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花 听到的风景很美丽
清晨,妈妈总是边开窗通风边向我说起,今天的天气是阴还是晴,是阳光灿烂还是浓云密布。虽然只是简单的三言两语,却让双目失明的我从中感受到了些许自然的气息。
天气晴好的时候,妈妈会带我到屋外的小院去转转。小小的院落,被花草果木装点得生机盎然。
最先带来春的讯息的,是郁金香。
“去年,郁金香还只是疏疏落落的,今年,已经连成了一大片。”欣赏着眼前花团锦簇的美景,妈妈喜不自胜。“小院里的郁金香多是红色和黄色的,但每朵花的深浅浓淡又都各不相同,有的偏红,有的泛黄,远远望去浑然一色,走近了细瞧才决出差别。”
这边的郁金香还没有谢幕,那边的“蝴蝶蓝”就已经等不及地要登场了。所谓的“蝴蝶蓝”,其实是妈妈给起的名字。因为它是蓝色的,张开的花瓣宛若蝴蝶的翅膀,所以就得了这么个昵称,而对它的真名实姓则不去探究了。“蓝色虽然不像红色和黄色那么鲜艳,但是它们长得密,层层叠叠的,像是一大块蓝地毯。”
“如果把‘蝴蝶蓝’比作是地毯,那么,蔷薇花就该被看成是挂毯了。它们不甘心只是匍匐在地,而是攀着院墙的栅栏,使劲往高处窜,把光秃秃的院墙装点成了漂亮的花墙。”
除了好看的,小院里还种着好吃的。
先是脆嫩的香椿,紧接着是新鲜的竹笋,过了几天,香椿芽长大了,嫩竹笋也变老了,不能再吃了,这个时候,妈妈种在院墙边的几棵倭瓜和丝瓜纷纷从泥土里探出了小脑袋,正一拱一拱地使劲向上窜呢。
说起小院里的花草果木,妈妈时不时就会摘下一个果或者两朵花,放到我手上让我“看”。它们散发着植物与泥土混合着的气息,含有水分的枝叶,摸上去柔软且有韧性,断口处微微渗出些粘稠的汁液。这些,我是用手摸出来的,而不是用眼睛看到的,尽管我是以手代眼,但平日里妈妈还是习惯于说“你看”,而不是说“你摸”。
沉醉在妈妈用语言为我勾勒出的风景中,我不禁在想,在妈妈的心目中,我到底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的呢?如果是看得见,她无须自找麻烦;如果是看不见,她又何必自找麻烦呢?人靠视觉获取的信息之所以是其他感官无法替代的,是因为视觉信息多是抽象的,即便再形象生动的语言也无法说得清道得明。对没有任何视觉感知的人讲颜色线条、神态造型,讲天色是明朗还是阴暗,这种做法,说得好听点儿是费心费力费口舌,说得不好听点儿,岂不是对“牛”弹琴吗?可能妈妈讲了十分,我理解的却还不足一分,且这一分也还不一定正确呢。但尽管如此,我坚信,我听到的风景比任何一个健全人看到的都更加美丽!因为,它不仅仅是一片景,更是一种情,是一个母亲所能给予孩子的全部的爱与关怀!
有一次,一位邻居看到妈妈正饶有兴致地跟我说笑着,不禁感叹道:“你可真够想得开的,有这么个残疾女儿,要是我的话,愁都愁不过来,哪还笑得出来呢?”也许,在外人看来,有我这么个残疾女儿,妈妈的心里应该被愁云惨雾所笼罩,应该在叹息和泪水中苦度时日,应该脾气暴躁、精神萎靡、情绪低落、心情郁闷,总之一句话,应该是与快乐无缘无份,怎可能会有种花赏花的闲情逸致呢?
我深知,妈妈的心里不是没有痛苦,而是不把痛苦表露在我面前,就算头上的天真的塌下来了,她也要在我面前显得泰然自若。我是妈妈的一块心病,也是妈妈的一个支柱,她为我忍受着身心上的双重重压,她也为我练就了沉稳的气度。不管遇到了什么,她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我的感受;不管承受着什么,她都是站得最稳、最能沉得住气的人,她用自己的坚强为我撑起了一片天,一片永远没有委屈,永远阳光灿烂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