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黄梢 第一章 黑哥哥与白妞妞(8)
黑哥哥与白妞妞(8)
在白妞回城半个月后的一天,黑哥穿上白妞给他买的衣服和鞋去了城里。一路上倒了三回车,总算找到白妞所指定的车站名称。然后又按图索骥地找人打听,终于找到了那条胡同,便仰着脖子找那15号。好不容易瞧见了15号,又见漆黑的两扇门上有字。心中才嘘了一口气,对!就是这个门,跟白妞说的一样。这时,从门里走出一个年轻人,拍着黑哥的肩膀说,嗨,你贼眉鼠眼的寻么啥呢?黑哥听了很反感,仔细一辨认来人,便乐着说,好小子,你是小齐啊!对方扶扶眼镜说,唉哟喂,黑哥呀,你来这干什么?黑哥是个直肠汉,从来不会藏着掖着,便如实说了。小齐听后说道,黑哥,我劝你一句,你应好好考虑一下,这里是首都,回来的知青都给安排了工作,每月都拿几十,你们那里是穷乡村,干一年下来才见到几十,谁乐意到你们那受罪呢?除了二百五,傻子,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好。小齐说完又急忙进了另一个门。黑哥原是热热的心,竟被小齐泼了盆凉水,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想,无论怎样也得见白妞一面。他认准了这个门的特点,便去找厕所。心想,城里有啥好处,农村有尿啥地方都能尿,这要找不到厕所非尿裤子不可。转悠老半天总算找着了公共厕所。尿完便提起白羊肚手巾缝制的书包,里边有白妞很喜欢吃的尜尜枣儿。他又高兴地返回到15号门前。此时门已虚掩上了。他正要拍门喊叫白妞,这时跑过来七八个小伙子,见黑哥就喊,抓小偷,这小子是小偷儿。几个人一齐扑向黑哥,不问青红皂白,上去就是一顿嘴巴拳头窝心脚。黑哥再有力气也难敌众手,只有边退边喊,我不是小偷,我是来找人的。找白玉香。他想,这几个人里要是有人认识白妞,他们准会住手。白玉香就是这个胡同的,自己说找人是千真万确的事。谁知几个人听后,打得更狠了。黑哥被打得口鼻流血,眼冒金星,脑袋嗡嗡作响便一头栽到地下。他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往他兜里掖进了什么,可他没有了一点力气。一会儿就晕了过去。当他醒来时,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牛毛细雨。他扶着墙摇晃着站起来,使劲眨巴眨巴眼,眼前的景物才逐渐明晰起来。见到一个胡同口打他的那几个人仍瞄着他,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他想在这里举目无亲,孤独无助,甭说打架,就硬说你是小偷,也有口难辩啊。只有马上离开这是非之地,才会免遭其祸。他摸摸兜儿,钱还在,又摸出一个叠成长形的纸条儿,他打开看几眼,有的字认得,有的不认得,又把它按原样叠好放回兜里。心想:他们不是为钱,我与他们素不相识,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打我。忽然他想到了小齐及小齐说的话,心中已明白了八九。他们是为了小齐和白妞而来。白妞啊,白妞,你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啊,难道你在骗我吗?他看到了地上已被撕扯破的白羊肚手巾书包,还有那些撒了一地的尜尜枣儿,便涌上了火气,一脚将破书包踢飞,又用劲儿踩着枣儿说,我让你骗我,冤我,让你吃,吃……
黑哥窝着火气,冒着细雨往回走。好不容易才在县城追上即将出站的末班车。这一天里,饭没吃一口,水没沾唇,还挨了一顿苦揍,真是有苦难言啊。一坐上车,便觉得浑身酸疼两腿发沉,很疲惫,靠在车座背上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睡去。
等到售票员连推带喊他时,车已进入终点站。他连连拍打着脑门儿,后悔自己不该睡觉。返回去的车需要明天早六点。他踏着泥泞的道路,毫无目标地走出车站,心想先找点水喝,然后再往家赶。走着走着来到了一个村头,从板打的泥墙上面露出灯光,他来到这家门楼前,扣响木门。谁呀?院里一个姑娘的声音。接着便打着手电踩着泥水来到门楼又问了一声。过,过路的。我……渴了,想……找点……水喝。门刚打开,黑哥再也支撑不住了,一头栽倒在门楼前。姑娘一看吓了一跳,顿会儿,便喊,妈,妈,您快来,这有个人昏过去了。一阵吧唧吧唧泥水响,一位五十来岁的妇女跑出来,用手电照照黑哥的脸,立即蹲下用胳膊兜住黑哥的头说,大华,快拿凉开水来。
这户人家姓鞠,姑娘叫鞠大华。父亲在城里工作,哥哥在一所中学任教,经常不回家。平常家中娘俩过日子。鞠大华蹬蹬地跑着端来一碗凉开水。鞠大妈吸着水,向黑哥脸上喷,一口,二口……只见黑哥慢慢苏醒过来。鞠大妈把碗边对着黑哥的嘴说,孩子,要挺住,先喝两口水。黑哥咽了几口水,心中感到一丝凉爽,便用手掌撑地想站起来,可身体虚弱得不成,喘粗气冒虚汗。鞠大妈和大华搀着黑哥进了屋,让他躺在炕上,盖上薄棉被,大华忙准备着吃喝。
黑哥狼吞虎咽般吃了两碗面条汤煨鸡蛋,脸上逐渐有些亮光,眼睛也有了神,这才细细道出自己所遭遇的不幸之事。鞠大妈听后,长长叹口气说,这真是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啊。黑哥又掏出那张纸条儿说,他们打昏我后,往我兜里放个纸条儿,我也闹不明是啥个意思。鞠大妈接过后交给大华说,你给看看,还有脸写呢,写的啥玩艺儿?那纸条已经洇湿,大华小心翼翼地打开,轻声读着:柳壮壮,我们的缘份到此结束,你们那个穷乡僻壤,我无法生存下去,我怎么可能会丢下挣钱的铁饭碗儿去跟你受罪呢?请你好自为之。白玉香×年×月×日。
黑哥问,什么叫好自为之?
大华说,就是自己管理自己吧。
第二天早晨,黑哥去咳嗽添喘,又患了风寒感冒。头晕,浑身发冷出虚汗。娘俩热心地把他留下,又请来大队医给他诊断服药打针。黑哥过意不去,一再作揖感谢。他稍好一点儿出去上厕所回来,见那头猪拱圈啃砖头,便对鞠大妈说,这头猪缺碘。鞠大妈笑着说,养过两头猪了都拆圈,你看它那鼻梁子上让我给穿上八号铁弹了。黑哥说,您到兽医站买碘片喂喂,或喂些海带也行。鞠大妈重新把黑哥打量一番,心中很高兴便又说道,我在后院养了30多只鸡雏,这几天老是啄屁股,买雏鸡料拌野菜也不管事,这是病不?黑哥说,这叫啄肛,您到中药店买些化石粉拌食里喂,两三天就管事了。鞠大妈打心眼里喜欢上这个黑小伙了。
黑哥坚持要回去,鞠大妈怕他身子太虚弱,万一出点闪失,鞠大妈便把女儿大华叫来,耳语几句,让大华骑车去桑榆镇,告诉黑哥父亲,让他老人家放心。自己去买猪药和鸡药,好让黑哥帮助给猪、鸡服用。黑哥看事已至此,不好再推辞了。黑哥在鞠家住了两天。鞠大妈见两个年轻人很谈得来,心中不由暗喜。
黑哥回家后没几天,鞠家便托人来提亲。黑哥与父亲商量:白妞已成泡影,没有丝毫指望了。鞠家对柳家有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啊。也就很爽快地同意了。双方都是大儿大女,又认识了解,进展得很快。按照乡俗相亲定亲,节日往来。到十月一日那天便举行了婚礼。由于道路远娶亲送亲拉嫁妆都用手扶拖拉机。新郎新娘披红戴花,喜气洋洋地站在车厢前面,潇洒自然,娶亲送亲一路欢笑。
黑哥家更是一片喜气。街门屋门洞房都贴上了吉祥的喜联喜字。人人脸带笑容仨一群俩一伙地聊侃抽烟吃糖,孩子们嬉笑追闹。当手扶刚一停下来,人呼啦一下把新人围严了。娶亲的忙向两侧扔糖扔烟,这才闪出一条道。新娘新郎总算进了院。稍停片刻,了事的便主持了婚礼,接着噼哩叭啦地响起了鞭炮声。人们一边捂着耳朵一边走向酒席。新人拜完天地后,便双双来到喜棚,挨桌敬酒感谢亲朋好友的光临祝贺。这时,有个人附在黑哥耳旁悄声说,白妞来过,在外面站了会儿就哭着跑了。黑哥脑袋轰的一下,半天才缓过神来,忙对主婚人说,我有事,一会儿就回来。然后急忙出了街门,连白妞的影子也没有,便骑来了一辆自行车,在已改成幼儿园的知青院转了一圈后,向长途车站追去。地里干活的人以为黑哥疯了,怎么刚刚拜完天地就骑着个车瞎跑呀。
追到车站有一辆车刚刚开走。黑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打着自己的头说,我太笨了,太笨了……
黑哥甜美地翻个身,迷迷糊糊中,仿佛白妞穿着乳白色连衣裙袅袅婷婷而来,她不言不语,只是甜甜地微笑着,来到黑哥面前俯下身亲黑哥的脸蛋儿。脸被亲得热热的痒痒的,他正要伸出双臂,突然觉得屁股被什么打了一下,原来是梦。睁开眼,哪里有白妞的影子,只有鞠大华站在他面前。给,给,快吃饭吧,一会儿下瓜,那个白师傅不是还等着拉瓜呢吗。鞠大华说着又从塑料袋中拿出二锅头和一包花生米嘴里还嘟囔着:顿顿离不开这猫尿,离开它你就不出活儿。说完背起背筐找人下瓜去了。
黑哥拨棱拨棱脑袋,挠挠后脑勺儿想:今天这是怎么了,满脑子都是白妞。想她啦?嘿嘿,都成家立业了,想那些个事儿干啥呀,喝酒,喝酒。酒能解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