强),山西省陵川县人,山西省作协会员。从1970年至2012年的42年工作生涯中,先后从事民办教师、报纸编辑、县委办与新闻部的文字工作,专事“笔杆子”37年,曾获市级五一劳动模范表彰,被市工会文记一等功。文学作品发表于中华文学基金会主办的老《散文世界》、《山西文学》、《黄河》、《芳草》、《参花》、《火花》、《小小说选刊》、《小品文选刊》、新《散文世界》、《华夏散文》、《中国散文家》、《农民文学》、《西部作家》等刊物,发表散文、小说、报告文学50多篇,目前已退休,兼任《西部作家》杂志副主编。

    通联资料:山西省陵川县新闻办 邮编:048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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