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 小谈安清帮——一、安清漕帮 

今人对中国历史上曾经有过的安清帮组织认识不一，有的说它产生于清朝末期，有的说它是青帮，有的在某些影视作品中看到青、红帮打打杀杀，从而对它很厌恶。这些都是不全面的，主要原因是史籍中记载这方面的事况较少。去年，寓居通州四十余年的收藏家、文物专家、画家，北京人李颖霖先生，将他早年收藏的一本民国初期出版的《道德真经全书》给了我，要我在研究通州运河文化的时候，很好地读一读这本书，因为书里讲的是运河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安清帮组织。此书纸页已经酥脆，缺前失后，残页断角，但所载主要内容基本全在，对安清帮的产生发展、组织建设、思想教育、联系方法、分布状况、护漕行运以及有关漕运方面情形，都作了概要系统的介绍。粗略读之，觉得书中与漕运史事与运河文化相关的内容不少，都同安清帮有密切联系，值得研究。因此书出版主要根据安清帮行会组织成员需要而问世，里面有许多联络暗语，不可外传，故发行范围严格限制在行帮内部，又未行再版，此书的存世量不会很多，加是新中国成立后多次开展政治运动，安清帮成员和他们的家庭成员受到牵连，所以此书现存极少，许多研究者见不到，则依据口头传说对安清帮认识不清，产生一些模糊说法。下面就一些鲜为人知的安清帮史料稍予分析，做一次浅谈，使读者略识安清帮，并从中了解运河文化，进一步挖掘之，利用之。

一、安清漕帮

历史事实证明，中国古代曾经存在过的组织，大多数都崇拜一种神灵，在这种神灵思想指导下建立和发展自己的组织。安清帮也不例外，他们拿来南北朝时期由印度来我国修行的僧人达摩作为首代祖师，编造代代相传的故事，传播一代又一代弟子，并使之神化，让组织成员信而不疑，从而信奉之，供养之，服从之，越近越是世俗化，最终落实到帮会组织及其要员的政治经济利益上。

其实，安清帮的产生与明代漕运制度紧密相关。明代永乐年间，首都自南京迁于北京，重新治理元代形成的京杭大运河，使南北水上交通要道畅行无阻。为巩固政权，保卫边防，维护统一，保持稳定，发展经济，朝廷十分重视大运河漕运。开始实行“支运”，即户部在运河沿线的淮安、徐州、济宁、临清、德州设置转运漕粮的仓库，规定不同地区征收的漕粮用调集的民夫分别运到上述各处漕仓存放。朝廷再命令各地官军从各处漕仓将税粮转运到通州交纳，约在宣德六年（1431）漕粮改为“兑运”，即纳粮民户将应交漕粮运到州县指定漕仓，然后交由各地官军经运河押运到通州交纳，但要根据路途远近，粮户要加交运军“耗米”，最低的要每石多交4斗，湖广（今湖南湖北）地区走水路至通州最远，要每石多交8斗；了成化十年（1474），再改行“长运”，即负责押运的官军直接到指定范围内州县的水边去接运漕粮到通州交纳。

但是，不管漕运制度怎么改变，而由苏州、松江、杭州、湖州五府向皇室、王爷和在京官府供应的17万石上等白米（习称白粮），却始终实行“民运”即由上述各府纳米户选定的粮长和民夫亲自送到通州石坝码头交纳。这些运送白粮的粮长和运夫，先受船户的勒索，再受运军的欺凌，还要受闸夫、纤夫、验收官员的敲诈，一路上危难重重，受尽困苦，送一次白粮，往往落得个家破人亡。如此，严重影响了白粮的漕运，也就影响了皇家和在京官员的物质生活。

清沿明制，白粮仍袭民运，而其他漕粮仍行长运，由八旗兵丁押送。在这个改朝换代的时候，一方面是为抵抗清兵的侵害，一方面为保护自身利益，缴纳白粮的五府纳粮户，选择武艺高强的人当粮长和运夫，押送白粮，沿途不受欺辱和勒索，也不受土匪抢劫，使纳粮户利益不受侵害，渐渐地形成了护运白粮的组织。可能是这种护送白粮的组织成员的势力越来越大，反过来对押运其他漕粮的八旗兵丁有所威胁，甚至可能使押运旗丁受到欺负，同样也极大地影响到国家漕运要务。又因在康熙五十五年（1696）规定，每只漕船用军士一名签押，其余水手九名雇佣当地熟悉驾船而且有武力的人，增强途中防卫力量，而逐渐形成地方漕运行帮。康熙帝六下江南，实际上视察运河与漕运情况是其主要目的。为了保障漕运大事顺利办好，又保护八旗兵丁满族人的利益，在雍正三年（1725），清世宗任护送白粮组织的头目，潘德林为正四品正统职，翁德正为从四品左统职，钱德璂为从四品右统职，“统领粮船行运，归漕运总督何大人节制”。⑴而且漕运总督何世璂奏请雍正帝，派潘、翁、钱三人监造船只、粮仓，“共造仓房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漕船九千九百九十九支半，“分成一百二十八帮半，统归江淮泗总帮分调”。(2)次年，因运夫来路不齐，殊难约束，又通过何世璂奏淮，潘德林等三人可以“各开山门，广收弟子，支配各船服务，由徒传徒，人才日众”。“全帮合力同心，漕运于斯便利，人赖以安，故定帮名曰安清”。(3)这便是剔出书中神话成分后的安清帮组织的由来。乾隆帝效祖也六下江南，其主要目的之一也是视察漕运，监控安清帮护漕行运。

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初十日（1851年1月11日），洪秀全在广西金田村起义 ，此起彼应，很快攻占南京，建立太平天国，且派兵北伐，与清廷征战十数年之久，烧粮船，阻运道，“粮运停滞，粮船朽坏”。（4）煊赫百年的安清帮销声匿迹，衰落下去。同治三年六月十六日（1864年7月19日），清军攻陷南京（太平天国称天京），七年六月二十八日（1868年8月16日），与太平天国并肩反清的捻军，在山东徒骇河遭到清军重创而失败，一蹶不振，太平天国革命基本告败，清廷又开始恢复对全国的统治。因长年征战，社会不稳定，农业生产受到严重影响，江淮地区农民无粮可纳，兼之重新修治运河、修造粮船、组织漕帮等需要大批款项和粮物，需要时日，直到光绪十二年（1886），才“重开帮行运，改作十八帮小粮船，江南八帮，江北十帮”，（5）虽然是改为官运，由河道总督节制，在临清设置督粮道，且由德州派出72名千总负责押运，但是也离不开安清帮护运。此时安清帮护运的粮船有江淮泗、嘉白、兴武四、兴武六、嘉海卫、杭三等6大漕帮。这些安清帮的骨干人员沿运河又收有不少徒弟，有渐盛之势。

光绪二十六年（1900），义和团运动风起云涌，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慈禧太后与光绪帝逃往古都西安，漕船只临临清而止，不能北上。河道总督上奏请示如何办理，慈禧、光绪帝命令到达临清的漕粮，一半解送陕西，一半留存在临清的太平仓，用来赈济百姓。次年，清军和洋兵联合镇压义和团，革命运动失败，清政府腐败无能，被迫与列强签订了卖权辱国的不平等的《辛丑条约》，清帝回京，议定停止漕运，各处应征粮米改折成银两解送京师，安清帮所掌握的六大亲帮漕船一并裁撤。

以漕运为生的安清帮成员失去生计，但义气不散，互相联络，散处在海运、河运的码头上，以贬卖、扛运等生意维持生活，也获得不小利益。有一位原来是嘉白帮“礼”字辈的方殿元，为继续维护安清帮利益，使这一组织延续下去，便开创“在家里摆设香堂”，以旱码头收受徒弟的仪式，颇得安清帮成员赞成，遂成定规，“故此安清二字改为在家理”，（6）也简称清帮。到了民国初期，清朝时的满族人自己都有许多人抬不起头，纷纷改为汉姓，充做汉族人，为满族统治者护粮行运的安清帮成员，就不再喜欢“清”字，改称为“青帮”。后来，这一帮会组织的头目和骨干成员，与政府官员勾结，甚至同国外洋人沆瀣一气，为非作歹，侵害民族和百姓利益，沦为反动统治的帮凶。新中国成立后，青帮被国家取缔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