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里诗外的感觉

外界事物反映到人的大脑里，就会在主观上产生刺激和印象，这就是感觉。这是一句朴实的哲学述语。

白杨是一位诗人。在诸城的本土诗人中，是很值得圈点的。无论是他的人，还是他的诗。

对诗，我偶尔写一点，但不擅长。读诗，却是我的长项。在几乎是每天一定数量的阅读中，诗是我的必读内容。中国的，外国的，古代的，当代的，传统的，前卫的，只要是我能认可的，我便会认真拜读。久而久之，我也经常和文友们谈诗，包括白杨。大概，这也是白杨托我作序的原因吧。

认识白杨之前，在一些报刊上零零星星读过他的一些诗作。见到白杨，是在诸城“超然诗社”成立大会上。经人介绍，我这位冒而不劣的副社长和正牌出身的秘书长相识了。不过，使我感到惊讶的是，那轻盈的诗句和纤细的表达很难和面前的作者白杨挂起钩来。高高的个子，红红的脸膛，三杯酒下肚后粗喉咙大嗓门。就凭这，让人难以相信那些关于花儿草儿的诗是他写的。记得有位大家说过，诗人是一个性格缺陷的人群。我的认为是，在常人看来这种性格的缺陷，是诗人与常人在性格上的不同和区别，也恰恰是诗人只所以能够成其为诗人的先决条件。白杨的诗和对其人的直观印象，也正好符合这一点。

巴乌斯陀夫斯基说：“文学是永不凋谢的花朵。”而正是这怡人的花朵，让白杨走上诗歌这条羊肠小道。诗歌对于白杨是个副业，而他却做出了专业的水平。我敢说，他在某一个时段里，花在写诗上的功夫有可能大于他对事业的专注。由于白杨性情外放，喜好热闹，有着强烈的入世感，使得他时刻处在社会运转的漩涡中，对当下生活的感受无法不强烈，无法不深刻，因此，他的诗歌带有强烈的当下色彩。有些东西甚至还带有生活的原生态，就被撞击和摩擦，形成粗砾的诗歌。这在其他人可能会构成缺点的东西，在白杨这里恰好形成；个人风格为基本要素，加上作者深入的思索，使他在诗的简洁中透露出思辩的色彩。如《不知一堆野火烧上几年》：

土地   雨水   阳光

没见过的山外

是荒凉   是繁华

既然八年已过

似乎已然

不修饰，不雕琢，信手拈来，自然景象一一列成文句，时光老人改变的一切悄然再现眼前，令人阅后陷入久久的回味之中。

白杨走路的姿式有些特别，每当看到他走路的姿态，我就会想起一副老照片：贝克特站在待角抽烟。我一直认为，要展现时光的流逝和万物的神秘，最好的方式就是无色的表达。白杨的诗歌大都如一副副老照片：沉静、幽远、简明、空寂。这就显示了他写作上的纯洁和神秘。诗歌是要有大空间的，虚无自是必不可少的。作者在《怎样才能》一诗里写道：

怎样才能

还黑夜清白

黑夜的梦中

总那么乱

谁都知道，黑夜是无法变为白昼的，这是无可改变的自然法则。尽管有人白日做梦，可大多的梦境还是发生在夜里。黑夜和白天，虚无和真实，自然和梦幻，在这里交织在一起，成为一种思维的姿式，让不同的人可以从不同的角色解读着各自需要的东西。这就是诗中蕴含着的神秘和空寂发挥出的独特效果。

可以说，白杨的视野是全方位的，他几乎关注着生活的诸多领域，视觉、听觉和味觉所能触及的一切，无一不进入他的诗歌。清晨的竹林、女孩耳朵上的白金耳钉、燕子的旧巢、青春不在的国民党军官太太……， 在白杨活跃的思维和沉稳的笔下，从现象中透出抽象的东西，明显地让我们感觉到他捕捉细微事物的敏捷的手和抽剥灵魂的能力。在《常山寻梦》中，作者只是写了平常的春山游山求水之遇。而山中独居的农户，农户炕上半躺着的钩花村庄，村姑邀约秋日吃桃的话语，而今人已去桃花依旧的残景，勾勒出了一幅昔日的田园场景。多少年匆匆过去，人，屋，被割的电线，独立的线杆，均已成孤家寡人，我，还是来迟了一步，她应该早已远嫁，日子过得还好吗？这样的诗，这样的意境，从彩版过渡到黑白，从繁华落寞到寂寞，作者从准现实的角度入手，表现了他对普通人生活和命运的关注和关爱。我每每读到作者这样的篇首，在强烈的触动之余，心脏会有种窒息的感觉。

读白杨的诗句，我还有一种直接的感觉，那就是简洁的语言中透着的灵性。“老挂钟，把自己催老，走不动了，还挂在墙上！回忆，过去，像一把年纪的老者，捋着胡子，呲着牙干笑”（《老挂钟》）；“黑色的燕子，是我们的前生/又飞来我的小屋，黑黑的眼睛，闪着亮光”（小燕子）；“我常常听到，冰在增厚的滋滋声/我忙着在冰上行走，听到天使的声音，甜润妩媚，白色长裙飘然而来”（《河结冰的日子》）。这样的诗句，一眼看去，并没什么特别之处，似乎简洁着露看“简单”，但它既不是白话文，又不是口语，它是在两者之间的位置上直接指向生活的。不仅仅汉语，世界诗歌的语境下，全世界的杰出诗人也都是这么写的。白杨写作的天分表现在他对生活元素的开掘和诗句表现的能力上。读他的诗，尽管有阳光明媚，有小河潺潺，有虫鸣鸟叫，有草长莺飞，但在明朗和超然背后，却透视着作者隐隐的担忧和牵挂。担忧环境的恶化，担忧时光的流失；牵挂南飞的燕子，牵挂嫁出的村姑。这担忧和牵挂是一种心境，是一种责任，是一种善良，但愿这担忧和牵挂不要影响白杨的生活和创作。我希望白杨能向生命注入更多的快乐，保护好自己的天分，向着自己设定的目标远行。

“诗在生活里，就像火在木头里”。白杨手拿钻火的器具，不断地钻摩着自己，在火焰迸发中成就着可人的诗句。

一个人面对自然和苍茫，在山背缓步，喊着太阳和月亮的名字。

离开城市，走向村庄，走进原野，卸掉心灵的石头，虔诚地把歌声洒遍热闹的大地。

脚踩大地，直指生活，直指人生，直指事里物外的一切，直指诗歌。

这就是我对白杨其人其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