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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曲狗×续传
  • 来源:原创 作者: 张春昱 日期:2012/7/17 阅读:1319 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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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曲狗×续传

     

    拙作《曲狗×小传》发表后,引起熟知他的人的兴趣,有给我打电话的、有遇上我拦住侃谈的、有索性登上家门品茶后与我细聊曲狗×奇闻怪事的;总之,说我写得很不够,离狗×的事迹相差甚远。他们与我侃聊时,我有时没带笔记本,晚上再补写上,经过审视材料、调动构思、预谋篇章,终无法开头。因为前文已经写他死去了。但他那怪异之事仍让我牵肠挂肚,不写不得安宁,我苦恼了大约月余……

    在一个秋雨连绵的日子,我兀自在屋中品茶,含目遐想。墙壁白光一片,屋顶耀眼雪亮,看不出一点瑕疵和斑点。斑点!那《墙上的斑点》啊!真难怪了(英)伍尔夫竟能编排出那么多绚丽多彩的故事。我又寻视一遍白墙及屋顶,没有发现那引人多思的斑点。我只发现了那新三开门大衣柜的上面有一个玲珑剔透流光溢彩的锦匣。锦匣?这或许就是曲狗×爷爷藏地契房契那种匣子吧,我看着看着……那锦匣一晃动,狗×尽从里面钻出来,咧开厚厚的嘴唇,嘿嘿地笑着,在屋中飞了一圈,从打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曲狗×飘飘呼呼地来到他出生的地方,这里曾埋过他的衣胞啊。

    这个村落离县城较远,是个偏僻的地方。但是,近些年来经济迅速发展,个人腰包慢慢鼓了起来,翻旧房建新房红砖红瓦大门楼满眼皆是,卡车卧车随便进,卧车就好几十辆。村中新修一条槐荫遮映的南北主路,路到村中就要拐个弯与东西路相交,是为了绕开这里一座古老的关羽庙。古庙前有两棵几百年的古国槐,其中一棵树洞能钻进个成人,束手站立转圈儿碰不到树壁。雨时有人钻进去躲避,狗×就是钻进过的人之一,另一棵枝杈横生铺天盖地老气横秋。这里已经坐着七、八位老人,每月领着政府发给的养老金200元,心里美滋滋的。他们晃动着破旧的芭蕉扇闲侃神聊。正聊曲狗×的事:有人夸他好,有人说他孬,也有人说他二百五,这才叫众说纷纭呢。曲狗×轻飘飘地在他们周边眨眨眼看看,都认识,有的辈分大有的辈分小,叹息一声,人死如灯灭,捂得住谁的嘴呢,由他们说去吧。

     

    买黄豆

     

    1983年以后,农民获取了土地的自主权,对土地十分珍惜,种足种严套种不说,就连那坑坑洼洼堤角沟旁都不能让它闲着,真是见缝插针普遍开花,满世界都是庄稼。

    俗话说:豆打长节麦打齐。那年黄豆刚一发棵就长势喜人,节粗苗壮又遇上风调雨顺,秋后一割沉甸甸地坠手,那角儿秧底下都是一嘟噜一嘟噜的,镰刀只好擦地皮收割了。

    单老二一大清早就抬开梢门,从院子里往马路上推豆子,在路旁摊铺均匀,让过往车辆轧,待豆粒从角中轧出后,再挑走秧棵垛好备做冬季饲料;再把黄豆攒成堆,经过筛簸扬拿去掉豆圪囊等杂物,这才看清黄澄澄的豆粒子。单老二小推车上豆秧装得又高又多看不清路面,上坡时撞几下没上去,只得停下车来喘口气,憋足劲儿再撞,这时,曲狗×撅着屁股骑辆水管焊接的自行车过来,见单老二上坡犯难,便把车放下,站在小推车头前攥住刹豆秧的绳儿大声说,来!咱俩一块用劲儿。一二三,走!车子推上了马路。单老二一边解绳儿一边说,谢谢呀。曲狗×嘿嘿一乐,谢什么呀,今儿我帮你轧豆子。边说边从车上抻出杈子摊豆秧。你推豆秧你媳妇呢?单老二叹一声说,她还在服装厂做饭呢。曲狗×说,这原本就是俩人的活儿,你一个咋干哪?快推去吧。哎!单老二喜形于色,那我可谢谢啦!嘿,说哪儿去了,一村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拐弯抺角都能理出亲戚来。

    单老二颠颠地推着车一路上想:这个曲狗×,他给我帮忙,为什么呀?文革那阵儿我打狗战斗队给他贴大字报,他可倒好,往我家羊身上贴了一张咒文。嘿!可笑。这才几年啊?阶级斗争不提烟消云灭了,一心一意搞经济啦。嘿!您还别说,村里人团结了,粮食产量噔噔地上去啦。就连曲狗×,当初响当当的贫协主席帮助轧豆子来了?我呀,我留点儿神好。单老二推了一车又一车,曲狗×用三股杈一铺铺摊好散开。

    天气虽然已过立秋,没风时中午仍是热热的。午饭时,曲狗×要走,单老二死活不答应,说妻子中午也不回来,去乡里买点肉饼酒菜,咱俩在这儿一边看豆子一边喝酒聊天,你要走,我可恨你一辈子。曲狗×眨吧眨吧眼只好服从。

    单老二推起曲狗×水管自行车一掂,觉得比加重“飞鸽”重多了。蹬上车,哦!大梁也比标准车长,人都得向前倾着才能稳住车把。别小看狗×瘦小枯干不足百斤,骑这么重的车,那就是能呀。三年困难时期,狗×曾用这辆车载着200来斤的肥猪到永定门外的大红门去卖,弯弯曲曲的道有一百多里地呀,一次才挣几块钱,累呀。

    单老二买回来肉饼啤酒二锅头,俩人坐在路旁的杨树荫下,用啤酒秃噜噜地洗洗手,再仨手指捏羊杂碎,一人一瓶啤酒,两瓶一撞就喝了起来。喝完啤酒,再把二锅头一匀,喝酒的速度可就慢下来,话也迟迟误误。狗×抿抿厚嘴唇,望望单老二叹口气说,我呀,那时候就是一条没尾巴的驴呀,人家怎么说怎么是,今斗争这个明斗争那个,到头来,我倒闹个不是东西啊,险些冤枉死了。说罢,掉几滴泪水。单老二是个直肠汉倔性子,见曲狗×落泪,用大手抺下嘴巴说,直话告诉你吧,那张打狗的大字报是我写的呀。曲狗×破涕为笑说,那羊身上的咒文是我画的呀。哈哈!两个瓶子清脆地撞到一起,干!干!

    曲狗×咽下最后一口酒,眨眨眼说兄弟,你这黄豆呀,等喝黄豆的来了问问什么价儿?单老二答应一声,脑子里想:这狗×要干什么?你要自己吃就拿点去,我还跟你要钱吗?曲狗×慌忙摆手说,不,不,我不要,我是说,你打算卖,卖给我,喝黄豆的什么价儿,我给你什么价儿。单老二噢了一声,还摸不清楚曲狗×的底细,便问,你要多少斤?全要。全要?单老二捋不出头绪,挠挠圆脑袋说,你弄哪儿卖去?那你甭管。反正喝的什么价儿,我给你什么价儿,咱公平合理没猫腻儿。单老二抬起头说,那好那好,晚上我媳妇回来,我再跟她说说。曲狗×站起身拍拍单老二肩膀说,那好,咱可是爹们,定好的事儿,不许卖别人啦。好好。

    两天后,曲狗×骑着水管车带着刹车绳来到单老二梢门前。单老二和媳妇商量过,决定卖六蛇皮袋,自己剩百十来斤,留做平日换豆腐和年底做豆腐用,再给媳妇城里的哥哥三十斤。这两天河北省来村里喝黄豆的有好几份,价都打听好了。全一口价六毛一斤。媳妇说,那曲狗×还帮你一整天呢,价都一样,卖谁都一样。单老二早从老安家借来抬秤。所以狗×一喊,单老二就忙忙地跑出来,几句话后,单老二从屋中往外抱黄豆袋子。狗×忙拿起秤杆儿瞧瞧。别小瞧秤这玩艺儿,出入可大了。特别是唐山一带出的那八两秤更是黑人。在那小小的提拎处做好手脚,工商管理人员一检查,他们挪挪提拎,那就是标准秤。工商人员一走,再一挪那就是八两秤。不清楚内里的事,根本看不出破绽。狗×清楚,他上过这样的当。过完秤每包一百二十斤。狗×放倒自行车刹好一袋,再把自行车翻个儿再拴好一袋,然后立起自行车靠在一棵柳树旁,又在车的后架上放上一袋。单老二瞧着傻眼了,三百多斤,你,你怎么骑啊?曲狗×咧咧厚嘴唇,嘿嘿笑笑说,这比六零年带一头肥猪去大红门可省事多了。这车你推推试试?单老二出于好奇,把车拢过来,刚要推,车打起了偏秤,赶紧身子向前压住车把说,不行,我可不行。曲狗×说,好办、好办。他用一根塑料绳拴半块砖头挂在车把上说,行啦,你试试。单老二忙摆动双手说,我可不行,不行,我算服你啦!曲狗×说,那好,我去把它卖掉,回来再给你钱。单老二说,好、好。

    曲狗×躬着腰紧走几步,一支腿蹬上脚蹬子另一支腿从车梁上迈过去摸到了那支脚蹬子。一哈腰,水管车晃动几下,然后慢慢平稳车速越骑越快。单老二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赞不绝口。村里人说,曲狗×买黄豆——暗使劲儿。

     

    破纸袋子

     

    曲狗×那年捣弄黄豆没落下多少钱,换回新里外胎剩下的还能有多少呢。他已经五十出头长得又瘦小枯干,打工去没有人要。虽说村里安排了他这个鳏寡孤独的人看护空空的纸房,那俩扯臊钱得等到年底呀,村里也穷嘛!白天他只能到处寻找能挣俩钱的地方,为了生存只能如此而已。在县城里送完豌豆他去城南转转,看到了一家水泥厂收购旧水泥袋,每袋五毛钱。狗×一路上思谋,村里来收水泥袋的每个两毛,一个袋可赚三毛,可干。他没回家,去他耳闻的地方,那里正建八米跨度的厂房呢,那儿肯定有这种盛水泥的牛皮纸袋(那时装水泥都用这种牛皮纸袋)。骑到那家厂房门口往里搜寻几眼,果然见正建筑着的新厂房西北角乱七八糟地扔着牛皮纸袋儿。不由心中暗喜,想想,去村边的小卖部买了盒好的香烟,摸索半天才算把那塑封撕去。然后,他推着自行车挺挺胸走进施工现场,在人群中寻找领导。他看见一位大腹便便,肥头大耳,西服革履,胖乎乎的手上戴着一个金光闪亮的大方戒指,那花里胡哨的领带垂到卡巴裆。一看,就知道是个有权有势的人。狗×见了慌忙点头哈腰地过去,像个三孙似的恭敬地递着烟。那人站住用眼角瞟一眼狗×和烟轻声问:什么事啊?然后从兜里掏出一盒金光耀眼的“三五”,又优雅地在烟盒上戳几下点燃,等待狗×的回话。狗×自知烟怂,就垂下手说,我是说,那些洋灰纸袋子,您不要的话,我买走。那人翻一眼曲狗×说,嗨,我当什么事呢,那得找工头。工头?狗×含糊地重复一句。那人冲着正在施工的人群中喊一句,老徐——一位细高挑儿的人手中拿着盒尺跑过来,乐呵呵地说,经理,您找我呀。胖经理晃动下身子,油光闪亮的嘴一努说,那些牛皮纸袋子乱哄哄扔着,也不卫生,让他弄走,打扫干净了。

    细高挑儿响亮地答应一声,领着狗×来到扔满牛皮纸袋的地方。小声问狗×,您跟这经理什么关系啊?狗×心里一愣,刚要说没关系,转念一想,不对,他既然这么问,就证明他一点也不清楚啊。就乐乐说,他呀,是我三姨的姑爷。噢!怪不得他这么照顾您呢,您忙着,我还得赶紧去了。细高挑儿晃动身子走了。

    狗×一张张捡,一层层摞,把码好的纸袋刹在自行车上,拍了拍手,望见细高挑儿正猫腰用盒尺量角铁呢。狗×想想:我得喊那细高挑儿一声,他要钱就过来了。如果不要呢,他就不来了。可能我瞎侃的经理是我远房亲戚起作用了。他喊一声,喂——我走啦!那细高挑站在脚手架上站起身扬扬手说,好!过几天再来!狗×放心地蹬上车。

    曲狗×家有两间半正房,那是他和亲叔伯的哥们打官司赢过来的。后来生产队让他看守纸房,一直没有住过。冬季屋中四面透风,他在房梁上吊一块猪肉吃时拉点儿。狗×来到纸房,卸下牛皮纸袋后,和面烙饼。曲狗×用的饼铛,可以说天下少有,甚至说没有。他是把花盆炉子铁盖盖好,用搌布掸掸,把饼往上放,看快熟时再翻个儿,饼上有三圈焦黄。如果没有菜,那也不要紧,撒点盐花就三圈焦黄的饼吃。狗×还美其名曰:嘎吧菜。他曾把在炉子上烙的饼举着让人家,别人咧嘴摇头。狗ד吧”地来一口说,香去啦。接着又来一口嘎吧菜。

    狗×今天自认为撞了大运,这些纸袋子粗略地算算就得百十来块呀。一高兴竟哼出来小调儿:柳叶儿尖尖桃花盖满了山呀,北京西门外住个宋老三,提起宋老三两口儿卖大烟……

    几天后,狗×买盒像样儿的烟,送给了那个细高挑儿。他又弄回百十来个纸袋。晚上,把纸袋堆放好,准备明天去县城卖掉,那可是两百多块啊!吃完烙饼嘎吧菜,美美地遛个弯儿就回到屋里。那风门子经过日晒雨淋已经走扇,关不严实。狗×别看长得其貌不扬心秀着呢,他想:自己要是睡着了,别人来偷纸袋子怎么办?于是,身上盖个旧绿棉大衣,上面再压上几层牛皮纸袋,谁来偷那不有响动吗?狗×躺下后就进入了梦乡,打着呼噜。他梦见了牛皮纸变成了五块钱一张的大红票子,一张一张摞有一人高,钱突然倒塌压得脚脖疼。他哼哼几句,觉得脚腕子被人攥了一下,一下惊醒过来,双手胡噜掉牛皮纸袋大喊一声:谁?窗外有跑动的脚步声。狗×噌地坐起顺手拿起炉旁的火剪,穿着三角裤衩边追边骂:你这兔崽子,偷爷爷我来啦!那人也不回话,不紧不慢地碎步跑。过村西的石桥,见狗×追近些了,又紧跑几步。累得狗×气喘吁吁,靠在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跑的人也站住了,从兜里掏出烟点燃,火光一闪一闪,就像在向狗×叫阵:你倒是追呀、追呀。狗×心中的火气也是一拱一拱地难耐。狗×大骂一声,又追了过去。那人还是颠颠地跑。狗×见追不上了就大步流星地回到纸房,拉亮灯一看,一个牛皮纸袋子都没有啦,人家用的是调虎离山计啊。狗×妈哟一声瘫坐在地上。

    村里人编排说:曲狗×喝纸袋儿——白玩。

     

    秤砣砸人

     

    牛皮纸袋被人调虎离山偷走后,曲狗×垂头丧气好几天。村里人都嘲笑他:曲狗×卖纸袋儿,鸡飞蛋打赔了本儿;曲狗×一心想赚钱,猫咬尿胞玩了完……一天,村中来个卖叶子烟的,整把的大叶子烟在自行车后架上焦黄灼人。卖烟人将自行车放在村中关帝庙前的老槐树下,吆喝几声后,喜欢抽叶子烟的人围住了他,狗×也在场。有的人从整把烟旁慢慢地揉下点烟点燃品尝,有人询问:哪儿的烟?卖烟人也揉下点烟装在一个“西天成”的铜烟锅里点着深深地吸两口,又慢慢地从鼻孔中喷出说,这烟是三河灵山的。您看,灰白火亮、有味有劲儿,他把烟锅面冲大家伙儿。他又说,要是没劲儿,您自己尝尝就清楚啦,地道不地道您得说句实话。狗×也揉了点烟叶儿卷好深深地吸几口,退到关老爷庙高高的台阶上。卖烟人说,我这烟把里外都一样,决不昧良心把小叶儿、没劲儿的搀里面。您再看这捆烟叶的要子决不能用草绳黑分量,咱实诚不实诚,一看这烟整治的,您就清楚了。我大老远的来这生地方,图得啥?图个好卖呀!农村里吸老叶子烟的老人多,品品后都说,还不错。也就买个一把两把的,都怕回家后再变味儿。曲狗×一直躲在一边品着烟,等买烟人陆陆续续走了,卖烟的人自叹一声:没卖几斤啊!狗×这才过来说,你这烟包圆儿多少钱一斤?卖烟人长叹一口气说,唉噢,老哥呀,您刚才也看见啦,那老几位已经把价给压到头啦!我真不好再往下降啦。狗×眨眨眼,舔舔厚嘴唇说,这样吧,你推着车跟我找个地方,咱俩再谈谈,你看好不?狗×倒背着手在前面一扭三拐地走,卖烟人颠颠地推着自行车紧跟。到了纸房,狗×说,你不零卖他们五块吗,我给你三块五包园了。卖烟人赶忙摆弄着双手说,老哥呀,不行、不行呀,少四块我不卖。狗×抱起几把烟放在磅上说,我今儿怎么碰上你这一根筋啦,我也豁出去了,给你三块七,你再说不卖,我把这烟扔到西边沟里去。说完,抱起烟噔噔地就走。卖烟人急走两步伸开双臂拉住说,别扔去,有话好好说。狗×重新把烟放在磅上说,把车上的都拿下来一块儿过磅。过完磅,卖烟人拿出一个计算器,狗×在地上用一根树枝划拉。两人的数碰不上,狗×说,你那数为什么比我的多几块,你坑人呀?卖烟人说,您看着,我算三十斤,每斤三块七,这一乘,一百一十一没错啊!狗×舔舔厚嘴唇一乐说,错啦,错啦!我跟你说的三块五一斤,一百零五没错儿。三块五,那样的话我不卖啦!嘿,咱俩说好的事儿,过完磅你不卖啦,告诉你,到派出所去我也不含糊你。我不卖啦,卖烟人躬下腰想去抱烟,狗×抄起火通条照后背就是狠狠地一下,说你卖不?说话来回捯弄不算数。卖烟人唉一声,心想:今儿可倒血霉啦,碰一个胡搅蛮缠的浑的噜儿。要和狗×动手他未必是个儿,可他手里拿着铁家伙,这又是他们村,我能有好吗。得啦认头吧。忙说,别打架、别打架,您得拿钱给我吧?狗×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二张五十的人民币说,给你。卖烟人攥紧钱喃喃地说,老哥呀,您说我拉家带小的,上面还有个病歪歪的老妈呢,那五块?狗×想想:心也软啦,又给了卖烟人五块。

    狗×晚上吃完烙饼和嘎吧菜,打来半桶凉水把烟的底部一泡就睡觉了。早晨,曲狗×把烟在水管自行车后架上装好,估摸有十来斤,就蹬车去了北京。在十里铺、红庙一带转悠半天也没人问。他从车兜里拿出水壶咕咚喝些凉水,这才往回骑。吆喝了邻街几个地家仍无人过问。有位好心人告诉他说,眼下经济发展了,就连农民手中都有了钱,谁还喜欢这玩艺儿;一盒“金杯”三毛来钱,一盒“天坛”四毛来钱,多省事又有劲儿,这叶子烟啊,怕是不好卖呀。狗×眨眨眼想想:人家说得也在理儿。他又转悠到定福庄一带,正遇上一群工人下午班,有位老同志下了自行车拦住他。狗×只好把车靠在路旁的杨树上。那位老工人掏出一个大硬木烟斗,从烟把中间轻轻揉下点装进烟斗点上慢慢地吸。狗×站在一旁眨动双眼瞧着,那烟斗是山木疙瘩制作的,烟斗隐隐约约还有凤凰展翅的图形,好看极了。老工人吸完烟,抬起一支脚亮出鞋底磕掉烟灰,咳嗽两声后,问你这烟多少钱?狗×说五块。五块?太贵啦。这可是三河灵山的烟啊,都这价儿。老工人翻他一眼说,灵山那地方大去啦,种烟好抽有味儿,你这烟不见得是吧,再者说灵山、孤山、燕郊、行宫那些地方我都去过。灵山烟不是这味儿,你甭蒙人。狗×眨眨眼,用舌头舔舔厚嘴唇嘿嘿乐着说,那是你的嘴不好,品不出来。老工人说,嘿!卖烟的,你还别抬杠,我抽多少年叶子烟了,你这是冒牌货假充!狗×心里要急便问,真也好假也好,你别糟改我这烟,你到底买不买?老工人冷笑一声说,卖烟的,头回做买卖吧,褒贬是买主呀,和气生财嘛,我实话告你说,我要是有烟,还真不买你的。狗×举过盘秤说,要多少?二斤。狗×称完说,二斤半。老工人说,我要二斤。狗×说哪有那么准的,我给你换把吧。不成,我就要这两把。那半斤烟我卖谁呀?那是你卖烟的事,我管不着。嘿!狗×心里这个火呀,一拱一拱的,瞧瞧这老工人膀大腰粗浑身上下充满劲头儿,要打起来自己准吃亏。再说,半天啦还没开张呢,只好忍着点儿,给老工人称了二斤。老工人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五元的票子递给狗×,狗×接过钱,还再等。见老工人包好烟要走,狗×说,还差五块呢。老工人瞪起眼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一点道理不讲啊?问好你了吧,五块?怎么会错呢?狗×用劲挠挠头说:我说的是市斤。老工人哈哈一乐说,卖烟的,现在国际上、咱们国家在分量上交往都是公斤啊。你懂不懂?不懂,回家好好地学习去。学好了再出来做卖买,别挨骂!活现!狗×听后那火气一股劲儿往外冒,他一哈腰过去抢烟,大声说,我不卖啦!那老工人一侧身躲过说,不卖?那咱俩得上工商所评评理去,不把你这狗日的拘起来,算你大爷我没能耐!说着一把揪住狗×脖子用劲一扽大喊一声,走!听到吵闹声跑过来好几个男女都问:怎么啦?怎么啦?狗×脸被扽得紫红红的,见又来了众人忙说,我服啦,我服啦,你松手。老工人说,认输咱就没事啦,你没理儿别跟我这儿急哧白脸过不去。狗×见老工人松了手,赶紧刹车对过来人说,没事啦,没事啦。他把秤砣从秤杆上撸下来,在秤砣顶端的圆环上系上一节刹车绳,一只手拿着秤砣骑车走啦。围拢过来的几个人见架没打起来,有的问问买烟的老工人,他也说没事儿呛呛几句挺正常的。人渐渐散去。老工人正抱着叶子烟得意地走着,没成想狗×骑车又绕回来了,他见大中午的路上没啥闲人,就拎起秤砣照准老工人后腰狠狠砸下去,并咬牙切齿地说,我让你狗怂!老工人妈哟一声扑倒在车前。狗×蹬车就跑。那老工人爬起来,忍着疼痛骑车就追。在管庄红绿灯处,狗×扭头看见老工人在追赶,超过了一个个骑车人。狗×心中一惊,赶紧闯红灯,烟也被甩了下来,脚蹬车皮也丢失一个,狗×一急站立起来,摇动着屁股咬牙一使劲冲上八里桥,见不远处有个市场赶紧骑过去。把水管车放在一个旮旯,又从垃圾箱里捡起一个破草帽儿扣在头上。进了一家小餐馆,要了一碗馄饨两个烧饼,坐在能望见街面的地方,拿起烧饼刚到嘴边,那老工人推着自行车喘着粗气,左顾右盼的。狗×慌忙猫下腰去,佯装找东西。过了一会儿没动静,他才抬起头慢慢吃,又要了一碗馄饨。天擦黑时才离开小吃店回家,烟是不敢去卖啦。

    村里人说,曲狗×卖烟叶——赔本赚吆喝。

     

    半袋麸子

     

    曲狗×家中留有半袋麸子。那是换面时留下来的。当时,狗×想养猪,别人说养猪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人得勤快猪也得勤喂。你连自己吃饭都胡弄凑合,哪里还有剩饭泔水呢。狗×想想,人家说得对。后来又想养鸡。别人又说,家值万贯带毛的不算。狗×心里正在养与不养相持不下呢,可巧那年传鸡瘟,鸡死得噼哩哗啦,养鸡户用小推车往外推,到乱葬岗子处火化深埋。狗×暗暗庆幸。后来听说养鹦鹉,那玩艺儿好养繁殖得快。别人一说一劝,狗×真的买了一公一母两只。把他爷爷玩画眉的鸟笼找出来洗洗涮涮擦擦,认真饲养。有时,夜里还起来喂一遍。两个鹦鹉在狗×呵护下渐渐长大,狗×脸上也绽出笑模样。别人说鹦鹉嘴杂好喂,但净喂那玩艺儿也不成,那半袋麸子也就撂了下来。

    有一年麸子有价儿,狗×就把麸子提拎出去。人家一看,往下压价说,您这麸子都几年啦?成团打蛋啦,您要卖给您一半钱。一半钱?狗×拿回口袋说,我不卖啦,那不等于白给吗。那人说,好,谁都不吃亏。一踩油门,“三蹦子”走了。狗×嘿嘿两声,把被子扔在屋里,可那对鹦鹉好长时间没人喂了,饿得直叫,狗×骂几声添了点食。

    过些日子,狗×听人说燕郊镇麸子好卖。他便选了集日带着麸子去赶集。燕郊镇离狗×住的村有十几里路,走的是潮白河大堤。那堤弯弯曲曲颠簸不平,有的地方还是沙土窝,需要推车过去,到白庙时狗×已经汗淋淋了。上了白庙水泥灰柱桩桥,来往车辆多行人也多,汽车不停地按喇叭,人们仍不介意说说笑笑走着。狗×也在中间骑着水管车,眼看一拐弯儿就要到燕郊市场了,迎面急速驶来山西拉煤的大货车,那庞然大物蔑视一切,高音喇叭山响,卷起满路尘土飞扬。后面又驶来一辆黑色卧车,卧车想避开那迎面来的傲慢怪物就慌忙往外一打轮,“砰”地一声正撞在狗×的水管车上。狗×身子往前一蹿,摔在了马路沟里,狗×眼冒金星,屁股、右肩、脸部生疼难忍,妈呀妈呀叫唤。大货车轰鸣着开走了。卧车急刹闸,一位年轻的司机从车上下来,直奔狗×。那狗×捂着疼痛的脸颊,从指缝间看见来了人,他更加抖动着身体,唉哟唉哟地叫,活不了啦!活不了啦!年轻司机弯下身去,拉起狗×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攥住。另一只手去抱狗×的腰部说,您用点劲儿站起来,站起来,司机高个劲大把狗×硬给扶了起来,费好大劲儿才挪到路面。这时围拢过来十多个人和骑车人。您站稳点儿,都哪儿疼,我拉您到附近医院看看去。狗×眨眨眼、咧咧厚嘴唇唉哟、唉哟,脑袋里像电波一样闪动。拉医院去?不能去。这天下什么人都有,拉到半道,把我扔了或撇到山沟里去,我叫天都不应呀。想到此,身子一歪又倒在车前凄楚地唉哟。那年轻的司机见狗×又倒在地下,冲着众人拍着手说,您们给说说,我拉他去医院,他不去,让我怎么办呀?我们还有急事要办去呢。总有那爱管闲事的人,这时,一位秃顶五十多岁的男人过来说,我来看看。他俯下身去看看狗×的右脸已碰得紫里毫青,红肿的地方还渗出了血。秃顶问狗×都哪儿疼,狗×说这半边身子都疼。秃顶解开衣扣往里瞧瞧,也都是青青紫紫的大血泡。秃顶又看看自行车,后车架撞瘪了,车轱辘扭曲了还折五根条,需用很长时间修理。秃顶看完后对年轻司机说,连车带人都撞得不轻啊。你打算私了呢还是公了?那司机见有人来管又属实有事要去办理,就轻声说,别坑我就行,私了吧。秃顶说,那好,你给拿三百块钱。司机说,好、好。狗×一听司机答应得爽快,就哼哼叽叽地说。不行呀,那点钱,我撞他得啦,唉哟,疼噢。年轻司机说,您们看看,都有人来管啦,他非说……秃顶拦住司机说,行啦,我刚才还没问他呢,你说说,四百行不?狗×说,我的魂儿都让他给撞飞啦,谁知道明儿感不感染,得不得破伤风、败血病呀,我得冲老哥哥的面子,给四百五十块,我还得忍个肚子疼。司机正为难时,从卧车中钻出一位烫着黄黄头发的肥胖妇女,红红的嘴唇向司机一努说,他要多少钱?您看,四百五。吓,给他五百,别耽误咱们的事。司机回车上拿出崭新的五百元递给秃顶,然后搀扶着胖女人上了车急弛而去。狗×翻翻那嘎叭响脆的票子,见里面有两张五十元的,便拿出一张死气白赖地给了秃顶,并连声道谢。狗×心说,这是人家给解了灾,要不然也不知怎么样呢。

    群人散去,狗×把麸子重新整好,用绳吊起后轱辘,绳头套在脖子上,右手扶住车把,一拐一瘸慢慢地向修车部走去。

    狗×回到家天已擦黑,坐在屋里想:这麸子呀,差点儿把命搭进去。又一想,这麸子呀,可值钱啦。要没有它人家会赔你那么多钱吗。眼下这钱可不好挣呀。猛然间看见那鸡笼子的门儿开着,里面空空。狗×猛地站起来嘟囔道,我的鹦鹉,我的鹦鹉哪去啦!

    那对鹦鹉又是一天无人饲养,饿得连蹦带跳喳喳叫。上次狗×因为思索麸子的事喂它们时门儿没关好。这对鹦鹉跳来跳去的就把门儿弄开,双双飞了出去。狗×拿起手电屋里屋外找了个够仍没踪影,只好做罢,唉声叹气地躺下。

    早晨醒来,狗×喝碗稀粥吃了几口嘎吧菜,还想出去找找营生,看见了那半袋麸子。狗×想想:掏出四百元埋在麸子里,带几十块钱去集上够用了,勉得丢失。他骑车去了张家湾、西集等地都一无所获。中午,和好面正要在炉盖上烙饼,听到屋外路旁的大杨树上吱吱叫几声,像是鹦鹉发出的声音,他慌忙跑出去。一看,两只鹦鹉果然在高高的树枝上。狗×又招手又叫,又拿出它们喜欢吃的食摊在手掌上招呼,两玩艺仍无动于衷。狗×脖子都累酸了只好做罢。这时刻街里传来喝麸子的声音。狗×想,我找不到营生兴许这麸子闹腾的,这破麸子也没啥用场卖掉算啦。提拎着麸子来到街里问了价钱,过了秤,喝麸子的说,这口袋还要吗?狗×想想,那麸子要是倒出来就麻烦啦。就随口说,不要了。那好,多给您两毛,说完就把麸袋子扔在车里。

    狗×往回走,心中还挺高兴,那陈年麸子终于出手啦,我也甭惦记它啦,我还差点让它要了小命儿。嘿嘿,如今还卖了俩钱儿,钱?狗×摸摸手中的麸子钱,钱!我的妈呀,那麸子里还有四百块钱呢。狗×撒丫子就追,高声叫喊,喝麸子的,喝麸子的!喝麸子的是“三蹦子”车早开向别的村去了。

    狗×傻了眼,喘着粗气头顶冒汗踱到了纸房门口,他扶着树唉呀叹息,一低头又瞧见那对鹦鹉死在树下。他听人说过,饲养的鹦鹉不会自己找食吃,那是活活饿死从树上掉下来的。狗×眼泪吧哒吧哒往下落,心中哀叹着,我的四百块钱啊,我的鹦鹉呀!

    村人知道后戏谑道:曲狗×卖麸子——赔大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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