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停在村口,车上是简单的行李,一包干粮,还有一个木头箱子。母亲拉着我的手,久久不放开,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想家,一定要好好学习,弟弟妹妹们看着你呢。你是老大,要带好头啊!父亲站在一边,一边催我快点上车,一边对唠叨的母亲摆手:有完没完了,再晚了就赶不上汽车了。我鼻子发酸,第一次离家,有远离母亲唠叨的欣慰,也有天涯孤独的凄凉,母亲用衣角擦眼泪的动作像电影定格镜头一样,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那么清晰。 村子越来越远,母亲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我才转回头。马车行驶在通往县城的路上,父亲一路沉默不语,只是一个劲的抽烟。要在平常,我会替他掐灭,劝他少抽点,可是今天,我不忍心,父亲对我的期望比母亲更强更烈,他的鼓励是我前进的动力。虽然他很少说我,可是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铭记在心。颠簸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汽车站,就在我上车前一分钟,父亲拉住我,却欲言又止,其实他不开口,我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上车坐下后,透过窗口,我看到父亲双手抱臂,渡来渡去,直到汽车开出站台,他还在那里不停地走动…… 父亲的沉默掷地有声,母亲的唠叨暖我心窝。这是多年之后我才明白的道理,他们用他们独特的方式关心爱护着我。离家外出上学后,家里的负担更重了,父亲教书,母亲务农,田里的活,大部分是母亲在劳作,或许是年轻的缘故,繁重的体力活没能压垮母亲,相反使她更结实。五十斤的粮袋她能轻松地提起,而我却被重重压倒在地。看着母亲笑的前仰后合,我的泪水却止不住流下来。 母亲最爱看我写的家信,虽然她认不了几个字,可通过父亲的反复阅读,她能全部背下来,逢人便夸,说我写的字好看,学习用功。我知道在母亲的心里,我是她的骄傲,她的理想。每当收到我的家信,她便开心的不得了,在油灯下仔细看,一个字一个字地问,直到明白全部内容。说实话,在我没成家之前,我对母亲一直有怨言,因为她的脾气,我没少挨打,换句话说,我曾是她的出气筒。 高考落榜后,我与母亲更是针尖对麦茫,其实她是恨铁不成钢,而我并不理解。数落成了家常便饭,记得那年,母亲不知因为啥事,说急了,我一赌气离家出走,只身来到现在的城市,母亲急的大病了一场,父亲当时不在家,我走后的一个月里,母亲四处打听,从同学的口里,知道我在省城,可是一点音信也没有,她吃不下,睡不踏实,整天抹眼泪。我听妹妹说后,当时并不理解母亲的行为,以为我的离家,对她来说是种解脱,眼不见心不烦。直到有一次我的女儿与同伴玩得忘了回家,我发疯似的寻找,才明白,女儿是母亲的心尖肉,你痛她也痛,你乐她更乐。 母亲爱憎分明,总是教育我们要懂得感恩,对待亲朋好友,她更是热心肠。我的几个舅舅因为赡养老人问题,大打出手,母亲并不怪他们,虽然我的家庭并不富裕,她还是把姥姥接到我家,让老人安享晚年,度过最后的时光。父亲调任乡中后,母亲也随父亲被安排在学校负责打铃,并兼管门卫工作。她很负责,用她的话说,这是学校的大门,做好份内的事,就是支持父亲,决不能丢父亲的脸。她的热心肠是出了名的,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她都愿意帮忙。父亲的同事们成了我家的常客,每逢周末,我家总是充满笑声。在乡中的三年,我舅家的孩子一直住在我家里,管吃管住,直到毕业。 因为家穷,母亲从来没有穿过一件象样的衣服,其实母亲也是爱美的。可我们做儿女的,从来也没有意识到母亲也是女人。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因为习惯,我们每次回家,总是买些吃的东西,或者内衣内裤。因为这么多年,确实不知道母亲爱穿什么样子,喜欢什么颜色,她也从来不说。直到今年,她来电话吞吞吐吐地说让我们给她买一件上衣,并说了大致样子与颜色。放下电话,我与几个妹妹商量,才意识到我们这些年的粗心。好在还有机会迷补。原来母亲是要去参加表弟的婚礼,挑来挑去没有一件衣服合她的意,母亲是怎样下决心张开口,我能想象的出。看到母亲穿着新衣服合不拢嘴的样子,我的眼湿润了。 最喜欢与母亲在电话里聊天,奇怪,以前最怕听她唠叨的我,现在却很喜欢听她讲那些只有她认为正确的道理,虽然有时候她说的并不一定对,可还是愿意听。我知道我用一生的时间也报答不了母亲的恩情,更何况,一生也许只是一篇文字的长度。而母亲的恩情远比我所写的文字长的多。 五月,又一个母亲节的前夕,我用一行行文字,搭一道感恩的彩虹,我从这头,一直牵到母亲的那头—“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