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轶事
李广成
喝蹭茶的赵五爷
赵五爷,50多岁,是个万事不求人的主儿。种着40亩好地,住着三合砖房,有自家的车、马、磨、井、菜园子,全部农活自家干,一年所获,吃喝不愁。他平日从不串门,当然别人也很少进他家院子。
赵五爷独有一好,那就是秋后耕完地,他把上年剩余的粮食替换下来卖了,然后把钱存入张湾裕升和布铺。从存钱那天起,到腊月二十八,他每逢三、八集日,身背一个粪箕,步行八里到布铺喝茶。集集不落,准时准点。
裕升和布铺,属通州分号,在张湾镇是家大买卖。店堂里,栏柜外,摆着两张硬木八仙桌,专为顾客进店歇脚。并有小伙计在一旁,用上好茉莉花茶水侍侯。尽管店家如此周到热情,但一般顾客买布,进店扯完交钱即走。熟客,有头有脸的,赶集来,也是从礼节上想和店家寒暄几句,喝上一两碗茶,坐个半个钟点就走人。然而,小村的赵五爷例外,他下布铺一坐就是大半天,目的专为喝蹭儿茶。他每喝一碗,小伙计给斟一碗,直喝到两壶每壶续三遍水,全都没了色为止。而这其中若小伙计稍有怠慢,他还会旁击侧敲来两句,结果常弄得小伙计挨呲儿,掌柜的赔个笑脸。
对于赵五爷常此以往的喝茶习惯,小伙计是忍而又忍。一次,小伙计代村人集上抓药,在药铺里听说巴豆可致腹泻,于是他就顺便买了点。有一天,赵五爷又来喝茶,当他喝完一壶三续水之后,见小伙计动作迟缓,刚要甩话,只见小伙计手端茶壶满脸堆笑说:“五爷,我给您老人家沏了一壶新进的高碎,请您品品。”于是赵五爷每喝一壶就夸声好,连说三声好之后,眉眼就开始紧凑,五官错位。小伙计站在一旁,手扶茶壶用笑声奚落说:“五爷,好茶慢饮,水也能噎人。”此时,只见赵五爷两腿紧夹,慢慢地弓身站起,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在头前摆动,语无伦次地说:“不,不,有件事得麻利儿办!”接着他情急腿慢地要出店门,小伙计见此哪能放过,立即迎到五爷身前,双手推着他的双肩极力挽面说:“五爷您不给面儿,我沏的是极品高碎,您得再喝两碗!”二人正在拉拉扯扯之中,只听“噗喳”一声,赵五爷肚子里的东西窜了出来,幸亏穿着夹裤绑着腿带。小伙计见势向门外一推说:“嗨!五爷内急,您倒是早说呀!”
自此以后,赵五爷再也没到裕升和布铺喝茶,小伙计的这一招,也未被掌柜的发觉,至于五爷后来卖粮食的钱,是否还在布铺存,就不得而知了。
“老乡们,快合眼吧!”
这个故事,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流传很广,其实就发生在我们小村。当事者,我叫他二大爷,那年36岁。
解放之初,为了宣传党的政策,活跃人们文化生活,许多村都自立剧团。排演内容大多为评剧,如《小女婿》、《刘巧》、《罗汉钱》等等。对此,我们小村人热情最高。记得这年三秋前,丰收在望,大伙嚷嚷歇锄晚上没事干想看戏。于是村长和剧团头头一商量,说演就演,第二天清早,排练的排练,搭台的搭台,只等过两天晚上演出。
这是个农历七月下旬的晚上,有云无月,还有点闷热。尽管如此,三庄五里的乡亲们得知后都早早吃了饭,纷纷来到戏台前占位置。夜幕初降,观众已经是黑压压一片。那时农村没电,按往常锣鼓点一响,台上横梁就会挂出一盏贼亮的气灯。可是这天锣鼓反复敲了若干通,就是不见灯亮儿,于是台下就有一帮小青年开始起哄。
其实此时,后台的村长也急得在转腰子。原因是管灯人,也就是我二大爷不知干什么去了。那时的农村人非常保守,一堆人眼看着气灯,谁都不敢上前鼓捣。别看我二大爷是个踮脚,他心灵手巧在村里算是个能人。按说他是非常守信的人,今晚到底怎么了?只听台前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这时演员早已扮好妆,万事俱备,只等二大爷点灯演出。
就在人们急得热锅蚂蚁一样时,我二大爷来了。原来他到八里外相亲去了,以前他曾谈过八个对象都吹了,其中有个二婚的也嫌他是个踮脚。这次媒人介绍的是个大姑娘,二人见面很投缘,而女方还非要留他吃晚饭。二大爷虽说心里惦记演出这档事,但此时又难推却,于是饭桌上扒拉两口就往回跑。到了后台,他已是大汗淋漓。在众人一片埋怨声中,他甩掉上衣急忙打气点灯。点好灯,他一手提灯,一手拎着板凳,光着膀子,穿着中式宽松的挽腰裤,一颠一颠地急忙来到前台挂灯。
我二大爷虽是个庄稼汉,但平日却是个举止很讲体面的人。此时心怀愧疚的他,救场如救火,已顾及不了更多,匆忙放下凳子,站上去举手就开始挂灯。但没想到搭台的把钩儿拴高了,二大爷翘着那只好脚,两手拼命向上举灯,就在此刻,万没料到的是,他向上伸臂,腹部肌肉拉长,腰围变细,挽着的裤腰松开了,裤子一下子全部退到脚面,全身上下一丝不挂。站在戏台凳上,手举雪亮的气灯,男女老幼,万人瞩目,整个一个特写镜头。情急之中,我二大爷扯着嗓子喊:“老乡们,快合眼吧!”
事过之后,留下一个话把,人们见了尴尬无奈之事,就会不由自主地相互会意一笑说:“老乡们,快合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