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

董文海

二十一世纪第一年，农历惊蛰节刚过，京东大运河畔春寒乍暖，阵阵北风吹到人脸上，还是冷飕飕的。这天中午，杨六成接到镇党委张书记打来的电话，让他下午到镇政府去一趟，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向他当面传达。其实六成早就猜到是他们村支部书记人选的问题。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杨六城是龙湾镇杨家洼村的村委会主任，村民们都叫他村长。村支部书记杨大有，今年五十岁刚过，前两天突然得了脑中风，瘫痪在床上起不来了。而且连话都说不清了，从此后生活不能自理。其实，村里知道细底的人都清楚，杨支书是工作上不顺心，气的，急的，累的，才得的这个病。支书得了不治之症，这可把村长杨六成乐坏了。从中午接到镇党委张书记的电话，他就打心眼里高兴，心想：张书记叫我去，一定是让我书记、村长一身兼，如果真这样，我的计划就如愿以偿了，在杨家洼村我就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手遮天了。想到这里，他马上收拾好行装，亲自驾驶桑塔纳轿车风驰电掣般向镇政府驰去。一路上他嘴里哼哼着流行歌曲，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转瞬间六成的轿车就到了镇政府门前，停好车，他疾步如飞来到书记办公室门前，礼貌地敲了两下门。正在屋里办公的张书记说了声：“请进。”六成推门轻手轻脚地进去，而后又把门关好，转过身满脸堆笑地说：“张书记，我来了。”张书记抬起头看了一眼杨六成，而后从办公桌后站起来，热情地说：“六成同志请坐。”说完倒了杯水送到他跟前，六成毕恭毕敬地接过茶杯，等六成坐定后，张书记一脸严肃地向六成传达了镇党委的决定：“六成同志，鉴于你们村的实际情况，村支书杨大有同志患了偏瘫病，这种病是慢性病，一时半会儿也好不利索，所以经镇党委会研究决定派镇党委组织部长孙卫东同志代理你们村的支部书记。再有，今年是村委会换届选举年，镇党委决定由孙卫东同志主持你们村的选举工作，你们村的情况你最熟悉，担任村委会主任也四五年了，又是入党多年的老同志，所以你一定要配合他的工作。你有什么意见吗？”听完张书记传达镇党委会的决定，杨六成心里一下子凉了大半截，但脸上还是堆满了笑容，唯唯诺诺地说：“ 我完全同意镇党委作出的决定，欢迎孙卫东同志到我们村主持支部工作，我一定尽力配合好他把我们村的工作搞好。”

张书记看了一眼杨六成那张表情复杂的脸，就知道他有自己的小九九，但还是违心地说：“党委完全相信你能够配合好孙卫东同志的工作。”说完，书站起来，做出要送客的样子，“你马上回去安排一下，明天卫东同志就要到你们村上班了。”张书记握了一下六成的手送他到办公室门口。

从书记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六成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就像谁欠他八吊钱似的，现在的杨六成和来时相比真是判若两人，这真是猫咬尿泡一场空。他在回村的路上，车开得像老牛拉车一样慢，一边开车脑子里一边翻腾着刚才书记跟他说的这件事。“既然你们上边不信任我，我就破罐子破摔，你有政策我有对策。杨家洼村是姓杨的天下，我要让你孙卫东不出三个月就卷被窝给我走人，我就不信，你游僧儿还能撵走我这住僧儿？”想到这儿，猛地踩了一脚油门儿，桑纳轿车像箭一样驶进了杨家洼村。

杨六成把轿车停在了柳月家的门口，柳月是何许人？––––杨家洼村的出纳员，杨六成的第二夫人、二奶、小秘，怎么叫都行吧，总之俩人之间的不正常关系，在杨家洼村是个公开的秘密。

柳月原来不是这村人，她是从外地搬来的。之前，她和男人两口子在城里打工，柳月在一家私人饭店里做服务员小姐，她男人在一个建筑工地干瓦工活。柳月在这家饭店没干多久就和老板勾搭上了，当上了老板的二奶。他男人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看不见。

这一天，柳月知道她男人上夜班，晚上下班后，就约了她的老板勾肩搭背地就来到她的住所，俩人准备在这里共度良宵。这两个狗男女一边看黄色录像、一边颠鸯倒凤、鱼水交欢。到下半夜了，两人正在被窝里拧着麻花，一阵紧急的敲门声把他们从梦中惊醒，柳月以为是她男人回来了，她慌乱地穿好衣服，开开门，出去后马上又把门带上，她定神一看，是她男人工地上的一个工段长，这才把心放下来。工段长知道她就是柳月后，就对她说：“你的丈夫在工作时受了伤，现在正在医院抢救，请你准备一下，马上跟我去医院。”她听到这个消息，忙向工段长询问她丈夫的伤势情况。工段长说：“到医院一看你就知道了。”她慌乱地拿了两件她丈夫的衣服，就坐上工段长的车，风风火火地来到了医院。当她把病房的门开开，医生已经停止了抢救。护士正把一块很大的白布单盖在她丈夫的身上，连头都盖得严严实实的。她已经感到事情的不妙，她上前揭开白布单，看到她的男人早已断了气。她没哭、没闹，连一个眼泪疙瘩都没掉，跟没事人似的，别人看到这情景，都怀疑她是不是死者的夫人。

由于她丈夫因工伤而死，建筑工地按规定发给柳月一笔可观的抚恤金。领到钱后，她本应回老家，向丈夫的双亲的报丧，把领到的抚恤金分给公婆一半，作为二位老人的养老费。恰恰相反，柳月她没有这样做，为了独吞这笔钱，她辞掉了饭店的工作。她怕婆家来人找她，想来想去，最后，她决定离开城里，到郊区农村找个安身之地，躲避一段时间。就这样，她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杨家洼。她想先在这个村租间房子住下来，然后再找个打工的地方。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谁会好心来帮她呀。她一边走，一边心里盘算着，一抬眼，看见一个大门边挂着杨家洼村村委会的牌子，她心里有了主意：我何不到村委会去找找村长，如果他肯帮忙，这事情就好办了。她信步来到村委会办公室，说明了来意。杨六成用色眯眯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柳月一番，发现这小娘们儿还真有点姿色。谈话中，杨六成话里话外就已经暗示，也就是说，如果柳月能够顺从她，什么事情都能办得到；否则，就别想在这村站住脚，这个村的大事小事，只有我一人说了算。柳月看了一眼这色眯眯的村长，心想，我算又找对了。柳月暗送秋波，用眼神告诉六成，她巴不得想这样做。这叫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由于是臭味相投，俩人一拍即合。就这样，杨六成用公款给柳月盖了房子，并安排在村委会当出纳员。从此后，两人不明不白地过起了姘居生活。

今天，六成遇上了烦事，他无精打采地走下车，像死了亲娘似地哭丧着脸，朝柳月的住处走去。刚一进门，柳月就扭动腰肢、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她随手接过六成的包，放到茶几上，回过身来，浪声浪气地叫道：“大哥，事情全办妥了？我祝您高升。您瞧，我把酒菜都准备好了，这可是大喜儿，咱们得庆贺庆贺。”随后又趴在六成的耳边小声说，“等酒足饭饱后，今儿晚上，我在床上好好伺候您，您什么时候尽兴了，咱们什么时候完。”说完，挽着六成的胳膊就要坐下。六成铁青着脸，胳膊一甩就把柳月甩到一边，没好气地说：“庆贺个屁！弄不好咱们都得完蛋，镇里是要派组织部长––––那个姓孙的到咱村当支书，这不是明摆着要整咱们吗。杨大有得偏瘫病，这支书他干不成了，咱们少了一个绊脚石，这下可到好，又给咱派来一个拦路虎，这不明摆着跟咱们过不去吗？不行，咱得想个对策，把姓孙的给撵走，要不然就没咱的好日子过。柳月，你马上把七壮给我叫来，我有事跟他说。”柳月听六成一说，也觉得事情不对劲儿，听到六成让她去叫七壮就一阵风似地出了门。

杨七壮是杨家洼村的治保主任，杨六成的本家兄弟，又是杨六成的左膀右臂，说白了就是杨六成的一条狗。杨六成让他咬谁他就咬谁，杨六成的坏主意都是由他来具体执行的。

不大一会儿，肥头大耳的杨七壮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柳月紧跟在后。人还没进屋就嗡声嗡气地大声问：“六哥，你找我有事呀？”一边说一边进屋。一见大理石圆桌上摆着满满一桌子好菜，七壮的口水就往外流，他顺手抓起一个鸡大腿儿狼吞虎咽地啃起来。当六成把镇里派来支书的事一说，七壮就急不可耐地说：“这可不行，这不把咱们的好事给搅乱了吗，你说吧，是不是让我带些人到村口挡住他，不让他进咱村？”六成听后，阴沉着脸骂道：“笨蛋，你是狗脑子呀？你也不想想，这样一来阻碍镇党委开展工作的罪名就落到咱们身上了。谁能担得起？我告诉你，咱们不但不能阻拦他，咱们还要组织一伙人欢迎他。明天早上，你亲自开我的车，然后你再找一辆130货车，到镇政府把他的生活用品和办公用品拉来，让他坐你的车走。你把车停在镇政府的大门前，然后你就大声嚷嚷着是来接孙书记上班的，必须让张书他们听到，记住了吗？”“记住了。”七壮在六成面前总像一只驯服的小绵羊，可在村民面前他就像一只饿狼了。

七壮接受了任务，马上去操办，六成也站起来要走。柳月用恳切的目光看着六成说：“大哥，您先吃点儿饭吧，有什么事等吃完饭再办也不迟。”六成一边向外走一边说：“不吃了，我先得回家一趟，嘱咐嘱咐我那娘们儿，在这个时候，让她的嘴给我老实点儿，别给我惹出点儿什么事来。”

六成的媳妇叫秀秀，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自从嫁给六成就没享过一天福。因为一点儿小事，六成张嘴就骂抬手就打，秀秀连大气都不敢出，就这么忍气吞声地打发着日子。六成在外面胡作非为乱搞女人她全明戏，可眼睁睁地看着他乱来，就是不敢做任何反抗。

六成心事重重地走到自家的大门前，用手推门，没推开是里面上了闩。六成的气又上来了，他抬起脚就踹门，把门踹得山响，秀秀听到后跑过马上把门打开，六成脚又向秀秀踹过去，秀秀一闪身才躲过六成的一脚。六成瞪着眼珠子大声嚷道：“谁让你这么早就插大门的？”秀秀低声下气地说：“我以为今晚你又不回来了哪，我就把门插上了。”“我不回来，我死在外面你才高兴哪。”六成说着气话。秀秀也不辩驳，一边系围裙一边说：“你先歇回儿我给你做饭去。”秀秀说完就往厨房里走。六成眉头紧皱，不耐烦地说：“就你做那个饭我都吃不下去。你呀，还是先给我坐这儿，今天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秀秀乖乖地坐在六成的身边。见秀秀坐下，六成用训斥加警告的口气说道：“咱们村的支书杨大有得了偏瘫病，他这书记是干不成了。这你早就知道了。从明天起镇里要派一个人到咱村来当支部书，我现在就警告你，你不准和那些反对我的人瞎搀和，有枣一竿子没枣一棒子的，没眼儿的猪给我满世界瞎嘞嘞。我的事要是真被人查出来，我进去了也没你的好，你是我媳妇也得牵连进去。我明跟你说，我有你吃的、有你穿的戴的，你爸爸看病跟我借的钱，我也没跟你要。现在，你必须把嘴给我闭紧着点儿，等这阵风刮过之后，杨家洼还是我杨六成的天下。”秀秀毕恭毕敬地点着头，嘴里不停地应着：“是。”

六成看秀秀低着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就像是自己的使唤丫头。不知道是和柳月玩腻了，还是因很长时间内没有和老婆亲热了，六成看着秀秀那可怜巴巴的样子，突然，他性欲大发，把秀秀搂到怀里就亲，秀秀任凭六成摆布，也不亲热也不拒绝。六成亲够了，抬起头，一脸的淫笑，说；“你不是老嫌我不回来跟你睡觉吗？今天晚上我就陪你睡个觉，尽我当丈夫的义务。”说完，猛地把秀秀抱到床上，动手就脱秀秀的衣服。秀秀忙说：“大门还没关哪。”六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我跟我媳妇干事谁能管得了我？”说完饿虎扑食一样压在秀秀的身上。一场疾风暴雨过后，六成的兽欲得到满足。他从秀秀的身上爬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还数落着秀秀：“你呀，就像一根木头棍子，一点儿味儿都没有。我明告诉你，我玩儿的女人哪个都比你强，你要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从今以后，你必须给我老实呆在家里，你真要给我惹出点儿事来，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完，转身走了。

秀秀躺在床上，迟迟不愿起来，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浸湿了枕巾。她心里想：自己的丈夫就像一头公牛，什么时候来了兽欲，就在自己身上发泄，自己就像他发泄兽欲的工具。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啊！

秀秀本来是一个活泼美丽的姑娘，是爹妈跟前的一棵独苗。爹爹常年卧病在床，妈妈只能在家伺候着爹爹。因为爹爹的病，秀秀上到高中二年级就被迫中断了学业，挑起生活的重担，她自己承包了十几亩地，每年的收入又要维持全家人的生活，又要给爹爹看病，根本不够用。为给爹爹看病，无奈之下就和六成借了两万块钱的债，她爹爹的病到县里各大医院都看过了，总不见好转，所以亏空越拉越大，跟六成借的钱根本无法还。六成天天上门逼债，最后他提出两个条件：要么马上还清他的债，要么就得让秀秀嫁给他。为了给爹爹看病，秀秀憋着十分委屈选择了后者，秀秀嫁给了六成。就这样秀秀的一根小辫子让六成牵着，让她向东不敢往西，让她向南她不敢往北。秀秀就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儿没有任何自由。但是，什么事情都有双重性，这俗话说得好：兔子急了还咬人哪，谁知今后还会出什么事呢！

杨六成从家里出来直奔柳月家，这条道他轻车熟路，用不了几分钟就能到。他刚出自家大门，腰间的手机就响了，一看是柳月打过来的，忙放在耳旁问：“柳月，有事吗？”从手机听筒里传来柳月那极富性感的语调：“六哥，你的事完了没有？马上过来吧，现在是三缺一，牌都洗好了就等着您搬庄哪。”“行了，我马上到。”说完已经到了柳月家的门口，进了屋坐定后，刚要抓牌，七壮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跟六成说：“六成，耽误你一会儿，我先跟你汇报你刚才让我干的事，我都安排好了，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说。今天下午，镇电管站又打来电话催咱们把拖欠的电费马上交齐，不然的话，明天就要给咱村停电了。你看这事该怎么办？”六成听后，沉思片刻，随后不由得喜上眉梢儿，胸有成竹地说：“好，正合我意，明天就让他们停好了。”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六成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七壮不解地问：“六哥，这电一停咱可就太不方便了，不说别的，摸着瞎咱可怎么打牌呀？”六成看七壮迷惑不解的样子，哈哈大笑，然后不紧不慢地向大家解开这个谜：“咱们新支书明天上任，用停电的方式来欢迎他不是更好吗？我就看他这第一步棋怎么走。”说完，他看着柳月问：“前两天我让你买两台小型发电机你买回来吗？”柳月答道：“你那天一说，下午我就买回来了。”“那好，明天电一停，给咱新支书的住所装一台，咱留一台，晚上电一发起来，咱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我早就料到电管站会有这一招。”听六成说完，大伙都佩服六成老谋深算。紧接着哗啦哗啦的麻将牌声在柳月家响了一个通宵。

第二天上午八点钟，杨家洼村党支部的所有成员和村委会成员准时来到党支部办公室的门前，等着欢迎新支书的到来。这是昨天晚上六成派七壮分别通知的，同时还传达了六成的命令，谁不准时参加就免去他的委员职务。免职不免职的委员们倒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人们想看看这新支书的三把火到底怎么烧。所以，今天委员们到的特别齐。按计划七壮驾驶六成的桑塔纳轿车早就去了镇里，他要赶在镇政府的书记、镇长上班时大张旗鼓地把新书记接走。可是，空着车去空着车又回来了，连孙书记的人影都没有见到。七壮下了车马上把这意想不到的情况向六成汇报：“……我大老早地就到了镇政府，先到他宿舍，宿舍的门锁着，我以为他去了办公室，到办公室一看也没找到人。这时候，传达室的张大爷出来问我是不是接孙部长的，我说是，张大爷说，早上六点钟就看见孙卫东骑着他的摩托车，后边刹着盖卷儿走了。

听七壮说完，六成马上想到自己这一招棋走错了，想在张书记面前表现一下我六成对党委决定的支持，姓孙的却连这点面子都不给，看来不是个善茬儿。想到这儿，六成对七壮说：“孙书记经到了，你去他的住所请他过来，就说委员们都到齐了。”六成刚说到这儿，只见从门外走进一个人，这个人三十多岁的样子，高挑个儿，长得白白净净的，一脸的正气，这个人正是孙卫东。只见他抱拳拱手热情地跟大伙打招呼：“各们好！让各位久等了，不好意思。”说话时满脸堆笑一副潇洒的样子。这时候，六成赶紧走过来紧紧握着孙卫东的手，用埋怨的口气说：“孙书记，你到哪去了？我派七壮到镇里接你，结果连人影都没见到，走，咱们都到屋里坐，大家一起认识认识。”说着带头进了屋。

杨家洼村总共只有二百五六十户人家，村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家姓杨，百分之二十的人家姓刘，杨姓是大户，是主流。所以，从领导到村民处处事事都压刘姓一头，据说这是从早年间就留下的例儿。从杨大有当支书后，他做了大量的工作，支委里总算选上了一个姓刘的，杨姓家族都说他胳臂肘往外拐。姓刘的这个人二十七八岁，是个高中毕业生，现在是杨家洼村党支部宣传委员兼团支部书记，叫刘通。

委员们走到屋里坐定后，六成把支委和村委会成员一一给孙卫东作着介绍，等六成把所有人员都介绍完后，孙卫东就简单地讲了几句话。他说：“镇党委派我来接替杨大有同志村支部书记工作，这就意味着从此以后，咱们就要在一个锅里抡马勺了。我初来乍到，村里的很多情况还不熟，还希望大伙多多协助我的工作。常言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一定会做到这一点，咱们今后工作的宗旨是：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帮助村民早日富裕起来，过上小康生活。在今后的工作中大伙儿要记住我一句话，那就是少说话多做事。现在大伙儿都很忙，所以今天就不多占大伙儿的时间了。六成同志还有什么事吗？”六成忙说：“工作上的事你已经说得很全面了，我就不多说了，不过大伙儿先别走，为了欢迎卫东同志来我们村工作，大伙儿还要进一步和卫东同志交流一下感情，我已经让七壮在鸿宾楼饭庄订了一桌便饭给孙书记接风，请大伙儿作陪。听六成说完，刘通站起来就要走。孙卫东上前忙拦住他诙谐地说：“小刘你别走呀！杨村长的好意咱们怎么不领情哪？再说了，今天杨村长是给我接风洗尘，你怎么也得给我点儿面子呀。”说着，拉着刘通的手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趴在刘通耳边小声说：“我不给你当上，我早就预料六成会来这手儿，我已经到饭庄把账预付了。”刘通听后，恍然大悟，佩服地点点头。

杨家洼村的头头脑脑们酒足饭饱之后，都纷纷离席而去。七壮便去柜台结账，服务小姐告诉他孙书记早已把账结完了。当七壮把这消息告诉六成后，六成沮丧地低下头，他心里想：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谁想这第一招就落空了，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

孙卫东从饭店出来，回到了他的住所，他想歇一会儿，下午准备去村里村外走走，先从大面上了解一些情况。再说他还准备找找刘通，跟他好好聊聊，想从他那了解一些内部真实情况。自己毕竟今天刚刚进村，临来之前，张书记在和自己交待工作时就已明确指出：杨家洼村的领导班子肯定有问题，但问题到底有多大，只有你进村之后依靠群众，团结班子内部积极向上的同志，一点一点儿把问题摸清楚。然后，在这次村领导班子换届选举中，选出群众信任的真正为群众办实事的新一届领导班子，带领群众共同致富。领导的意图很明确，进村之后的工作千头万绪，到底先从哪方面打开缺口，自己还需要认真考虑，不能盲目从事。他一边喝水，一边反复考虑这些问题，想制定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这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抓起电话听筒，一听是镇电管站站长打来的：“孙部长吗？你好呀！听说你现在是杨家洼村的党支部书记了，祝贺你，但有一个不好的消息我必须告诉你。由于你们村拖欠供电部门的电费数额过大，所以供电局长授权给我，让我今天下午暂时停止你们村的送电，等把拖欠的电费付清后，马上恢复供电。你第一天上任，就给你找麻烦，我真过意不去，请你谅解，我只不过是个执行者，有什么问题，可以找局长谈。”孙卫东听后，表示理解地说：“老兄，我怎么会怪你哪，你下午就来停电吧，这叫公事公办吗。不过我想问你一下，这个村一共欠了多少电费？”“因为不归我们收，所以具体的数字我也不大清楚，大概有十几万块钱吧，你可以先到你们村会计那里查一下就清楚了。”放下电话，孙卫东好像找到了感觉，他一锤定音，就从拖欠电费这件事入手，先捅这个马蜂窝。

下午两点钟，全村的电停了。为了保证全村人喝上水，电管站特意专架一条线给自来水井供电。这样，村民们或多或少从心里才觉得踏实点儿。孙卫东电话通知了会计杨青，让他马上把全村拖欠电费的用户列出一张花名册，把欠费数额算好，一小时之后交给他。

电停了，全村一片哗然。在杨七壮的煽动下，很多村民拥到了孙卫东的住所前，在这伙儿人群中，按月缴纳电费的人胸脯挺着，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拖欠电费的人，察言观色心怀鬼胎。来的人个个都心里算着自己的小九九，都想看看这新派来的书记怎样把这事摆平。这时候，孙卫东站在门口，面向群众，面带微笑但很严肃地对大家说：“乡亲们！镇党委派我到你们村代理支部书记，今天，我是第一天上班，下午我计划到各户走走，和乡亲们聊聊。乡亲们既然到这里来了，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洗耳恭听。”他的话音刚落，有人就扯着嗓子喊：“你一来为什么就停我们村的电？说话就要春播了，小麦也该浇水抓肥了，农时可不等人哪，你这是存心不让我们活呀！”这个人话音刚落，接着又有人嚷嚷上了：“我没欠过电费，月月都交清了，为什么还停我家的电？应该谁家没交停谁家的，不能茄子黄瓜一齐数，你没有胆量那样做吧？”这时候，一个杨六成的心腹在人群里小声说：“你该回哪回哪儿吧，我们村有当书记的人，你别在这里瞎搀和了。好好的村子，都让你给搅和乱了。”

孙卫东心里明白：这件事肯定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停电这件事，组织一些不明真相的人来闹事，让我无法在这个村子工作，想把我挤走，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必须把这件事处理好，一定要把这第一把火烧旺！想到这儿，他大声对乡亲们说：“刚才大伙说的都对，我也为这事着急，我第一天上班就发生这件事，我事前也没预料到。俗话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和尚都能如此，我是个共产党的干部、人民的公仆，所以，请乡亲们相信我，我一定会把这事办好的，保证给大伙一个满意的答复。这样吧，我明天就去县供电局，说明咱村的具体情况，争取让他们在三天之内把电给咱送上，保证大伙的生产、生活用电。没供电之前，请大伙克服一下。至于咱村拖欠电费这件事，我将深入调查，找到问题的根源。不过，请大家相信，我会把这件事圆满解决的。”最后，他提高嗓音大声说，“如果这件事我办不好，大伙不满意，不用你们哄，我立刻卷铺盖走人！”这时候，不知道谁带头鼓起掌来，紧接着掌声四起。但有的人是真心鼓掌，有的人是被迫地假鼓掌。群众陆续散去，一场风波就这样暂时平息了。

会计杨青准时把拖欠电费的花名册送到孙卫东住所。他首先看了欠供电部门电费的合计数：十一万五千八百元。这么一个不大的村子，欠费数额如此巨大，看后真是触目惊心呀！他惊奇地发现，这个村支部有七名支委，除去书记杨大有和支委刘通两人交齐了外，其他五名支委都是欠费户。村长杨六成家和柳月家就欠了七千五百多块钱的电费。孙卫东一边看一边想：这叫上梁不正底梁歪！你干部都带头不交，群众不交你能管得了吗？

孙卫东拿着花名册考虑来考虑去，他想：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些拖欠电费的用户，张榜公布出去，让这件事大白于天下，让群众看看，到底谁没交电费而影响大多数群众的生产、生活用电，要让这件事在群众中引起公愤。当然他还要找到杨六成，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他同意不同意这么做，无关紧要，只是跟他打一声招呼而已，他毕竟现在还是这个村的村长，还要顺便问问他，他家为什么也没交电费，看他如何解释。

想到这儿，孙卫东把花名册揣到衣兜里，出了房门，向杨六成家走来。一进门，他看见秀秀正在院子里呆坐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孙卫东先和秀秀打了一声招呼：“秀嫂，在这儿晒太阳哪？”听到有人说话，秀秀一惊，像从梦里醒过来，一看是孙卫东从外边进来，站起来说：“孙书记来了！快到屋里坐。”孙卫东走到屋里，坐在沙发上，秀秀也紧着进来，热情地说：“孙书记先会着，我给你沏茶去。”孙卫东忙拦道：“秀嫂，我不喝，你别忙了，我是来找六成商量点儿事，他没在家吗？”听说是找六成，秀秀的脸上马上就蒙上了一层阴影。最后，像是鼓起了勇气似地说：“孙书记，你初来乍到，时间一长你就知道了，六成一天到晚都不着这个家，他根本没拿这儿当他的家！你刚到这村，对我们家的情况还不了解，别的人找他从来都不上这儿找他。这样吧，我今天破个例，打电话帮你把他叫回来，有什么事，你再跟他谈。不过，你得跟我保证，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一定不能告诉他！”“秀嫂，你放心，你的话在他面前我绝不透漏半个字。”秀秀听后，打电话找到了六成。没过五分钟，六成就急急忙忙地回家来了。一进门，先瞪了一眼站在身旁的秀秀，然后笑着说：“孙书记，让你久等了，我有点儿别的事，回家晚了，往后有什么事打我手机，我到你那里去就是了，省得你再跑。”说完，把手机号码告诉了孙卫东。然后，又虎着脸对秀秀说：“客人来了这半天还不赶快给客人沏茶去！跟这傻站着干什么？”秀秀俯首听命。

     见秀秀进了里屋，孙卫东把来意跟六成说了，并且表示要征求他的意见。六成听后满口同意并赞许道：“你这个办法太好了，是应该把这股歪风压一压了，因为个别几个人拖欠电费，影响大伙儿用电，这些人真是太可恶了。你没来之前，供电局找过我几次要给停电，当时我也想按你现在的办法做，可又一想这老街老坊的总是抹不开面子，这回我算出了一口气。”他一边说一边还瞟一眼孙卫东，心里盘算着：我也是欠费户，可我是村长，你能把我的名字也公布出去吗？

    孙卫东见六成同意他的做法，就顺手从衣兜里拿出了欠费花名册，翻开其中的一面指着杨六成的名字问：“六成呀！这个表里也有你的名字，难道你也是欠费户，还是会计给抄错了？”六成一听心里就慌了神，心想：你孙卫东可真够狠的，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但还是假装吃惊地说：“是吗？给我看看。”他装模做样地看了看，突然急中生智：对呀！就往秀秀身上推。下午我让秀秀把欠的钱都交齐，你孙卫东就拿我没办法了。想到这儿他脸上马上装成后悔莫及的样子说：“你看我整天在外忙工作，每到月底我就跟我老婆说，让她一定把电费交齐，谁知道，她就没交呢，群众还以为我当村长的带头不交电费哪。摊上这么个媳妇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这样吧，一会儿让秀秀赶紧找会计把欠的电费给补上，我不能让人家戳我脊梁骨。”就在这时，秀秀端茶从屋里走出来，看了一眼孙卫东欲言又止的样子，孙卫东心里一下子明白了。秀秀礼貌地把茶杯放到孙卫东跟前小声说：“孙书记，您喝水。”然后站在一旁。当着孙卫东的面儿六成还要卖弄一下他的小聪明，他没鼻子没脸地数落着秀秀，他想在领导面前尽量洗刷他的污迹，开脱他的错误，他想让孙卫东相信他他是一名好干部。孙卫东看着六成的拙劣演技心里觉得好笑，他听得都不耐烦了，站起来和他们两口子打了声招呼，就出来了。他直接找到会计杨青，让他用毛笔把欠费户写到纸上，明天一早就贴出去，公布于众。

等孙卫东一走，杨六成就像变色龙一样，马上变了一副面孔，他厉声问秀秀：“我没来之前你跟姓孙的都说了些什么？”秀秀颤颤惊惊地小声说：“我什么都没说，他来说找你有事，我就马上给你打电话，你不跟着就回来了吗。”六成阴沉着脸狠狠地教训道：“我量你也不敢说我什么，还是那句话，你要真敢把我的事揭发出去没有你好果子吃。一会儿我把钱拿来，你立马给我到会计那里把电费交齐，姓孙的再向你问起这事，你就往你身上拉，就说你自己不想交，听明白了吗？”秀秀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儿。

整个下午，孙卫东都在刘通承包的果园里和刘通促膝谈心，了解杨家洼村近来的情况。要想把杨家洼村领导班子的内幕揭开，必须到群众中去调查，听取各个方面的意见。刘通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在杨家洼村是土生土长，高中毕业后，因为上不起大学，回村承包了几十亩果园；他又是一名支委，是这个村最广大群众的代表。从刘通那里，孙卫东确实了解了不少情况。种种迹象表明，村长杨六成在经济上肯定有问题，他拉拢一伙儿人控制着这个村的财政大权。杨六成的事还必须进一步调查。在谈话中，他发现刘通这个年轻人很有抱负，对工作认真负责有正义感，是个可以培养的好苗子，可以考虑做杨家洼村下一届村委会主任的候选人。

太阳就要落山了，孙卫东告别了刘通，他想及早赶回他的住所，因为晚饭得他自己动手去做。今天全村都没有电，他想趁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之前吃完饭，然后点上蜡烛，将今天一天的工作和所发生的事情整理一下，系统地记录下来，再考虑明天该做什么。一边想，一边疾步走在回村的路上。他走到刘通的本家叔叔刘元生的养鱼池边时，远远地就听有人大声嚷嚷。孙卫东近前一看，原来是村治保主任杨七壮带几个人在刘元生的鱼池钓鱼，那几个人正收拾鱼竿，提着钓上来的鱼要走。刘元生在跟杨七壮要鱼钱，只见七壮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指着刘元生的脸，用破锣似的嗓子大声吼道：“刘元生，你别不知好歹，钓你几条破鱼你还好意思追屁股跟我要钱，这些人你知道是干什么的吗？告诉你还不都是咱村的关系户，你应该为咱村经济发展做点儿贡献呀！这样吧，下年收承包费时少收你点儿不就行了吗？”刘元生恳求道：“七壮兄弟，你别总拿空话敷衍我，今年先甭说，前几年每年都得钓走我千八百斤鱼，可我的承包费一分钱也没少交，一年到头苦巴苦拽，起早贪黑养点儿鱼不容易，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七壮见刘元生今天还真想跟他找别扭，就威胁道：“刘元生，我明告诉你，这鱼池让你承包你能承包，不让你承包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别惹我烦！”“七壮，你要这么说可就没道理了，承包这鱼池我是跟村委会签了合同的，承包期为二十年，你们总不能单方面撕毁合同吧？”七壮听了刘元生义正言辞的质问，气急败坏地说：“合同管个屁用！我六哥一句话，你就得拍拍屁股乖乖地给我走人！”

这时候，孙卫东已经走到了跟前，见到新上任的村书记，双方都不说话了，似乎都在等着支书怎么发落。孙卫东想：现在只有打发七壮他们先走，然后再和刘元生详细地了解一下情况，如果情况真像刘元生说的一样，这件事就要拿到村委会上去处理，还群众一个公道。想到这儿，就对七壮说：“你带客人先走吧，这儿的事由我来处理。不过你记住我一句话：那就是乡亲们的东西是人家私有财产，咱们当干部的一分钱都不能占人家的。在革命战争年代，人民军队就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其中一条就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革命先辈们都能遵守，到我们这一代还能把这条纪律给破坏了吗？”听完支书的开导，七壮一句话没敢说，带着那帮子人灰溜溜地走了。

打发走了七壮他们，孙卫东和刘元生谈话：“老刘呀，我知道你受了人家的气，让人家占了便宜，有苦还没处说。你的事刚才我从你侄子刘通那里也了解了很多，我现在告诉你，你放开胆子干，你的事我一定给你办好，让你满意。”刘元生连连点头感激不尽：“谢谢你，孙书记，有你们给乡亲们撑腰，我们就没什么可怕的了。”最后，孙卫东有意将村换届选举的事透漏给他并嘱咐道：“你一定要长住眼，选你心里最信得过能为群众办实事的人。”听完支书的话，刘元生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胸有成竹地说：“孙书记，你的话我记住了。”

由于在刘元生鱼池那里耽误了一段时间，孙卫东走到村里时，天色已经全黑下来了。他顺便在村头的小卖店里买了两袋方便面，权当作晚上的饭食了。他拿着方便面，一路上见家家户户都是漆黑一片，心里很不是滋味：镇党委派自己来就是要扭转这个村的现状，把这个村的领导班子整顿好。想到这儿孙卫东又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太重了。但他又一想：有镇党委做我的后盾，有杨家洼村广大群众的支持，我还有什么顾虑呢？

孙卫东深一脚浅一脚快要走到自己的住所时，猛然发现自己院子里几盏灯光都雪亮着，四处漆黑更衬托出他这里的明亮。他感到非常纳闷儿：全村都没有电，我这里为什么会有电呢？准有人又在捣鬼，他三步并两步地跨进院子，听到有突突的声音，走近一看，是一台小型发电机在发电，电灯的电就是这台发电机供给的。这时候，村里的电工从他身后过来，和他打了一声招呼，他马上向电工询问事情的根源。电工说：“是治保主任杨七壮让他给安装的，他说您这里没电晚上工作不方便。”孙卫东马上意识到这果然又是一个阴谋：这是想让我脱离群众搞特权，降低一个党员干部在群众中的威信。够毒的呀！他严肃地对电工说：“我和咱村里的村民是一样的，没必要搞这样的特权，你还是把发电机搬走吧，我要休息了！”电工正在犹豫，这时候，从院门外传来一声贱声贱气的女人声。听声音就知道是村里的出纳员––––柳月。她一进门，就满脸堆笑，拉长了声音说：“吆！孙书记呀！这电可不能停，这是六哥特意关照的。您白天日理万机，晚上还要学习办公，这没有电怎能行哪？”见柳月来，电工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溜烟就走掉了。柳月一边说着话，一边还向卫东抛了个媚眼。她径直走进了孙卫东的卧室，孙卫东也不情愿地跟了进去，只见柳月的脸化妆得像个大熊猫，灯光一照更显得活灵活现。她上身穿一件葱心绿的开身羊毛衫，下身一件桃红色毛料长裙，脚蹬一双锃光瓦亮的黑色高跟皮鞋。柳月扭动着腰肢，性感十足地坐在孙卫东的床上，娇声娇气地冲着孙卫东说：“六哥派我来是给您做晚饭的，您想吃什么尽管开口，我保您满意，您一天工作这么忙，得多吃点儿营养丰富的食品补补，可别累坏了身子，伺候不好您，我又该挨六哥的骂了。”

孙卫东站在卧室的门口，厌恶地看了一眼打扮得小娇精一样的柳月，不卑不亢地说：“谢谢杨村长的关心，也谢谢你，今天就不劳你的大驾了，我这儿有吃的。”说着，举起手中的两包方便面，“把它用开水一泡，就是一顿晚饭。你现在就请回去吧，回去后叫电工马上过来把发电机搬走，听清楚了吗？”柳月从床边站起来，但没有一点儿要走的意思，用她能使男人神魂颠倒的眼神看着孙卫东，娇滴滴地说：“干嘛老急着赶人家走呀，你一个人到我们村工作够辛苦了，老婆又不在身边，生活起居也没人照顾，多孤单寂寞呀，今天晚上，让我来陪你吧！”说完，一步就跨到了孙卫东跟前。孙卫东赶忙后退，身子已经贴到门框上了，他怒目而视并励声问柳月：“你要干什么？”柳月不急不气，用挑逗的语气说：“看把你给吓的，我要干什么你心里明镜似的，别怕，这里没有别人，不会有人看见的。我知道，像你这个年龄段的男人，三天不抱着女人睡觉心里就痒痒，你呀，就别跟我假装正经了。”孙卫东这时候不知所措地在那里呆站着，柳月趁机向前迈了一步，一股奇怪的香水味扑到孙卫东的鼻子里，这时候他才发现，柳月身了快要贴到他的胸前了。早已等在窗外的杨七壮手里的照相机已经把焦距调好，正等着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按下快门哪。柳月张开双臂正要扑到孙卫东的怀里，孙卫东像从梦中惊醒，手指着柳月的脸，怒不可遏地嚷道：“不要脸的东西！你马上给我滚！再不走，我马上往派出所打电话，就说有人骚扰我，我告诉你，你这招给别人使行，在我身上没用，听到了吗？”柳月挨了一顿臭骂，自己的脸都不知往哪搁了，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着：“给脸不要脸的东西，送上门的好事他都不干，天底下还有这么傻的男人！真没劲。”

柳月走了，电也停了，停了电的卧室里漆黑一片。孙卫东没有心思再吃饭，唯一作为照明的蜡烛他也没有点燃。他摸着瞎和衣躺在床上，他在想着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

第二天上午八点钟，按照孙书记的指示，会计杨青把全村拖欠电费的用户张榜公布出来。一共是四十七户，清一色杨姓。不大一会儿工夫，先是电费交齐的用户聚集在榜前，个个牢骚满腹。这时候有一个六十多岁的像是有点儿文化的老头儿跟大伙说：“养儿当兵，种地纳粮，从古至今都是这个道理，用了人家的电，又不想交钱，赖还让我们交了电费的人吃挂落儿，这些人的心长到脊梁沟里去了。”一个小伙子接着说：“咱们新来的孙书记这招绝，我看这些户的脸往哪儿搁。”这帮子人发了一顿牢骚之后就陆续地散去了，不大一会儿，那些没交电费的户，就像有别的事从这里路过一样，也从榜前一走而过，到了榜前都放慢了脚步，扭过头偷偷地窥视一眼。看完之后，都奇怪地发现这次欠费榜上没有杨六成的名字。这伙儿人心里可没了底，都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他们当中的有些人互相嘀咕着，杨六成曾亲口跟咱们说你们用的电先别交钱，我也先不交，等到最后，我向上级反映一下可以给你们免了。到现在一看，他却背着咱们自己偷偷地先交了，你这不是往里搁人吗？有个以前死心塌地跟着杨六成跑的人醒悟地说：“你们大伙儿还不知道吧？他这招叫丢卒保车，到关键时刻把咱们这帮小卒子抛出来，他自己才能保住。咱们别是让人家卖了还帮人家点钱吧。”这样一来，跟着杨六成屁股后面跑的人也对杨六成有了看法。

孙卫东一觉醒来，太阳已经一竿子高了。他胡乱地在自来水管子那里洗了把脸，又把昨天晚上没有吃的那两包方便面，用半凉不热的水泡泡，还没等面条泡软，端起碗就狼吞虎咽把它吃完，就匆匆忙忙收拾行装。他必须马上去县城一趟，找供电局长，不管用什么办法，争取明天把杨家洼的电给送上，因为他自己曾在大庭广众之下拍过胸脯做过保证，一旦这件事办不妥，麻烦就大了。再说，乡亲们确实也一天离不开电。

孙卫东抱着死磨硬泡的想法，敲开了县供电局张局长办公室的门。张局长一见孙卫东进来，就从办公桌后站起来，笑着迎了上来，紧紧握着孙卫东的手，诙谐地说：“小孙，来，快坐，我知道你今天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吧！你这村书记刚上任，电就被我给停了，这不是给新支书出了一个难题吗，背后没骂我吧？”说着，顺手拿起一个茶杯，倒满了水，递到卫东跟前，“大老远来的，先喝口水吧。”孙卫东接过水后坐下，迫不及待地诉起苦来：“张局长，我今天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尽快把我们村的电给送上，乡亲们的小麦急浇返青水，鱼池也需要蓄水，乡亲们的日常生活哪样都离不开电。所以，您先给送电，其它什么问题我们都好解决。您也是从基层上来的，下面的事难办，这村官更难当！”

张局长耐心地听，还不断地点头，孙卫东说的话，他似乎也有同感，等孙卫东说完，张局长就把局里对杨家洼村拖欠电费的处理意见向孙卫东作了传达：“小孙呀，你们村的电可以马上给你送，但有一件事得先跟你商量一下，局里根据国务院的指示精神，在今后的几年里，要对农村低压电网进行全面改造，解决农民用电质量差、收费高的问题，还能够控制个别的村拖欠电费的问题。经局党委商量，咱们县计划就从你们村先开始，然后在全县全面推开。”孙卫东听完张局长的话，高兴的不得了，说：“张局长，你的决定太伟大了，这叫做一举三得，我先在这儿替乡亲们给您鼓鼓掌。”说完，真的鼓了两下掌。

    “你先别忙着高兴，我还有条件哪。”“您说吧，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您。”接着，张局长把农村低压电网改造的实施方案说了出来：“这次农村低改的原则是：从资金方面，本着国家投资一部分，咱们县财政拿一部分，你们村再拿一部分，村民每户再拿出点儿钱，这样就能顺利地把这项工作做好。还有，我们准备给每个用户装上一块磁卡电表，村民们要先买卡后用电，这样就能彻底解决个别用户拖欠电费的问题。你看还有什么意见吗？” 孙卫东听完后，马上就站起来说：“我完全同意局里的决定，现在我马上回村，先把这好消息向支委们传达一下，然后再告诉乡亲们，让他们也先高兴高兴！”

张局长站起来拦着孙卫东说：“小孙，你把心放到肚子里，我马上就通知你们镇电管站，下午就给你们村送电。你大老远地来一趟县里就多呆会儿，等中午下班我请你吃饭。”“不，我现在就回去，今天的饭就免了吧，等把我们村电网改造完了，乡亲们都用上物美价廉的电，我请您喝庆功酒。”说完，孙卫东握了握张局长的手，出了门，推着自己的摩托车，走出了供电局的大门。

孙卫东的家就在县城，他的夫人就在县财政局工作，两个人是大学的同学，在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就确立了关系，毕业后，夫人分到财政局，他自己就分到了龙湾镇。从结婚到现在，两个人的关系一直是那么甜甜蜜蜜，虽然不能天天见面，但一到双休日，俩人在一起时总难舍难离的。由于忙着接任杨家洼村书记的工作，他已经有半个月没回家了，夫人每天都给他打电话，埋怨她连自己的家都给忘了。每到这时他也很内疚，心想：在其位，谋其政，这叫官身不由已呀！今天正好来县城办事，本应该顺便回家看看，住一宿和夫人好好亲热亲热，他自己也确实想老婆了。可又一想，自己刚刚进村，一大摊子工作还在等着自己去处理，回家的念头立刻就打消了。他心里默默地对夫人说：对不起了，我欠你的爱往后再补吧！想到这儿，孙卫东毅然骑上摩托车一溜烟地回杨家洼村了。

就在孙卫东从县供电局回来后不久，龙湾镇电管站就派电工把电送上了。村民们无意间发现自己家的电灯亮了，才知道是电来了，人们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他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夸新来的支书，都说他心里想着咱普通老百姓，是个干实事的干部。

这天下午，孙卫东主持召开了他进村以来的第二次村委会。主要有两个议程，一是传达县供电局要在这个村进行低压电网改造和安装磁卡电表的事；第二就是传达龙湾镇人民政府关于村民委员会换届选举具体办法的通知精神。最后，会议决定：由治保主任杨七壮和团支部书记刘通，把村民分成两个组，讨论推荐村民委员会主任候选人两名，下月初进行大会投票选举。会议还决定：由村委会主任杨六成和会计杨青负责村里低压电网改造工作。会后，这两项工作很快就全面展开了。杨六成为达到这次选举能够连任的目的，分配他的工作干起来还真卖力气。他想，在这关键时刻，我得充分表现一下自己，他就想让群众看看自己是个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的好干部。

村里的工作刚刚有了一点头绪，孙卫东暂时能松一口气，他想利用这段时间先看看村里低改工作进展情况，然后，在分别在杨七壮和刘通两个组看一看他们推荐新一届村委会主任候选人的工作顺利与否。这两件事，是当前这个村的中心工作。作为村支书一定要把这两件事儿做好做扎实。想到这儿，他首先来到杨六成他们低改的工作现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派繁忙景象。只见一台履带式吊车把十几米高的水泥电线杆吊起来，立到预先挖好的坑里，然后把坑用土填平，再把坑踩实，这样，这根电线杆就算立好了。孙卫东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他发现这台履带式吊车的两条履带都轧在两块厚厚的木板上。这时候，杨六成正指挥工人从吊车后面往吊车前面倒木板，也就是说：吊车的两条履带不能轧马路，而是要在木板上行走。孙卫东不明白杨六成为什么这样做。他想新修的沥青马路，履带在上面走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杨六成放下手中的活儿，走到孙卫东跟前，只见他满脸都是汗水，气喘喘吁吁地解释说：“书记，您知道吗？咱们村这几条环村马路是最近才修好的，是咱村的形象工程，更是便民马路，为了修这几条路，咱村共投资五十多万元。当时，我主张修这几条路要按国家三级路面标准铺设，要让它经久耐用，可钱不够。我怕这新修的马路被这履带把沥青路面给轧翻了，咱们还得花钱重修，所以就……”孙卫东听杨六成说完了他的想法，觉得他想得挺周到，也就承认了他的做法。

孙卫东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他看到这里的工作在电工师傅们和杨六成的指挥下一切井然有序，就放心地走了。他信步向前走着，没走多远，就看见一家两扇大铁门敞开着，一台履带式拖拉机停放在院子里。只见一个看上去有三十多岁长得很壮实的小伙子，手里拿着抹布正在擦着这台拖拉机，这台拖拉机从里到外、从上至下都被他擦得锃光瓦亮，包括履带上的一点儿泥都见不到，可这个小伙子还在不停地擦着。这使孙卫东大惑不解。他心里想：“这个村怎么净是这新鲜事呀！”为了解开这个谜，他走进院子和小伙子打了声招呼：“忙着哪？这台链车收拾的可够干净的，现在春耕这么忙，外面工程的活也不少，怎么老呆在家里擦车呀？”小伙子看了一眼新来的书记，手里的活儿没停，却怨气十足地说：“您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外面的活儿是不少，可就是没法去干，只能家呆着，没事擦车吧。”孙卫东觉得很纳闷，他要破砂锅问到底：“到底为什么不能出去干活儿哪？你能把这里的原由给我说说吗？”“说就说。”小伙子道出了里面的实情。原来，从打上个月村里的马路修好后，村长就不让这几家有链车的把车开出来，理由是怕把马路给轧翻了，因为现在正是开春返浆季节，马路不禁轧。小伙子说:“您说我家没承包地，就指望着这台链车出去挣钱维持生活，我能不急吗？”孙卫东越听越气愤：“怕把马路轧翻了，也总不能老不让你动弹，总憋在家里吧？”“村长跟我们说了，再过十天半个月的，等这次换届选举完了，就让我们出去干活了。”孙卫东听后问小伙子：“他没跟你们说，为什么非要等到选举后才准许出去玛？”小伙子说：“他说我让你们怎样办就怎么样办，哪那么多说的！”孙卫东听完小伙子的讲述后，没再说什么，转过身，若有所思地离开了这里。他一边走一边在想：这几条环村马路，跟村委会换届选举有什么关系哪？他刚才听到杨六成说的形象工程、便民路，他是不是想在自己任职期间，修好了环村马路，用这点成绩给自己拉选票呀？即使是拉选票，也没必要这样保护它呀！孙卫东突然意识到：这条路恐怕有问题……

傍晚时分，电工师傅都下班了，杨六成指挥着村里的小工们，把工作现场收拾干净，自己也拖着疲惫的身子，一脸汗、一身土，步履蹒跚地来到了柳月家。柳月一见到杨六成那狼狈的样子，心疼地迎了上去，埋怨道：“六哥，你咋弄成这样子？我不早就告诉你了吗，你就站着给他们指挥指挥得了，还真刀真枪地上去干啥？”一边说，一边心疼地用那细嫩的小手，拍打着六成衣服上的土。六成一脸得意的样子，那脏兮兮的手，摸了一下柳月那红里透白的脸蛋儿，亲热地叫了一声：“柳丫（杨六成在没人的时候总是这样称呼柳月），六哥何尝不知道累呀！我这样做为什么？就是要让乡亲们看看，我杨六成对工作也是认真负责的，我的工作干得越好，我将得到群众的选票就越多，你明白了吗？”柳月撒娇地说道：“看不出，你的鬼点儿子还真够多的。”六成得意地说：“这就叫老谋深算，你懂吗？快给我弄点儿吃的，我都饿坏了。”柳月没动窝儿，看了一眼六成说：“六哥，我有一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看你吞吞吐吐的，跟我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快说吧。”六成催着柳月。柳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六哥，我想从今天起，咱俩的关系从表面上也得先疏远一点儿，我知道，你离不开我、爱我，可是为了你的前程，你必须这样做。万一在这时候，姓孙的派人监视咱，看到咱俩在床上睡觉，这不就让人抓住咱们的把柄了吗？到那时，我倒没什么，大不了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你可就完了。等这阵风吹过之后，你在这个村大权独揽了，你不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吗。你说我说的有道理吗？”六成听完后，佩服地点了点头说：“还是我柳丫想得周到，好吧，我听你的，现在就回家。”柳月追上去拉了一把六成，佯装生气地说：“傻样儿！脑袋瓜怎么一点不开窍儿呀，我是说。这时候你当着大伙儿的面，堂堂正正地往家走，等到夜里12点你再过来，我给你留着门，我在床上等你，等咱俩的好事办完，天亮前你在偷偷地回去，这不是两全其美吗？”六成用深情的眼光看了眼柳月，笑骂道：“你这小狐狸精，比我的鬼点子还多！”说完后，猛地抱住柳月，深深地吻了一下柳月的脸蛋。转身出了大门，怀着满足的心情回家了。

杨六成一边美滋滋地想着好事儿，一边摇头晃脑地往家走，路上见到乡亲们还主动打招呼，人们都很奇怪，村长今天这是怎么了？每天凡人不理的主，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啦！在人们奇怪的眼光注视下，杨六成来到了自家的门口。刚要叫秀秀开门，发现大门上着锁，他这才想起来，中午时，他已经把自己的老婆打发去了她的娘家，让她在娘家多住些日子。表面上是让她好好伺候她爸爸的病，而真正的目的是不想让她参加这次村委会的选举。他担心她在关键时刻，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的老底给抖落出来，那可就坏了大事了，所以在中午时他就把老婆打发走了。这时候，六成只好自己开开锁，屋里空空荡荡的，他又走进厨房，也是清锅冷灶的。他也懒得去做饭，用开水泡了一碗方便面，没滋没味地吃了几口，就放在那里。顺手拿起遥控器，拨起了电视。他把所有能收到的台拨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道他到底要看哪个台。这时候，他就像一口吞了二十五只小老鼠––––百爪挠心。他不容易挨到了夜里十二点，这时候，他可来了精神，偷偷锁上大门溜着墙根儿，像个影子一样来到了柳月家。他用手轻轻地推开大门，大门无声地关上，他上好了闩，就蹑手蹑脚地进柳月卧室，摸黑迫不及待地钻进柳月那暖烘烘的被窝儿。

杨家洼村村委会换届选举的准备工作正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经过几轮群众大会的提名和认真地评选，最后，选出了两名候选人，那就是原来村委会主任杨六成和村党支部宣传委员、团支部书记刘通。这一天，孙卫东来到镇政府，把村里换届选举工作的情况向镇党委张书记作了汇报，并把他一个月以来在杨家洼村的工作情况也如实汇报。随后，又请示张书记，选举大会在什么时候召开，请张书记定出具体时间，他回去好做准备。

张书记听完孙卫东的报告，满意地点点头，用肯定的语气说：“小孙，你的工作做得很出色、很扎实，基本上摸清了这个村的情况。这两名村委会的候选人，是自下而上，民主产生的，符合选举程序。对于原村委会主任杨六成，不管这次能不能当选，针对你刚才反映的问题，我们将请示县委，派县审计局的同志到这个村，将这个村的财务工作进行一次全面审计。还要邀请工程验收部门，对杨六成主持施工的环村公路，也进行一下全面验收。没有问题更好，如果有问题，就会浮出。至于谁当选这个村的村官，我想，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会把自已信任的人选出来的。你刚才说选举大会的日期让我决定，”说着，张书记翻了翻最近的工作安排后说，“就定在4月5日这天上午吧。到那时，我准时参加大会，给你这村支书站脚助威。”见张书记没有别的事了，孙卫东想马上回村，张书记一看表，都到中午下班时间了。就对孙卫东说：“小孙，别走了，中午我请你吃饭，请请你这有功之臣。”孙卫东高兴地说：“有功谈不上，您的饭我是吃定了，反正回去也得自己做，我这个人就懒得做饭，平常不是方便面，就是速冻饺子，要不就买两个馒头一袋儿榨菜，您今天要是请我，就多给我弄几个好菜，也让我开开斋，好好改善一顿。”张书记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行，我今天就满足你，走，到咱们到食堂，你自己随便点菜。”说完，二人肩并肩地进了食堂餐厅。

孙卫东吃完午饭，一口水都没喝就往村里赶。下午，他要召开村支部扩大会议，要把村委会的全体成员和村委会选举领导小组的同志都招集来，传达镇党委关于换届选举大会各项工作的安排意见和应该注意的事项。并宣布，选举大会定于4月5日上午9点准时在村委会门前小广场召开。散会后，委员们分头去做会议的各项准备工作。等委员们散去之后，天就黑下来了。孙卫东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准备做自己最懒得做，但必须做的事––––准备晚钣。正发愁吃什么，这时候腰间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妻子打来的，心想又该挨骂了，但还是兴奋地接了妻子的电话。他笑着说：“老婆，你好啊！”只听从听筒里传来了老婆的怨气声：“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我问你，明天是星期六，你能不能回来？”孙卫东无可奈何地说：“老婆，我现在太忙，真抽不出身回去，要是有时间，谁不想回家呀，说句心里话，你知道我多想你呀！”“讨厌！你别拿工作忙来敷衍我，我可告诉你，你要背着我敢在外边找小秘，让我知道了，我可饶不了你！”“老婆，你想哪儿去了，就是借我点儿胆子我也不敢呀！请你把心放到肚子里，等选举会一开完，我立马儿就回去，回去后，我一定把这阵子欠你的爱都给你补上！”老婆在那边咯咯地笑了，佯装生气道：“傻样！别跟我耍贫嘴，要注意身体呀！”“遵命！夫人没有什么指示我就挂了？”

孙卫东把手机别在腰间，想简单地做点儿饭吃，想吃完后趁着夜晚没人来打搅，起草一份新一届村委会产生后的工作安排意见。饭还没做熟，就听到有敲门声。他忙把门打开，发现门外站着三个50岁上下的男子，孙卫东知道这么晚他们来找自己肯定有事。忙说：“三位大叔，有事找我？来，快进屋坐。”说着，就把他们带进了自己的房间。坐下后，孙卫东看到这老三位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启发道：“大叔，有什么话尽管跟我说，我来到你们村工作这么长时间了，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们既然来找我，就没把我当外人，还有什么事不好开口的哪？”经过孙卫东的耐心启发，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老汉，鼓足了勇气说：“我们老哥仨今天来找您，是给您送钱来了。”孙卫东不解地问：“给我送什么钱？”老汉解释说，“这钱是不义之财，我们不能要，这是前两天杨七壮给我们送去的，每人一百块。他的条件很简单，就是到选村长时，都要投杨六成的票。您说这是不是举手之劳？当时我们谁也不敢不接，如果真不接这个钱，万一杨六成还当村长，往后就没有我们的好果子吃了。跟您说句实话，自打这钱给我，我两天觉都没睡好，到后来，我们老哥仨凑到一块儿，想把钱交给您，让您给我们做主。”孙卫东听了一震，又启发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说说你们的想法。”老汉又说道：“我们想，每个公民的选举权是用金钱买不来的，他们别想用钱来左右我们，我们想选出我们自己心目中最信任的人，行使我们自己的权利。他这几个臭钱，买不了我们的意愿！”“大叔，你们做得很对，谢谢你们对这次选举的重视，我相信，有你们这些有正义感的群众的大力支持，这次选举大会，会开得更公平、更民主，你们最信任的人一定会选上来的！”送走了三位村民，孙卫东想坐下来，继续干他的事。不料，陆陆续续又来了五六个村民，都是把杨七壮送给他们的买官钱交到他这里来的。这一晚上，孙卫东收到六十三个村民交来的六千三百元钱。孙卫东送走了最后一拨儿村民，一看表，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他看到在办公桌上放着那厚厚的一沓子钞票，他现在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在他的卧室里，来回踱着步……

4月5日这一天，是龙安镇杨家洼村村委会换届选举大会召开的日子。村民们早早地起来，吃罢早饭，陆陆续续地来到了会场。每个人都怀着兴奋的心情，准备投上这庄严而神圣得一票，行使自己当家作主人的权利。尤其是昨天晚上把杨六成买官的钱送到支书那里的那伙人，身上的包袱都卸掉了，感觉一身轻松，他们都理直气壮地走来，找了一个明显的地方坐下，互相谈笑风生。会场布置得简单但很庄严，四张办公桌一字排开，桌子后面放上椅子，桌子上放上扩音机和话筒，这就算是主席台了。主席台的后面，两根木杆上挂着横幅，上写：“龙湾镇杨家洼村第八届村民委员会选举大会”的字样。会场边上的两棵大杨树上挂着两只高音喇叭，现在正播放着著名女高音歌唱家张也演唱的《走进新时代》。会场四周插满了红、紫、黄各种颜色的彩旗。9点整，选举大会准时开始，主席台前就座的有镇党委书记、镇长等镇里的有关领导。孙卫东主持了这次会议。他站在麦克风前，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龙湾镇杨家洼村第八届村民委员会选举大会现在开始。”然后，由他提名，采用群众举手表决的形式，选出了唱票人、监票人和计票人。为了方便老弱病残和行动不便的乡亲们投票，又设立了六个流动的投票箱，使那些人都能投上自己庄严的一票。以上这些程序进行完了之后，接着是候选人做施政演说的时间。第一个上场的当然是原任村长杨六成。杨六成站在主席台的前面，面对群众，先用他那盛气凌人的眼睛向乡亲们扫了一眼，然后又趾高气扬地开了腔：“各位领导、乡亲们，大伙都看到了，我在任期间，大力发展村级经济，努力为群众办好事实事，修了咱们村的环村马路，极大地方便了群众，改善了生活的环境，群众的收入也不断地增加，如果让我接着干，我一定带领大家致富。我的施政演说完了，请大家投我的票。”说完，洋洋自得地坐到了一边。心里想：这个村长非我莫属，你小小的刘通往哪儿摆呀。再说了，我花钱把选票都买到手了，谁不见钱眼开呀。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等着瞧吧，好戏还在后头哪。杨六成自我陶醉地想着好事，就好像这个村长现在他就当上了似的，心里那个美就别提了。

这时候，候选人刘通站在主席台前面，面对群众用一双自信的眼睛看了一眼乡亲们，用充满信心的语气大声说：“各位领导、杨家洼村的父老乡亲们，我叫刘通，大伙儿都认识我，今年二十九岁，高中毕业，如果大家看得起我就投我的票，我会给乡亲们一个惊喜，我要用我的智慧和甘于奉献的精神，为大家过上小康生活提供全方位、多角度的周到的服务。我的具体思路是：在今后的几年里，从两个方面入手，第一，要大力发展林果业；第二，要大力发展畜牧业和水产养殖业，成立一个公司加农户的联合体，做到从种子、管理、销售一条龙的服务体系，解决乡亲们的后顾之忧。我们还要购买电脑，建立我们村自己的网站，在网站发布我们村的产品信息，而且在网上也能得到外界的信息，使我们的产品能够卖个好价钱。今后，我们要向高效农业、生态农业、无公害的绿色农业方向迈进。我保证在今后的三年里使乡亲们的收入翻两番！还有，我们坚决做到政务公开、村务公开、财务公开，要选出村民代表大会，村里的重大决策要经过村民代表大会审议通过后再办。我的话讲完了，谢谢各位领导，也谢谢乡亲们给我这个机会。”刘通的话音刚落，包括主席台上的领导在内都热烈地鼓起掌来。

两个候选人的施政演说讲完，孙卫东征求了一下镇党委张书记的意见后，站起来，对着麦克风大声宣布：“投票现在开始！”与此同时，六个流动投票箱，每组三个人也到村里去收集选票。乡亲们喜气洋洋，但又很严肃地给自己最信任的人投上了庄严的一票。投票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很快就要投完了，等流动票箱都到齐后，在监票人的监督下，当众打开了票箱，唱票人开始唱票。记票员在预先准备的黑板上，在两名候选人的名字下不停地划着正字。人们死死盯着记票员手里的粉笔，在监票员的监督下，计票员把两个候选人所得的票数统计好后高声说：“我宣布两个的票数：杨六成，348票；刘通，348票；俩人的票数一样。宣布完毕。”这样的结果确实出乎人们的意料。这时候，选民席里没有一点声音，都在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主席台上的领导，看看到底做何处理。这时候，孙卫东看到这个结果，也是他预先没有想到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再重选一次，但必须有人放弃自己原来的主张而选另一个候选人，选举才能有结果，所以，他准备征得领导的同意后，给大家做做启发，使这次选举能有个结果。他和领导商量后，向大家宣布：“乡亲们，鉴于两名候选人的得票数一样，我和领导商量了，决定再投一次票，现在只能多耽误点儿大家的时间了。”他刚要继续往下说，就在这时，从选举会场的外面，只见一个人骑着自行车飞快地来到了主席台前，车还没下利落就听她大声地说：“不用再重新投票了，我的票还没投哪，我也是杨家洼村的公民，谁也剥夺不了我的选举权！”来的人是谁？她就是杨六成的老婆秀秀。秀秀临回娘家时就给邻居撂下话：咱村什么时候开选举大会一定打电话通知我，我也要参加选举。这不，今天是特意从娘家赶来的。他走到发票员跟前说：“请发给我一张票。”发票员看了看孙卫东。孙卫东点点头表示同意。秀秀拿到选票后，郑重地在刘通的名字下划了一个勾。随后双手将选票交给了唱票员。这是个戏剧性的变化，倾向刘通的群众都为刘通捏着一把汗，都认为刘通这下完了，秀秀的这张票肯定是给她男人杨六成投上的；虽说杨六成平时对秀秀不好，但毕竟是夫妻一场，到关键时刻她还是站在她男人这边的。可谁也没想到唱票员唱出了刘通的名字！开始大伙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计票员的一笔真的是划在了刘通的名下。这一下人们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杨六成看到最初的选举结果，他认为自己还有希望当选，因为他认为在杨家洼村还有一帮人是支持他的，当他看到秀秀从娘家赶来投票时，他心就没底了，心里想：谁这么多事把她叫回来？当初我把她打发到她娘家去就是不想让她参加选举会，这下自己的计划又落空了。可是他还是往好处想：秀秀是我的老婆，看在多年夫妻的情份上，她肯定会帮我一把的。可是，结果正好相反。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秀秀，然后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暗暗地骂道：你她妈胳膊肘往外拐，想不到我这堂堂的男子汉会败在了一个骚娘们儿手里，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这时候的杨六成就像斗败了的公鸡，缩着脖子耷着脑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孙卫东站起来激动地对乡亲们说：“现在我宣布选票结果：杨六成348票；刘通349票。刘通同志当选为杨家洼村新一届村委会主任，大家欢迎！”立刻，掌声如雷。等掌声平息后，孙卫东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叠钞票拿在手里，举过头顶大声向乡亲们发问：“这是什么？”未等乡亲们回答，他自己就抢着说：“是钱！又叫人民币，这厚厚一叠子钱，是六千三百块，这钱是哪儿来的哪？反正不是我的，说句实话，这些钱得足足够我挣半年的，我现在就告诉大家，是有人想用这笔钱买村官，可是人家不买他的账，昨天晚上人家把钱送到我这里，送钱的人都表示：作为一个公民，都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这个权力是用金钱买不来的。有这么多有觉悟的群众，杨家洼村是大有希望的！可惜呀！想用钱买官的人，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这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吧！这笔钱我准备让会计入账，这也算是让买官的人交的一笔学费吧。”孙卫东说完，杨六成这才明白自己落选的真正原因。这叫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他只能是打掉的门牙往自己的肚里咽。

选举大会圆满结束了。乡亲们仨一群俩一伙地纷纷离开会场，选举的结果令他们满意，他们相信刘通这小伙子一定能够带领他们共同致富。平时跟杨六成屁股后面跑的人，通过这次选举亲眼看到了他的所作所为，也重新认识了杨六成，现在才明白过去自己看错人了。

这时候全场的人基本上走光了，杨六成一个人还在那里呆若木鸡地坐着，他越坐越觉得不对劲儿，他发现自己的屁股凉飕飕的，用手一摸，裤子湿漉漉的，原来他正好坐在谁家小孩子尿的一泡尿上。这时候，人们从他身边走过，没有人看他一眼，好像他根本就不存在似的。突然，一辆北京牌吉普车停在杨六成跟前，从车里下来三个人，其中一个人问：“你就是杨六成吗？”杨六成用惊恐的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的三个人，用颤抖的声音小心答道：“我是杨六成，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儿？”那个人随后亮出自己的身份：“我们是县纪律检查委员会的，据我们初步调查，你在你们村修环村公路的过程中，伙同县公路局副局长，用偷工减料的手段合伙贪污公款，请你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请上车吧。”说着，两名工作人员不由分说就把杨六成推进车里。这个地头蛇最终去了他应该去的地方。

4月5日这一天是农历清明节。正像一首唐诗中写的那样：“清明时节雨纷纷”。就在这一天的中午，人们刚刚吃过午饭，老天就下起了蒙蒙细雨。俗话说：春雨贵如油。这是就东大运河畔今年下的第一场春雨。丝丝细雨滴落在刚刚返青的麦苗上，经过雨水洗刷过的麦叶，更显得绿黑绿黑的，杏树、桃树、苹果树、梨树，尽情享受着大自然赐予它们的甘露，簇簇鲜花在长满嫩叶的枝头上竞相绽放，湿润清新的空气里散发着泥土的香味。

刚刚当选的杨家洼村村委会主任刘通，吃过午饭，披上一件雨衣，就从家里出来，他顶着雨，是想到孙卫东那里，和孙书记研究一下下一步工作如何开展。村里这几年家底太薄了。杨六成把村里的积蓄几乎都给挥霍光了，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他来到孙卫东的住所，一进门就看见孙卫东手里正拿着一份文件在认真地看。见他进来马上让他坐下，又给他倒了一碗水说：“小刘，你来得正好，不然，我一会儿也要找你去。”说着，指着那份文件，“这是镇里刚刚发下来的文件，镇党委任命你为杨家洼村支部书记，张书记刚才打电话通知我，让我把这儿的工作向你交待一下，我两三天内马上回镇政府去上班。”

刘通郑重地双手接过孙卫东递给的任命书，激动而又胸有成竹地对孙卫东说：“感谢镇党委这样信任我，今后我一定要把全部精力扑在工作上，一定要把江总书记提出的‘三个代表’贯穿到我工作的始终！”孙卫东听后满意地点点头。刘通接着说：“孙书记，你过两天就要回镇里了，在你走之前，你得好好给我出出点子，正好今天是清明节，现在外面正下着小雨，按咱乡下的习惯，今天是踏青的日子，走，咱俩伴着小雨到外面踏青去。”听刘通一说，孙卫东也来了兴趣。说着他俩人每人披着一件雨衣，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运河岸边的大堤上，他们一边看着滴滴春雨滴落在清澈见底的河水里，立刻就和河水融为一体，一边亲密地交谈着，他们互相交换着意见，各自提出自己的想法，有争论，但更多是不谋而合。淅淅沥沥的雨声伴着他俩那慷慨激昂的谈话声，回荡在运河两岸，随着他俩谈话内容的不断深入，一幅杨家洼村的发展蓝图勾画得清晰可见。作为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的刘通，将责无旁贷地带领乡亲们按照这张蓝图构建美好的明天！

2002年11月21日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