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人琐事录
徐 富(北京朝阳)
杨依平好喝酒,能喝酒,据说一仰脖能灌下一瓶二锅头,而且面不改色心不跳。于是,酒友们把他的名字改成了“仰一瓶”。杨依平也好,“仰一瓶”也罢,随人们怎么叫,杨依平都不在乎,反正发音都一样。只是,人们往往在“仰一瓶”的后面加个“儿”音,使杨依平听起来有点儿变了味儿,就像是在纯正的五十二度的二锅头里兑了水一样。对这,杨依平也奈何不得。
正所谓“人走时气马走膘”。就在官场上开始盛行迎来送往的那一年,仰一瓶像一颗被埋在土里多年的夜明珠,一夜之间被单位领导挖掘出来,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从此,竟由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科员被提拔为接待科的科长了。
几年来,仰一瓶凭着他的海量和如簧巧舌,把来单位检查工作的上级领导以及工商、税务等部门的头头脑脑灌得五迷三道,打点得服服帖帖 ,着实为本单位赢得了不少荣誉和好处,深得领导的赏识。
由于仰一瓶频频的每宴必赴,每赴必喝,他酒量也与时俱进,与日俱增。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仰一瓶往往是每喝必醉,每醉必误事。为此,领导没少批评警告他,妻子也没少跟他犯叽叽。
去年年底,上级派考评组到单位检查,考评全年工作,领导吩咐他下午两点派车带人去火车站接。谁知,他中午回家喝了半瓶二锅头,倒头睡去。一觉醒来,恍恍惚惚觉得有什么事,拍了半天脑门儿,终于记起接考评组的事。一看手表,已是两点半。待他赶到单位,考评组早已步行到了单位。考评结果,只差两分没评上先进单位。领导把责任归咎于仰一瓶,年终奖金扣掉一半。妻子知道后,和他大吵了一顿。在妻子面前,他赌咒发誓:如再因喝酒误事,他甘愿三个月不沾她的身。妻子斜睨了他一眼:“呸!瞧你那德性,狗还改得了吃屎!”
果不其然,没出半个月,仰一瓶又惹了事。这次,真的伤透了妻子的心。
这天,是妻子三十岁生日,这是妻子头天晚上在被窝里提醒他的。当时,他搂着妻子说,结婚时连一条她想要的项链都没给她买,总感到对不住她。现在好了,一定要在妻子而立之年的生日之际满足妻子的愿望。妻子感激得眼含泪花,偎在丈夫的怀里,给他一个甜甜的吻。
下班的铃声响了,仰一瓶匆匆离开办公室向楼下走去。他要到商场给妻子买生日礼物。不料,他的顶头上司赵处长把他叫住了。
“一瓶,等一等!”
仰一瓶收住脚:“啊,赵处长,有什么吩咐?”
“哪有那么多吩咐!”赵处长说着,搂住了仰一瓶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伙计,我有两瓶好酒,猜猜,什么酒?” 仰一瓶摇摇头。
“曹雪芹家酒!你没喝过。走,到我家,乐呵乐呵!”
仰一瓶一听喝酒,马上精神倍增,紧随赵处长噔噔噔走到楼下。一想,不对,妻子还在家等他的生日礼物呢!想到这,他猛地站住了,脑袋像风车般急促地转着:“不去喝酒!”赵处长的盛情难却,尤其是“两瓶好酒”的诱惑,容不得他推辞。“先去喝酒,喝完再去买礼物?”也不行,他怕万一一瓶酒下肚忘了呢,掂量来掂量去,终于决定,先去买礼物,然后去喝酒,岂不两全其美?
“处长,您先行一步,我去办点事,随后就到。”
赵处长叮嘱着:“快去快回,我等你。”
仰一瓶为妻子精心挑选了一条上好的项链,一盒造型精美的生日蛋糕,嘴里哼着“祝你生日快乐”的曲调,步履轻盈地来到赵处长家。赵处长见仰一瓶左手提着蛋糕,右手托着绿绒布贴面的手饰盒走进门,立即迎了上去,脸上显出严肃、庄严地说:“一瓶啊,你这就太外道了!我就怕你这样,才没敢告诉你今天是我女儿的生日,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仰一瓶一听,立时呆若木鸡,嘴唇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这时,处长夫人眉开眼笑地从厨房跑过来,一迭声地说:“哎哟,她杨叔,一个小孩子过生日,还让你这么破费……”说着,从仰一瓶手中接过礼物,冲着小屋喊着:“玲玲,还不过来谢谢你杨叔叔!”十二岁的玲玲像一只花蝴蝶从小屋飞出来,向杨叔叔深深鞠了一躬,又飞回了她的小屋。
仰一瓶呆愣愣地站着,直到赵处长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他才如梦初醒,不由得心中一阵懊悔。
四凉四热八个菜摆上桌,赵处长取出“曹雪芹家酒”斟满酒杯,二人对饮后,处长夫妇及玲玲又轮番向仰一瓶敬起酒来。此时的仰一瓶,俨然成了处长一家拜贺的寿星佬,立时飘飘然起来,饭前的尴尬、无奈与懊悔,早已飘散到九宵云外了。直到他醉醺醺地回到家,见到妻子准备的一桌生日饭菜,也没记起今天是妻子的生日。酒醒后,妻子问他给她买了什么生日礼物时,他才恍惚记起似乎是买了的,至于礼物到哪里去了,他支支吾吾,就是解释不清。妻子伤心地哭了,仰一瓶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
尽管仰一瓶一次次的酒后误事都在他一次次的“懊悔”表示之后,得到了领导的宽容和家人的谅解,他个人也算是毫发无损。而接下来上演的颇具喜剧色彩的一幕,却使他刻骨铭心地悔恨终生了。
“五一”节期间,紧邻单位的一家酒店开业,仰一瓶陪着赵处长去参加庆典活动。庆典宴会上,酒至半酣,仰一瓶离席,摇摇晃晃,迷迷瞪瞪地到“洗手间”小解。当他颤颤巍巍地站在小便池旁时,向下伸出的右手竟然忘记了解裤扣,顺手摸到了耷拉在裤扣前的一截牛皮腰带,痛痛快快地撒完了一泡尿,然后,紧掐皮带的手又习惯性地抖了抖,当往裤前开口处塞的时候,才感觉到不对劲儿,原来手上握着的不是“那玩意儿”,而是自己的裤带。他猛的一惊,惊出一头冷汗,这才感觉到两条裤腿已湿漉漉地贴在腿上了。
第二天,仰一瓶手掐裤带撒尿的趣闻不胫而走,就像赵本山的小品一样,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尽管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人们仍是百谈不衰,百听不厌。
由此,仰一瓶也由接待科科长的位子上滑了下来,深深的懊悔也长久地留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