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不懂事,30岁之前忙于学业和立身,对站在身后支撑着自己一切的母亲也就不知或者无暇想些什么。近日回家给母亲过生日,对桌吃饭时,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母亲那布满皱纹的额头,心里生出一种对白发老母辛苦一生的歉然。
像许许多多的中国妇女一样,母亲也是一个极普通的农家妇女。母亲一生充满着艰辛,虽生性聪灵但由于姥爷男尊女卑的老封建思想而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还未来得及张扬的青春便被家庭和孩子消耗殆尽;骄阳似火的田垄里和撒落星光的磨道里,生活将太多的重负撂在了她的肩上。母亲不懂得太多的生活哲理,却从不埋怨生活,只是一味地用始终不渝的爱意和坚韧不拔的毅力来面对磨难,支撑家庭。记得那些生活困难的日子里,为了让全家能吃上饭,穿上衣,母亲总是天不亮就起来,挑起那对大铁筲,去浇灌自留园里等着下锅的菜苗。天刚放亮,母亲赶紧回家做饭,等老的吃完,孩子都上学走了,这才端起桌上冷水剩饭填一下那饿瘪了的肚子。夜晚,等全家人睡下,母亲便在煤油灯下纳那些永远不完的鞋底。困得不行了,就倚着窗台闭闭眼。多少个早晨醒来,总是发现母亲的鼻孔熏得黑黑的,额前的头发被煤油灯烧卷了。父亲在外地工作的一段时间,母亲怕给邻居添麻烦,再累的活儿也不用别人帮忙。大姐说她小的时候,父亲在外地工作,生产队里分地瓜,劳动力棒的家庭都拿完了,全队只剩下我们一家,母亲让大姐看着地瓜,自己用小车往家推,小山似的一堆地瓜推了十几趟,人家吃过晚饭才推完,等到最后一趟,大姐被地里一闪一闪的磷火吓坏了,母亲一把搂过大姐,娘俩哭成一团。
孩子的冷暖永远是母亲记挂的事情。哥哥当兵时,正逢中苏边境紧张,那时电话报又没有现在这样方便,虽然母亲理解当兵就是保卫国家这个道理,可总是寝食不安,每当哥哥来信报平安,母亲便深深地舒一口气,脸上的皱纹就会舒展很多。我上中学时,每逢周末回家拿干粮,母亲总是将面缸里平日积攒下来的白面掺在地瓜面里烙饼,为了让我吃起来顺口些。返校时,母亲帮我把一大包袱单饼和煎饼放到我肩上,直送我到村外小路上,当我走出很远再回首时,母亲依然雕像般站立在小路的那头,直到消失在我泪眼朦胧的视野里。就是在母亲深情凝视的目光里,我才得以背负艰辛,勤勉自励,从少年混沌走到学有所成的今天。
当母亲的青春和生命在儿孙们身上默默延续成一种生命的永恒,母亲的确老了。母亲额头上那数不清的皱纹宛如一部厚重的书,记载着母亲半个多世纪平凡而感人的人生经历。这经历中有辛酸,有甘甜,有苦闷,在酣畅,有对儿子朴素的人生启迪,有对儿子绵绵不尽的慈母情意。这是一部令子女们读也读不完的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