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雨的云七十年感怀短文600篇》

第216篇   小鸟笑 ·小鸟叫 · 小鸟跳

    小鸟是自由、幸福、爱情的象征。诗人借小鸟颂扬自由，吟唱幸福，赞美爱情；“小鸟依人”令人动心，“鸟语花香”沁人心脾，“莺歌燕舞”心旷神怡。没了小鸟世界将少去多少美丽和诗意呵。

    小鸟常常是诗情画意的“主角”“一号人物”，如诗句：“小鸟迎春歌后院，飞花送酒午檐前”“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莺嘴啄花红溜，燕尾点波绿皱”“清禽百啭似迎客，正在有思无思间”。小鸟还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时的重要“角色”，如果战火纷飞、狼烟四起或者是水深火热、民不聊生，一定是鸦雀无声、燕鸟不语言的。

   五十年前，小鸟突然遭灭顶之灾，天罗地网舖天盖地，还不止“百分之一、二、三”，比人间灾难要惨烈许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司令部下命令要把鸟儿们与老鼠、蚊子、苍蝇一同划入“四类分子”，灭绝它们，让它们断子绝孙。

    鸟儿懵了，不知道世间出了什么乱子，怎么处处锣鼓声、气枪声，脸盆、尿盆敲击声、赫赫然的人声，一时间惊鸿遍野遍地满天。

    小鸟惊慌失措、蒙头转向、慌不择路，从这棵树上逃到那棵树，从那个屋顶逃向这个屋顶，处处喳喳惊叫，鬼哭狼嚎，扑哧着翅膀纷纷落地。包括黄莺、八哥、画眉、斑鸠、杜鹃、鹦鹉，整个鸟族哭天抹泪、乱成一团。

    一片惊恐没处问，亲戚朋友全已经东逃西散，一片大逃亡。鸟儿不敢吭声，怕被发现行踪，它们学习寒蝉哑语，学习“万马齐喑”。

    想问吗？等不及开口便这边扑哧一声气枪响起，那边乒乓一棍棒过来，还没明白过来就归了西天，血迹斑斑、一片惨象。想逃吗？翅膀还没张开，西边或者东边轰隆一声火铳开花，倒栽葱一大片。想躲吗？北边的南边的刚刚钻进窝，没来得及亲亲自己的小宝宝便一竹篙上来了，连小宝宝一窝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或者才把头钻进草垛，一木棍砸了个屁股开花、肚肠四溢。或者才从惊魂中立定，锣鼓声哐哐一阵响起，吓得哆哆嗦嗦，自己栽了下来。

    这难道是大练兵，是为十年后的大革命运筹帷幄，作一次组织、战略、战术准备。

    统一部署叫做“下定决心，统一行动，分片包干，封闭粮食，撒下天罗地网，连续打歼灭战”。一声号令后战功赫赫，据1958年12月13日报道，上海一地“共消灭194403只”。

    报纸登，喇叭响，工厂动员，学校传达，农村布置，此伟业，听说是叫什么“老”的亲自指挥。传说他瞻仰过列宁，是列宁的真传弟子，也许还是高足门生。一定把握了列宁主义的真髓和灵魂的。

    他有一句箴言，叫做“相信领袖要相信到迷信的程度，崇拜领袖要崇拜到盲目的程度”。他的地位威望赫赫，哪能不信、不听、不遵守、不执行。听说我的母校就停课，学表演的不练形体了，学写作的放下了纸笔，学美术的搁起画笔与调色盘，一起执气枪、敲脸盆、擎棍棒、搬楼梯，参加那场全市人民总动员，轰轰烈烈的消灭麻雀运动。

    说是因为鸟儿会吃掉百姓的粮食。有人猜想吃掉粮食还不是主要目的，是怕百姓鸟语花香中会玩物丧志，会“变修”，会忘记了阶级斗争。

    啊啊，难道鸟语花香被斩尽杀绝，没了温馨美丽，没有了幸福享乐，才能“无所顾忌而知死之不足惜”，才能不顾死活的义无反顾、冲冲杀杀吗，才能一切行动听指挥，才能“把革命进行到底”？

    也有人猜想，“金丝雀”已经日日在自己的身边浅吟低唱、娇滴耳语，“胭脂香”天天在怀里飘荡飞扬、翩翩起舞，它们不需要鸟语花香嘛！

    公布的战绩虽然像其它“战绩”一样，包含了浮夸和谎报。但规模之宏大战果之辉煌，确确实实是真的，有声有色，有目共睹。上海的报纸报道：

    “全市大街小巷红旗招展，楼房、庭院、农田、公园、苗圃、墓群……处处布满岗哨，干部、学生、工人、农民、战士齐出动”，比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还热热火朝天，不愧是“大跃进”的气派。“一个区连夜赶制出八万多只假人，一个区连夜赶做出十万面红旗，一个区抽调了一半劳动力参加灭雀大军”……

    亲睹目击者回忆说：一只只惊弓之鸟晕头转向，许多不是打下来的，是被无产阶级的威慑力吓下来的，是主动“缴械”“投诚”“落马”。

    奇怪，当年如此高明的运筹帷幄，慎密的战略部署，巨大的战斗动员，全民的投入，居然还留下了小鸟的子孙们又在那里继续莺歌燕舞。

    呵呵，小鸟也学了游击战术，“东边不亮西边亮”，一定是躲进了丛山峻岭伺机东山再起。或者是有些地方没有服从统一指挥，延误了战机。

    又据说是一些科研人员的人道主义救援。他们解剖证明，小鸟嗉子里百分之七十是小虫，只有百分之三十谷物，鸟类对于大跃进中的稻谷高产不仅无害而且有益。

    原来小鸟也属“灭害大军”的成员，它们积极参加消灭害虫，保护粮食高产，还是大跃进中有功之臣呢，啊啊，竟然“大水冲了城隍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小鸟终于争取得了“三七开”，它们吃的百分之七十是小虫，百分之三十才是谷物，七分贡献三分罪过。

    人人憎恶的臭虫这个“小坦克”代替戴上了那顶“黑帽子”，成为“四害”之一。后来，它真的无踪无迹了。小鸟该永生难忘呵，该牢记善良者的人道救援呵。它们经过50年的休养生息，现在又子孙满堂了，小鸟记恩，努力生育，用更多的歌声，为人们歌唱，为新的时代歌唱：

        不闻灭鸟呼唤声，鸟儿鼓舞又欢欣；

        没有有人来追杀，无处不闻啼鸟鸣。

    小鸟也会记恨。院子里一男孩手执树丫追打过一只小鸟。那小鸟不过是在草地上玩耍，寻些小虫果腹而已。孩子挑衅，而且又有小“帮凶”帮着一同追打。后来那只小鸟和它的哥们团结一致，天天追击那孩子和他的“小帮凶”们，一旦发现他们出家门便啄他们的头，把“把把”拉在他们的小脑袋上。

    嘿嘿，这样的弱小群体也会耿耿于怀，寻机报复哟。小鸟对没有侵犯过它的孩子可是温情脉脉，他们还常常为孩子们唱儿歌呢：

    小鸟嚷，小鸟笑，清清嗓子轻声叫，再到窗前问个好。

    说声日上三竿了，快快起来做早操，抬抬腿又弯弯腰。

    小鸟笑，小鸟跳，自由自在大家好，跳跳蹦蹦有味道。

    白云朵朵袅袅飘，花儿草儿齐欢笑，一起唱歌一起跳！

    明年是小鸟的太爷爷50年忌日，不知道那许多鸟儿的幽灵会不会也像这几只小鸟一样的耿耿于怀，若它们的太爷爷也是小鸡肚肠，而且交代了要报这“不共戴天”之仇可是不得了呵。仅仅那二十几万只鸟的“把把”，也会把那个什么老，埋得连气也透不过来。但望它们往前看、不记恨，气量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