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腾龙 潮白河谷

树欲静而风不止。是微风，是秋风，风吹着枝叶沙沙作响，搅得人心都碎了。岸边那片树林却是静得出奇。还有河堤上那棵老槐树，郁郁葱葱。看那树的影子也一动不动，因为树影儿连成了片。今天，有几个朋友来潮白河谷野游。

秋天的空中，有一片淡淡的白云，遮住了太阳的光，光线若明若暗，抬头望去，并不刺人的眼睛。太阳好像在偷偷地悄悄睡觉。也许是大地蒸腾的水气不容易散去，在半空中飘来飘去，是雾，不是浓重的雾。可是，直到中午时分也没有散去。让我无可奈何，不知道何时雾才能散去，即便化成空中的一丝儿云彩也好。

北面的燕山山脉，雾天仍可见，山峰透迤，连绵不断。如果是天高千里，白云蓝天；或雨过天晴，天空蔚蓝时，遥望燕山山脉，则是青翠一片，闲闲淡淡，懒懒散散，似醉汉侧卧，头枕着渤海港湾，脚扎在黄土高原，空旷苍天，使我觉得心旷神怡，遐想悠远。

然而，潮白河谷发源于燕山山脉的腹腔，黑龙潭泉眼，白龙潭泉眼，好像燕山山脉腹部的肚脐眼，昼夜不停地喷涌流淌着清凉清凉的泉水。如今有了清凉饮料：燕山矿泉水，清凉又健身。一条潮白河谷，曲折蜿蜒地流清泉白。叫我望不到尽头，尽管眼都累了，酸了。其实，潮白河谷流经京津两市八县，汇入一望无涯的渤海湾，后融进烟波浩淼巨浪汹涌的太平洋，同世界连在一起。

宽阔的河谷中央有几片大小不等的绿岛，绿岛上开着野花，长着野草。有兰花，有白花，有黄花，有红花。这些花的名字一时叫不上来，有一种花名我叫得上来——水莲花。水莲花伴着菖蒲、水稗草、铁万根、白茅草，拥拥挤挤地在一起，散发着满河满谷的清香，沁人心脾，忽儿吹来一阵小风，特别的叫我心旷神怡。母亲的名字叫：水莲花。她依水而生，依水而长。我饮河谷的水、食河谷的鱼而立命安身。

水面上微微地荡漾着细细的波纹，草尖上轻轻地拥抱着碎碎的绿浪。眨眼间，又出奇地静，水面如平面镜子连波纹都没有了，眼睛看见清澈水里游着欢乐的鱼儿；草甸子平展展地像刚梳洗过的绿地毯，草棵下面传来了虫儿欢快地叫声，似乎从来就没有风吹过来。

潮白河谷静得无语，缺少一些变化，缺少变化的潮白河谷充荡着无奈与遗憾。庆幸的是潮白河谷没有被污染，仍旧是整条河的绿水清波，宛如碧波填河织女回，至于缺少变化的原因是什么？恐怕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几年前横空出世在河床上一座橡胶坝；橡胶坝的岸头还有一座仿古式的挑檐头的小亭子，给潮河谷平添了几分景致，几分风光，几分妩媚。从此，经常有附近的村民们来橡胶坝游玩。他或她们静下心来听，花间草底下有秋虫在不断地鸣唱，鸣唱给河谷增添了几分静谧，鸣唱得让人心底显得空虚；他或她们静下心来看：几只水鸟在奋力地上下翻飞，有白鹭，有灰鸥，一会儿飞入半空，一会儿振翅划破水面儿，尖喙啄着鱼儿；几只水鸟在河谷上空飞翔，啾儿，啾儿的叫声传得遥远遥远。

双手荡起双桨的渔夫，健壮的体魄，红润的脸膛，明亮的眼睛，浑厚的嗓音唱着渔歌儿，顺着水流，手抖动着布下了沾网，隐藏下了地龙，布置了迷魂阵。下完了网，渔夫摇桨，鱼船驶离布网区，箭似地驶向草滩。水草野花被船头压倒，又从船尾探出头来。渔夫用力敲击船帮。我们坐在船舱里，一时不明白什么意思。我说：“敲打船帮干什么？安静点好不好。”渔夫笑着说：“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吃过鱼，才知道鱼腥。”我顿时明白了，渔夫捕鱼也使用孙子兵法。过了个把小时，起沾网，稀眼网挂大鲫鱼，密眼网挂小鲫鱼；半天时间，抄地龙，地龙肚子里钻进了草花鱼、山蛇练、马大嘴；一整天时间，重新布设迷魂阵，迷魂阵里经常有几条或十几条金色尾巴的大鲤鱼。渔夫笑了，笑得开心，笑得贪婪，笑得疯狂。不知道什么原因，几条鲫鱼同时蹿了起来，跃过船帮，落入水中，摇头晃尾游走了。这时，又有一条足有二斤重的鲤鱼，一跃而起，擦过渔夫充荡腥味的头发，一头扎入水里，在水里打个旋儿，嘴巴又浮出水面儿。鱼儿是不是开过会了，集体行动——“越狱”。双桨停止了划动，渔船停泊在水面上，渔夫东张西望，欲抓住鱼儿。似乎听到了什么：鲫鱼好像在说：“拜拜了。”鲤鱼好像在喊：“哥儿们，这次纯属误入了迷魂阵，我有办法脱身。”我在心中暗想：会不会再落入别的网阵呢？

一切重归寂静，燕山方向吹来了风，秋风凉了，秋虫、蛐蛐早己消失匿迹，躲藏在什么地方，谁能说得清楚。水面涟漪，水草晃动，野花摇头，鸟儿不见了。只有潮白河谷的潺潺流水之声，水中有一条水蛇在游动。岸上的庄稼哗哗地唱歌，树林梢头的几片枝叶在微微地抖动。

指向天空的几支青绿的枝头又能见证什么？河堤上那棵老槐树，饱经岁月的年轮，痕迹清清，你可曾留下了值得炫耀的一章。我们在树林中的绿草地上野餐饮酒吟诗，心情舒畅。原计划烧烤鲫鱼下酒，没有烤箱，枝叶潮湿不干，没法点燃，实在扫兴。清汤寡水无女人是此情此景的真实写照。蓦地发现：老槐树庞大的树干上，有几只喜鹊正在喳喳地叫。瞧，我们几个朋友聚会，喜鹊都来祝贺。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不胜酒力，便躺在绿草地上，仰面朝天，双目凝视一碧如洗的天空，深深地呼吸着河谷无偿赐给的清新香气。

不知不觉中，河谷空空旷旷，日头也西斜了，树影儿也一律地朝东伸去。真的黄昏降临了，浓了，重了。喜鹊沿着树林飞，也不再吵闹。是西北天际飘来了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

朋友，下船吧！带好肉肥鲜美的鲫鱼，快上车，路上走好，天要下雨了……我望着黑色的桑塔那轿车，走远了。

树林里还有窸窣声，充满夜色的潮白河谷，飘满了风声，水声，雨声。河谷有点凉，还有点秋的寒意。天荒地老的潮白河谷，就这样被夜的暮色覆盖了。

这就是生我养我的潮白河谷，如今，它正在变化中充满着希望，在充满希望中变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