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饭后,龙文芳正厨房里洗碗。忽然,手机响了,她便放下手中的活,用一块布把手擦干净,打开一看,原来是龙卫国打来的。她赶紧接了电话,两人就聊了起来。她笑呵呵地说:“喂!卫国,你昨晚怎么也不打电话给我?”
“芳,我昨天回来晚了,村里有很多人晓得我回来了之后,都来家里玩,闹了大半夜才走,我想,这时候你也睡了,我不想打扰你休息,所以,才不打电话给你的。”龙卫国说。
“哎?卫国,我们不是一起回来的吗?怎么会……”龙文芳不解地问。
“噢!是这样的,你走了之后, 我又到街上逛了一会儿,恰巧碰到村里人,又和他们聊了一会儿,再说,我也要买些东西回去,刚打工回来,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回家吧?”龙卫国把情况赶紧向她解释了一番。
她仔仔细细地听完了之后,笑呵呵地说:“哦!原来是这样…… 看来,你还蛮有心的嘛!”
“嗨!别提了…… 对了,芳,我俩的事儿,你跟你阿爸阿妈讲了吗?”龙卫国急忙地询问。
“卫国,我只敢跟阿妈讲,至于阿爸嘛,我还……”龙文芳迟疑地说。
“芳,你阿爸阿妈,他们同意我俩的婚事吗?快告诉我。” 没等到她说完,龙卫国迫不及待地抢着问。
“卫国,我跟你讲,我阿妈同意了,只是,我阿爸他……”龙文芳说到这里,便打断了话头。
这时,龙卫国心里明白了,便着急地问:“芳,你阿爸不同意,对吗?”
“卫国,我话还没讲完呢,你着急什么?你听我说,是这样的……”她把详情介绍给他听。
“哦,原来是这样,那就说,你阿妈同意了,并且,她还同意帮我俩去说明服你阿爸,只要他同意了,我俩就可以结婚了,对吗?”龙卫国说。
“是的。不过,想要说服我阿爸,不容易啊!”龙文芳垂头丧气地说。
“芳,别这么悲观嘛,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好啊,你说呢?”龙卫国反问说。
“是啊,但愿吧!”龙文芳说。
“卫国,你哪天来我家提亲?”龙文芳又问。
“芳,你看,现在我家里要打包谷,等忙完了这阵子之后,我就叫勾首(苗语:媒婆)到你家里提亲,好吗?对了,你还要叫你阿妈,竭尽全力做好你阿爸思想工作,做好了他的思想工作之后,我们才能更快地在一起,你说,是这样吗?”龙卫国说。
“嗯!对。”龙文芳面带笑容地回应道。
话音刚落,俩人话别了,龙卫国便挂了电话。她把手机收了之后,又开始洗起碗来……
十二
晚上,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二老正在床铺上躺着,但还没睡着,两人在里边聊聊天,说说话,聊着聊着,阿妈就把龙文芳回来办喜事的事情,直截了当地抖了出来。
“文芳爸,我有件重要的事情,不得不告诉你了,希望你听了之后,可不要动气?”阿妈说。
“文芳妈,我们俩都几十年的夫妻了,你有事情就说吧,别跟我绕弯子了。”阿爸沉着说。
“那我就说了,你可不许生气?”阿妈说。
“说吧。”阿爸有些迫不及待了。
“事情是这样的……” 阿妈把女儿这次回来的实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伴。
“哦?这真的吗?”阿爸将信将疑再次反问道。
“真的。”阿妈肯定地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门亲事我坚决不同意,你去告诉她,叫她赶紧退掉这门亲事。”阿爸说。
“为什么?”阿妈不解地问。
“你就别问了,好不好,反正我不同意就是了。”阿爸说。
“你不同意这门亲事,也要有个理由啊?”阿妈不解地说。
“要理由是吧,好,他们是同姓,是本家姊妹,我们苗家从古以来是绝不允许同姓氏的男女,发生那种关系的,更不能结婚,这是苗家人的规矩,任何人都不可违背的。如果有那种关系,就是伤风败俗,就被视为臭名昭著的奸夫淫妇,若是在清朝,那可是死罪,你晓得吗?”阿爸大声斥责起来。
“我说你吃枪药了是吧,大半夜的,你凶吧吧地嚷嚷什么?有话就不能好好说了。”阿妈斥喝阿爸一番。
“这孩子都是你贯坏的,我看,早晚会出事的。”阿爸大声地责斥说。
“哎?你怎么能平白无故地怪我呢?”阿妈嚷着问。
“这不怪你,怪谁?哦,难道说怪我喽?”阿爸又嚷着说。
“哎!你说对了,这事啊,都是你的错,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不怪你怪谁?亏你还好意思说。”阿妈责怪说。
“哎……”阿爸哑口无言了。
“再说了,女儿长大了,也到成家的年纪了,老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也不毁一门亲,既然他们俩已经有了感情,那就不应该把这对比翼鸳鸯拆散了。”阿妈说。
“我是说不过你,不和你说了,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叫她死了这条心吧。”阿爸说。
说完,阿爸话止了,二老的争论也平息了,房间里又恢复了平静。阿爸突然翻过身去,慢慢进入了睡梦之中…… 可惜的是,阿妈有负女儿的重托,而适得其反,弄巧成拙。接下来,一场退婚风波,如同潮水般的接踵而来……
十三
第二天上午,吃过早饭后,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一家三口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休息。阿爸坐在火坑边上抽烟,阿妈坐在窗户前补衣服,龙文芳坐着看电视,阿爸突然问了起来。
“文芳,听你妈讲,你这次回来准备和吉卫龙家村的一个姓龙的后生结婚,这真的吗?”阿爸板着脸地问。
“嗯。”龙文芳点点头应了。
“我告诉你呀,从现在起,你不能再跟他来往了,明白吗?”阿爸说。
“阿爸,这是为什么呀?”龙文芳拉着脸,不解地问。
“不为什么,我不同意就是了。”阿爸瞪着眼,大声斥喝地说。
这时,阿妈看到父女俩来劲了,就说:“老头子,你是吃枪药了,还是老糊涂了,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动不动就摆臭架子。”
“好好好!我老糊涂,都是你惯坏的。”阿爸斥喝阿妈。
“我说你是老糊涂,你还不服气,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你晓得不?”阿妈斥喝地问。
“我不管是什么年代,反正,我绝不允许她和那个同姓的后生交往。”阿爸大声斥喝。
“你这是封建思想,老一套,现在是男女平等,婚姻自由,你懂吗?”阿妈来气了,大声斥喝着阿爸。
“哼!你思想,你先进,亏你还讲得出口。”阿爸冷笑地斥责。
“嘿!你这……”阿妈瞪了阿爸一眼。
还没等到她把话完全说出来的时候,龙文芳便抢过话头,龙文芳大声地斥喝说:“好了!好了!你们俩别吵了。”
接下来,她跟父亲理论了一番,父女俩又开始争论起来。
“阿爸,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是成年人了,按国家法律来讲,我有我的人生自由,也有选择自由的权利,你不应该剥夺我的人生自由权和选择权,这是受法律保护的,你晓得吗?”龙文芳说。
“我不懂什么法律,我只晓得你是我龙老巴的女儿,除非你不是,我就管不着了,要不然,休想让我同意!”阿爸大声斥喝说。
“阿爸,你讲点理好不好。”龙文芳恳求地说。
“你别讲了,要么退婚,要么不认我这个阿爸,我也没有你这个女儿。”阿爸吼着斥喝。
说完,他气冲冲地站了起来,从火坑边走到堂屋,顺手拿了一把雨伞,往外边走去…… 屋子里只剩下龙文芳和阿妈,她们母女俩了。阿妈安慰她说:“芳啊,你别理他这个老顽固。”
十四
几天以后,龙卫国迫不及待地派勾首(苗语:媒人)上门提亲了,原来那个勾首(苗语:媒人)就是他的一个远房表哥,又是小排吾村的人,小排吾村和董马村是邻村,又沾亲带故,所以这里人,大部分都认识,说起话来也方便些。他们背着一大背篓的酒肉来到了村口,就向人询问龙文芳家的具体位置,问清楚了之后,便沿着弯弯曲曲的水泥路走进村子里,朝龙文芳家走去。不一会儿,他们走到了院坝,看到大门开着,勾首就喊道:“阿叔婶娘,您们在家吗?”
阿妈听到有人喊了,就出来一看,一个英俊的青年后生和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院坝上,后生还背着一大背东西,看到那些东西之后,老人明白了,原来是来提亲的。阿妈笑眯眯地喊他们进屋坐了,他和勾首就进了屋里,便放下聘礼,走到火坑边坐下来。坐下来之后,阿妈就吩咐人到河边去叫女儿赶快回来,老伴赶乡场去了,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回来。
龙卫国和勾首一进屋,就笑眯眯地叫:“伯母,您好!我是龙卫国。”
勾首不见阿爸在家,就问阿妈:“婶娘,怎么不见阿叔和阿妹在家?”
“你阿叔今天赶麻栗场去了,你阿妹到河边洗衣服,还没回来。”阿妈笑眯眯地说。
勾首点了点头,便应了一声:“哦。”接下来,勾首就开门见山地把此次来意向阿妈表明了一番。
勾首就说:“婶娘,今天,我和表弟来,是来向您家姑娘提亲的,看二老有何意见?”
“只要年青人喜欢,我们没有意见。”阿妈笑眯眯地说
“那,还有什么条件?比如说钱呀?请阿婶不妨提出来,我们都好商量。”勾首笑呵呵地说。
“我们没什么条件,只要他们俩愿意,就行,不过,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况且,这事非同小可,我还要和你阿叔、阿妹商量商量才是。”阿妈沉着地对勾首说。
“那是当然的。”勾首点头说。
“嗯。”阿妈笑呵呵地应一声。
阿妈此时的脸色很平静,但心里却变得异常的紧张起来。她怕老伴回来后,会搅得鸡犬不宁,到时候就非常尴尬了。阿妈想着入了迷,就在她入迷之时,龙文芳洗衣服回来了。她提着湿淋淋的衣服,从院坝走到堂屋。一眼就看见了龙卫国和一个中年男子坐在火坑边上,便进了屋里,一口笑眯眯地喊道:“卫国,你们来了。”
龙卫国和勾首(苗语:媒人)回头往堂屋一看,却见龙文芳提着湿淋淋的衣服,站在那里,龙卫国就笑嘻嘻地喊:“文芳,你回来了。”
“阿婶,这个就是您家姑娘吧。”勾首笑嘻嘻地问。
“是啊!”阿妈笑眯眯地说。接着,阿妈给她介绍说:“芳,这个就是卫国的表哥,你要叫大哥才是,还不赶紧叫大哥。”
“大哥。”龙文芳羞答答地叫了勾首。
“唉。”勾首应了一声,接着又在阿妈面前夸奖了龙文芳一番,说她聪明伶俐,是个好姑娘。
龙文芳便放下衣服,走到了火坑边上,搬起一把板凳坐在龙卫国的旁边,俩人开心地聊着。阿妈看到他们俩开心的样子,也跟着开心起来。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钟头,这时,阿爸从麻栗场回来了。他手上提着一个塑料袋子,从院坝上回到家中,看到火坑边上坐着两个陌生人,一个是二十来岁的年青后生,另一个是中年男子,堂屋上还有一大背酒肉,阿爸大概猜出那个后生就是龙卫国,也猜出了他们的来意。他们看到老人回来了,赶紧跟老人打招呼,龙卫国从衣袋里掏出一包白沙牌香烟,双手拿着一根递给了老人。阿爸把手中的东西放下,接过烟,大家围坐在火坑边上。
这时,勾首就开门见山地说:“阿叔,今天我和表弟来,是向您家姑娘提亲的,想听您的意见?”
阿爸笑了笑说:“这个嘛,叫我怎么跟你们讲呢?实在对不起了,我家姑娘已经有婆家了,等打完谷子之后,就要给她操办喜事了。”
阿爸这么一说,一点面子也不给人家,让在场的人都陷入极为尴尬的境地。其实,最最尴尬的就是龙文芳和龙卫国了,他们俩不知如何是好,龙文芳哭着脸,捂着嘴跑了出去,阿妈见到此般情景,也跟着女儿出去了。一边追,一边急着哭喊道:“芳啊,你要到哪去?等等我好不好?”
无论阿妈怎么哭喊她,她就是不答理,只顾着往前跑。她跑到哪里,阿妈就跟到哪里。她越跑越快,阿妈被她甩得远远的。
龙文芳哭着跑出去之后,龙卫国和勾首都坐立不安,尴尬极了。
“阿叔,既然是这样,我们就不打扰了。”勾首说。
说完,龙卫国和勾首立起身,迈步走到了堂屋,提亲聘礼也没拿就气匆匆地走了,他们刚要跨出大门,阿爸突然喊道:“请等等,赶紧把东西一块带回去。”
话音刚落,龙卫国和勾首就背起东西气匆匆地回去了。
十五
阿爸拒绝了她和龙卫国的婚事,就连提亲聘礼也退回去了,人也走了。这让她心里特别矛盾,也特别难堪,此时的她陷入了重重矛盾和痛苦之中。可是,阿爸的态度生硬,又特别固执,但她的态度也很坚决,父女俩互不相让。她认定龙卫国就是她心目中一直深爱的白马王子,他们俩感情深厚,谁也离不开谁。虽然,俩人还没有过那种事情,但是感情比一般的恋人还要纯,还要深。在名誉和法律上,他们不是夫妻,但比夫妻感情更好,更加情真意切,她无时无刻都在想念着心目中的他。若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了他,她的生命就失去了灵魂,已经变得毫无意义,这跟死有何区别?于是,她决定以死来抗议阿爸的封建世俗观,从而证明她对他的爱。
龙文芳哭着从家里跑出来之后,来到了河岸边,泪流满面地站在那儿。她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又回想起她和龙卫国在深圳相处的那段美好日子,更让她伤心欲绝,痛苦万分。既然今生不能在一起,只有来世再见了。一时间想不通,失去了理智,脑子里的轻身念头一下子膨胀起来,像一颗炸弹似的随时会爆炸。此时,阿妈正好看见女儿站在那很高河岸上,她随时会跳到河里去。当时,她和她大概有三十多米的距离,就赶紧跑了过去,大颗晶莹的泪珠如同雨点般的从眼角滚落下来,阿妈急地哭喊了一声:“芳啊!你别胡来呀,阿妈求你了啊!”
就在此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当她看到老人朝这边走来了,两脚一蹬,身体一倾,就从二十多米高的河岸上,掉进了河里。顷刻间,身体渐渐沉入河底,不见了。阿妈看到她跳下去了,急得要命,一边跑,一边哭喊着:“来人啊……快来人啊…… 我的文芳掉到河里了,快来救命啊……”
幸好不远处还有几个村民正在河对岸洗衣服,他们听到阿妈的哭喊声,就急匆匆地赶来了。当他们几个第一时间赶到事发现场的时候,只见从河底冒出一个个洁白晶莹的水泡和一圈圈水波,荡漾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就在这个万分危急的时刻,他们也来不及脱衣服了,一个个急得跳进了河里,他们把她拉到了水浅的地方。两个壮年男子托她上了岸,她已经奄奄一息了,肚子鼓鼓的,就像一个充满气的篮球似的。慢慢地把她放下,让她躺在河滩上。然后,用手使劲地挤压她那鼓鼓的肚子,把水吐出体内,而另一个村民帮她做人工呼吸。
此时,这个不幸的消息瞬间传开了,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来了,阿爸也来了。当他看到这样子,也悲痛万分,后悔极了,泣不成声的哭了起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阿妈站在她的身旁,不停地哭喊着,哭得天昏地暗,死去活来,大家都在一边拉着阿妈的手,一边安慰说:“你别难过了,你家文芳她是个好姑娘,吉人天相,会好起来的。”
当阿妈看到阿爸的时候,哭哭啼啼地骂他:“这下好了,女儿都这样了,你满意了,如果女儿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跟你没完。”
“我……”阿爸泣不成声一句话也说不来,此时的他欲哭无泪,悔之无及。
经过村民们的全力、及时抢救之后,龙文芳便从死神手中抢救过来了。阿爸阿妈看到女儿活过来之后,二老那泪花模糊的脸上又挂起了一丝笑容。大家看到二老笑了,大家也跟着笑了。
几天以后,阿爸终于同意了她和龙卫国的婚事。龙文芳就赶紧打电话去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龙卫国时,一个意外又发生了……
父母见到龙卫国心事重重的带着提亲聘礼回去,就知道这门亲谈不成了。二老从勾首(苗语:媒人)那里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之后,他又遭到父母的反对,为此整日的心神不定,茶饭不思,神魂颠倒,脑子里一直都浮现着她的影子,永远忘不了,也抹不掉。父母看到他这样子,心里特别难过,但又无计可施。无奈之下,也只好同意了。经过一波三折之后,这对同一姓氏的恋人,终于喜结良缘,正所谓“有情人终成眷属!”在两人婚礼那天,他家里高朋满座,杀猪宰羊,屋里屋外,都贴满了红红的大双“喜”字,院坝外边唢呐阵阵,鞭炮隆隆,真是热闹极了,他们俩找到自己的真爱和幸福。在新婚之夜,这对新人快乐地拥抱,甜蜜地拥抱,幸福地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