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乃伟（山东青岛） 大鱼不好吃（外一篇）

“噼哩啪啦”的鞭炮声，把我们这些疯了一下午的孩子唤回了家。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那些赶早的人家就开始接故去的人回家过年了。

过年真好。我家一下子变得富裕起来，正北的墙上挂一张大大的“画”，上面写了些人名，画了一些古装的大人孩子。画下面，方桌上摆满了许多好吃的东西，雪白的大馒头，一只弯弟脖子的鸡趴在盘里，一块大大的红烧肉还冒着热气，一条大鱼宽宽的泛着黄黄的嘎渣……我仿佛又闻到了喷喷的鱼香，口里顿时生出涎水来，眼睛盯在上面拔不下来，一步步向前逼近。娘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趴我耳朵上小声说，大鱼不好吃，刺多，硬棒、硌牙，就顺手把我拽一边去了。

娘撒谎，小鱼好吃，大鱼咋能不好吃？在我的记忆里，鱼是最最好吃的东西了。麦收的时候，我去坡里给爹送饭，娘贴的大黄饼子，烘的小青板鱼，一路上，馋得我不停地隔着包袱闻那鱼香味，口里的涎水控制不住地向外涌……终于到了地头，爹掰了一半黄饼子给我，又拿起一条小鱼，把头摘下来，放口里，鱼身子递给我，“少吃，别咸着。”香死了，连鳞加刺都咽下去，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刻在心里的香。可是，娘却说，大鱼不好吃，谁信！

初一大早，我就急着爬起来，见正北摆的东西好好的，筷子碗还整齐地摆放在那里，鸡、鱼、肉、馍动也没动，心里暗喜。同时，我就纳闷，那么多好吃的，“画”里的人咋也不下来吃？娘催我快去给大爷叔叔们磕头，我这才不情愿地一步一回头地走出去。

晚上，怎么也睡不着，老闻到那喷喷的鱼香……我悄悄地钻出了温暖的被窝，悄悄溜到正间，香烟缭绕，阴森肃静，就着冷寒的烛光，搬起那条大鱼就是一大口。醒了，吧嗒了几下嘴，咽了几口唾液，肚子“咕咕”叫，有只小手老向外伸，更睡不着。明天就送年了，这些好东西就得收拾起来，后事，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就回来出门了，这鱼哪有我的份？费了老大的劲，我才把那梦又实实在在“做”了一遍……搬起那条大鱼狠狠地就是一大口……“唉哟！”我的小牙差点被硌下唻，大鱼还真不好吃唻……原来，过年图个吉利，家里再穷也不能没有鱼啊！年年有余（鱼）嘛！聪明的爹就用木板刻了条鱼，精巧的娘就糊上面桨在锅里烙上嘎渣……

这事过去整整五十年了，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苦难悲哀的日子永远尘埃落定，现在的孩子多幸福啊！天天过年，我那十岁的外孙三天两头就嚷嚷着要吃大鱼，说大鱼好吃。我就给他讲大鱼不好吃的故事。他眨巴着大眼睛好像在说。外公骗人，大鱼咋能不好吃呢？

张书记钓鱼

张书记有个与他身份极不般配的爱好——钓鱼，且已成癖。每到双休日，再忙他也得挤空去过过瘾，否则一周浑身不舒服，精气神就提不起来。

张书记钓鱼是高手，方式方法与众不同，一不去养鱼塘。一个堂堂的县委书记去老百姓承包的鱼塘钓鱼，成何体统，这个道理他懂；二不用时下兴起的“老鬼”、“统杀”等先进的高科技鱼饵。这就是他的秘诀了，他用的是鲜活的小鱼、小虾、豆虫、蚂蚱，且根据季节气候的变换而易，去的是无人放养看管僻静的大沽河自然水域。

每次出行，收获颇丰，鲤、鲫、鲶、鳝过斤的不在话下。司机忙得屁颠屁颠的，脸上刻着永恒的笑。张书记和爱人都不吃淡水鱼，这些肥鲜的战利品都是司机一家的美味，因此，鲜活的鱼饵，司机都是备得齐齐的，暂养了许多，手到擒来。

这天，张书记在市里开完党代会，刚好是星期天，草草喝了杯庆功酒就借故退席了，匆匆地往回赶，想过把瘾。可巧，天不作美，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急雨倾盆，这样的天气是不敢冒险行事的。不过，张书记老谋深算，还有渠道来宣泄自己的瘾欲。

宽敞的阳台，一个大大的鱼缸占去了三分之一，里面养着形形色色的鱼，全是张书记从大沽河钓过来的。遇到恶劣的天气，张书记便在这里打打“馋虫”，过过鱼瘾，更重要的一层意思，张书记是天天在精心观察各种鱼的习性、嗜好。从而，因鱼施饵，钓更多的鱼。看，张书记把手线放进了鱼缸里……

爱人过来了，不愿破坏张书记的雅兴，温声细语地说，临海的李镇长昨天又来了，放下两斤干海参、三斤野生鲍鱼，说让你好好补补身子，啥也没说就走了。乡镇换完届快半年了，还让人家镇长主持党委工作，我看该让人家名正言顺地当当家啦。

“给我泡杯铁观音。”张书记像没听见似的说，还在专心致志摆弄他的那些“宝贝”。

爱人端过茶来又道，昨晚军儿来电话说，他魏涛叔去北京谈项目，领他去逛了长城，玩了十三陵，还去全聚德饱餐了一顿，我说，老张啊，你这葫芦里到底是装的啥药？李大为干书记，魏涛副书记自然就接替镇长的位置，全社会都这样分析，明摆着的事，怎么就你这个县太爷看不出来呢？

“淑芬，你看！”张书记仍心不在焉地说，随即将空钩放进鱼缸，一群鱼儿围拢过来，立即又摇头摆尾离去；挂上一只蹬腿扇翅的蚂蚱，放进去，鱼儿潮涌过来，鱼缸里掀起了争斗浪花。张书记轻轻一提，一条大红鲤出了水面……又放进了空钩……又挂上了活饵……反复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爱人看得目瞪口呆。

三天后，李大为被任命为临海镇党委书记，魏涛作为第二副书记暂时主持政府工作，连个代镇长的名分也没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