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事已过去十多年了,
这事与俺爷有关,
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俺爷走了,六十刚出头的生命消殒在一个大雨瓢泼的夜里,
爷走了,儿子痛,闺女痛,亲戚朋友都痛,说到家俺娘最痛,
俺娘和俺爷十几岁就结合到了一起,
想想那些不敢睁眼的年月,
他们苦过、累过,可从未放弃过,
手牵着手走过五十年风雨岁月,
俺爷病重,俺娘日夜不离身旁,端药递水,捶背揉肩,从不懈怠,
俺爷快不行了,俺娘把俺弟兄三个叫到一边说:你爷走了就快烧了吧,天怪热的,别抵留!
天明了,俺和村里的人把俺爷拉走了,
俺娘在家里哭得昏死了好几回,是俺姐姐和俺弟兄几个说的。
俺爷走了月数,为了让俺娘散散心,我决定领俺娘去青岛耍耍。
我借了辆桑塔纳,我、妻子、还有在上幼儿园的儿子,
和母亲一起去青岛。
去之前,妻子特意给婆婆做了白底蓝花的短袖衫、七分裤,买了素色的碎花鞋,
娘嫌花哨,不穿,就穿她一贯穿着的蓝衣裳,
我让妻子把新衣服带着,到青岛再说,
果不其然,在栈桥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娘发现了自己衣裳与众不同的土气和不协调,
娘对妻子说,忘了听您的,该穿你给我做的衣裳,
妻子笑笑,领娘去公共卫生间换了衣服,
换了衣裳的娘格外精神,格外好看,走路都显得脚步轻快。
娘逛了鲁迅公园,看了极地海洋动物,游览了海军博物馆,
娘问鲁迅是谁?我简单地和娘介绍了鲁迅这个人物,
娘说电视上看到的冬天的动物怎么就能在夏天了可以看到,
我说这些动物都是从很冷的南极倒腾来的,是为了让人们长见识,
娘说电视上的轮船看着不大,真家什还就是不小来
我说还有大的,这些是退役下来的,那些使用着的还大。
娘玩得高兴,吃得也很滋,
儿子的小舅在青岛远洋工作,
去之前我就让他作了安排,
午饭在远洋宾馆吃的,
娘吃了今生最新鲜的海货,
娘上了今生最上档次的宾馆的大桌,
娘吃了很多,娘吃得很饱,
娘还说了很多话,尽管有些话说得和宾馆的档次不大合体,说得一旁的服务员咯咯笑,
我还是觉得很高兴,一个劲地附和着娘说这啦那,。
这是娘久违的笑脸,这是娘久违的开心,
这是自爷得病以来娘第一次有了开心的说和开心的笑,
娘脸上的笑容打消了我心中的顾虑,
我怕就怕娘不能从爷的悲伤中难以自拔,
娘释怀,我们姊妹弟兄也得以解脱。
一趟青岛回来,娘的生活重回原有的轨道,
娘的精神却有了大的改观,
从此,娘愿意穿花衣裳、穿花鞋了,
娘也健谈了不少,
娘也愿意上大桌吃饭了,
让她做个主陪她也不谦让了,
娘活得越来越像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