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生 无声的世界（六）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早晨，艾奇被外面的风冻醒。艾奇来到阳台上准备关上窗子，却发现窗外有一大串千纸鹤，沿着绳子一字儿排开，从这头一直到那头。它们在秋风中摇摆，像是在半空中飞舞。艾奇感觉奇怪。绳子的尽头，萌萌家的阳台，被深蓝色的窗帘遮住，看不见萌萌的身影。看不见郑爽老师，也看不见琪琪阿姨。一切像回到了一年前，艾奇好奇地看着对面的阳台。也许他们还没有起床。郑爽老师也许有事，暂时不会来了。琪琪阿姨也许正在厨房为萌萌准备早餐。艾奇一直站在窗口，望着窗外，她在想萌萌为什么会把千纸鹤串成一条线，他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吗？但对面的阳台上的深蓝色窗帘始终没有拉开。艾奇心里发慌了，她像是有了一种预感，萌萌将不会再出现在阳台上。她在绳子的这头发现了一封信，是萌萌写给艾奇的。艾奇把它取下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信纸，那上面只写了短短的几句话，艾奇在看完信的一霎那，泪水已像断线的珍珠，落在了信纸上。

    “萌萌……萌萌……”艾奇在心里呼唤着萌萌。

    萌萌走了。他离开了北京，去了美国。

    老艾从客厅走进女儿的卧室，并没有见到女儿的影子。到了阳台，发现女儿呆若木鸡，满面泪迹。再看窗外，一长串报纸叠成的纸鹤，在秋风中摇摆。他非常生气，难道女儿每天都在用报纸叠这些没用的东西吗？走向前去，质问女儿，并伸手要去扯断那根挂满了纸鹤的绳子。艾奇扑过去，用力拉住爸爸的手臂，拼命摇头，乞求爸爸放手。老艾并没有放手，他用力去扯那根绳子，但绳子非常结实，老艾根本没有扯断。绳子上的纸鹤被抖落了好几只，它们像一只只活灵活现的飞鸟一样，从半空中飞落开来。

    “住手，别把那绳子拽断了！”楼下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她快步穿过小道，走进了楼门口。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的急促的敲门声。

    老艾不得不离开阳台，到客厅去开门。艾奇转悲为喜，因为她听到了郑爽老师的声音。

    郑爽走进屋里，脸上表情严肃。她并不和老艾说话，绕开他穿过客厅，径直走上阳台。她走到艾奇面前，问候她，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艾奇扑到郑爽的怀里。这个即熟悉又陌生的人，如今出现在眼前，她的手是那么温暖，像是从前妈妈的手一样。在以前那么长的时间里，艾奇只能隔着玻璃，隔着一段距离，像隔着一条深不可测的河流，隔着一道永远都无法跨越的鸿沟。现在，老师就站在眼前，她能看清楚老师的上衣是什么颜色，那上面有几朵小花，有几条细线；老师的牛仔裤到底是什么布做成的，为什么那么笔直；老师的头发并不是完全的乌黑，而是有点发黄；老师的眼睛并不是很大，却是那么温柔；睫毛很长，她的脸色很白，脸上散落着几颗可爱的雀斑……艾奇从心里想叫老师一声妈妈，但她始终都没有喊出来，虽然她的嘴巴紧张地动了两下。

    老艾跟了进来。一时间如坠入云里雾中，感到莫名其妙。

    “你是谁呀？怎么认识我的女儿？为什么不让我拽阳台的绳子？”

    “您是艾奇的爸爸吧，我叫郑爽，是艾奇的家教老师。”

    “……家教老师……我从来没有为艾奇请过家教啊，再说我也不认识你。”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不能拽断阳台上那根绳子，那是艾奇唯一的希望。”

    “好吧。但是我并没有请过家教，我们家也没有钱请家教。”

    “我为艾奇做家教并不收钱。我已经在对面的阳台上教了艾奇将近一年的时间了。”

    “是这样……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您当然不会知道，因为您从来都没有去关心过您的女儿，更没有尽到一个做爸爸应尽的责任。”

    老艾无言以对。他最终同意郑爽的要求。答应她每个星期天免费为艾奇来上手语课。艾奇高兴地扑进了郑爽的怀里，用她那双稚嫩的小手，做了一个“我爱你”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