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功 听说本市鸿达机械厂面向社会公开招聘某些关口的工作人员，就动了心。鸿达机械厂是一家和德国联营的合资企业，重点生产起重机、收割机、拖拉机等。产品畅销国内外。拥有员工几十万，工资是其它企业员工可望而不可及的。能到厂里干点什么差事，是引以为荣的事。周围市县区的年轻人都梦寐以求到这里施展一下自己的才华，纷纷前来应聘。听说公司对招聘人员的录用条件非常苛刻。他就回家和老婆商量，辞去现在的工作，到鸿达去应聘。他说以前用人单位都是瞅“根子”看“门子”，没有“外来瞎汉拉的磨”。自己即使有再大的能力也得不到别人的认可。空有一腔抱负得不到施展的地方。现在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去试试？老婆觉得在理，就鼓励他去应聘。
       谭功过五关斩六将谋到了供应部采购员的一个职位。亲戚朋友都来向他祝贺。他们说这个差事油水大大的。不出几年，别墅有了，宝马也有了，甚至养几个小三小四也不成问题。

       他却说：公司能用咱，是对咱的信任。绝不能为了一己私利毁了自己的前程。俗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该拿的钱，咱一份也不要。古人云：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干。只有公司发展壮大了，大伙才有财发，有饭吃。

     事是那么个事，理也是那么个理。可是，就你一个小小的采购员，也临得着你为公司的兴旺操心？

     谭功喜欢的就是这种跑跑打打，买进卖出的活。好容易才找到这么个符合自己个性的差事，自然满心高兴。所以，上岗后，整天哼着小曲干劲十足地投入工作。采购这活太零碎，小到几元钱的螺丝钉，大到几百几千元甚至上万元的大件，订货、买货、接货，一时间忙得焦头烂额。因为一开始没有经验不得要领，不是这里出点小错，就是哪里出点小纰漏。所以，尽管他用了浑身的解数，还是得不到领导的赞许。相反的，还要经常受领批评。

      有人说：你死心眼。你就不会先用‘礼炮’将顶头上司轰倒。那样，工作稳定了，不但你的日子好过，票子也会大大的来。不要。只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

      他摇摇头，说：这样得来的工作不会有什么前途，不稀罕。咱凭本事吃饭。

       这天，供应部长交给他一台坏了的电脑，让他到华达电子去修。临走时部长再三交代：这是质检部部长的电脑，一定将它修好。因为供应部采购来的物品，要经过质检部检查过关。质检部随便挑出一点毛病，就够你受的。不仅扣钱还要扣分，整过部门领导和工作人员都有连带责任一起罚。所以要是得罪了纪检部里的领导，供应部就不会有好果子吃，更不用说个人了。谭功知道这个理。

        他不敢怠慢，赶紧带着电脑去修。人家说电脑的硬盘坏了。光硬盘成本价就三百八。谭功说三百八就三百八吧，但一定要把电脑修好。提到钱的事，谭功忽然想到：电脑是个人的东西。这修电脑的钱，是不能到财务上报销的。他想：无论干什么，都要求公私分明，尤其是财务方面，更是马虎不得。怎么办？只好打电话请教自己的上司供应部长。部长说：这点小事，还能难道你？你看着处理吧。我怎么处理？既然不能报销，就是谁的东西谁拿钱。

      电脑快要修好了，忽然质检部长打来电话问：电脑修得怎么样了？

      谭功说：快了。

     多少钱？

      三百八。

      这么贵你怎么不事先问问我还修不修？

     人家都快修好了，说什么也没用了。谭功就郁闷了。临来时也没有交代贵了就不修了。人家这还是看面子，只要了本钱。

        一会，供应部部长也来了电话。重复强调：质检部长的电脑，一定给修好。你再给讲讲价，让人家少要点。

       谭功硬着头皮说：这电脑是我们部长用，三百吧，那八十的零头就别要了。

       店主有些不情愿的说：都是买卖人。俺一家老小就指望我挣点钱吃饭。不挣钱就是折钱，三百就赔本了。

       谭功说：赔本就赔本吧。以后我多从你这里买东西不就找回来了？

       店主不情愿的说：就你们厂，猴年马月的用点我的货，拉屎拉出头发来，细的不成样子。还指望赚你们的钱？算了，三百就三百吧。不过，你可得记住：过后，一定多到我这里买东西。

       价格是降下来了。这钱怎么付？光叫修电脑又不给钱。公家的钱，不能用。自己一月那一千多元的工资，生活费都紧巴巴的。哪有钱给他垫上？只好说：我身上没钱了，先欠着。

       店主也好说话，就答应了。

       电脑修回来了。质检部长问：钱付了没有？

       谭功的脸红了。他结结巴巴是说：我身上没钱了。

       部长的脸晴转阴。打电话叫来他手下一个叫张放的员工，说：这修电脑的不是你的个远方外甥吗？问问他，这点小毛病也值三百？

       张放拿起电话，打不通，换号了。他只好向谭功索要店主的新号码。

      电话打通后。店主问：那位？

      这边说：外甥，我是你舅舅。

      那边问：我哪个舅舅？你是不是打错了？

      这边： 哈哈，没错。鸿达机械厂的张放。

      那边：啊啊。舅，你有什么事吗？

       刚才我们部长的电脑到你那里修的。多少钱？

       光成本就三百八。我只要三百。

       能不能再少点？

       那边挂了。  部长看讨了个没趣，只好自找台阶下，说：好了。贵贱就这么着了。你回去吧。

        谭功想，钱的问题怎么办？他自己去付？

        快过年了。谭功忽然接了个电话，是华达电子店家打来的。说快过年了，那三百块钱的帐什么时间结？谭功只好硬着头皮再去找质检部长。

        部长惊讶的瞪着眼光看着他，问：怎么？这帐还欠着？

       他没好气的从抽屉里拿出一摞钱从里面抽出三张，说：拿去。

       谭功接过钱，悻悻地走出了他那办公室。身后传来了质检部长恶狠狠的话：就这办事能力还想在供应部混？

       回到家里，谭功对老婆说及此事。老婆就没好气的埋怨起来：你啊，真是榆木疙瘩。人家套近乎找不着门路，你可好，自己堵自己的门路。怪不得这么多年你到哪里也一直得不到重用。害的我跟着你受罪。就你个死样子不识时务，谁会喜欢你？不就是三百块钱吗，自己掏腰包拿上不就完了？

        谭功说：这不是三百元钱的事。我今天拿上三百元，明天他还想三千元。今天他从我这里拿三百元，明天他就从别人那里想三千元，甚至更多。这不就惯出他的坏毛病了吗？这么点小事他都指望赚便宜，大事上就更不用说了。如果都像他那样，什么样的企业也完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绝不能让他惯出这么个毛病。

       老婆说：人不贪心，狗不吃屎。这个毛病早已经种下了，就你能治得了？大道理你别对着我讲。有本事干出个样来看看。只要人家能正式聘用你，我就服了。否则，都是白扯。

       谭功说：如果就这事他们不用我，说明公司本来就用人不淑。这样的企业也不会有大的发展前途。不干也罢。

       话虽如此，谭功还是对自己的前途感到渺茫，他实在不愿失去这份工作。可是，往后的日子，他感觉到人们看他的目光变了，变得冷漠而奇怪。

      眼看三个月的实习期快要到了，谭功心里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着。老婆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到银行办了一张一千元的信用卡，交给谭功说：瞅准没人的时候给质检部长送去。

       谭功挡回去说：要是这样，还不如当初哑巴叽地将那三百元给拿上。不显山，不漏水，人情还为了。现在，黄瓜菜都凉了。

      老婆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哪个人不是见钱眼开？有钱能使鬼推磨。

      谭功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干过请客送礼的事。他将卡放在口袋里，几次走到质检部门口，都犹犹豫豫地退了回来。他不知道见了质检部长怎么说，卡怎么拿出来。要是遭到拒绝脸往哪里搁？在外面转了几个圈，还是没有进去。

         晚上回到家里，老婆第一句话就逼问：卡送出去了吗？

         然后就是一顿数落，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最后一天试用期满，谭功下定决心，豁出去了，无论如何一定将卡送出去。离正式上班还差一小时，他就在质检部门口徘徊。右手放在棉衣口袋里紧紧地握住卡，心怦怦地跳着，手心汗津津湿漉漉的。八点整，上班时间到了。他跺了一下脚，快步向质检部走去。就在他抬起手将要敲门时，门开了。部长敞开门正要往外走，看到谭功，愣了一下，笑眯眯的问：有事吗？

       谭功冷不防差点和部长撞了个满怀。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就含糊其辞的说：我……没什么事。

           部长说：什么事就快走吧。会议室开会。说着就往门外走。

          谭功只好跟着他的后面走。心里那个悔啊，不知怎么办好了。他恨自己太软弱，就是杀不死的死鸭子。这下，彻底没指望了。

       他跟在质检部长的身后，来到会议室。开会的人员是各部门的基层领导和刚录用的招聘人员。人事部长代表公司老总宣布录用人员名单。这次公司调整的人员很多，不光一般职员调整，一些中层班子也调整了不少。部长一个一个的分析所有调整人员的工作情况，量才而用，让人对工作的安排心服口服。谭功屏住呼吸等待着。

      忽然听到人事部长说：“谭功在试用期间，采购的物品都比以前的采购员便宜了不少。为公司节约资金十多万元。特别是在公司设计的综合考评项目中，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上交了令公司满意的答卷……”

      谭功坐在一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公司设计的综合考评项目是什么？自己又是怎样交了满意的答卷？

       这次对谭功综合考评的项目是修电脑。在整个考察过程中，基层领导设计了各种坎，无论是一个眼神还是一句不近人情的话，都是对他的一个极大的考验。谭功顶住了各方面的压力，做到了公私分明。宁愿失去工作，也不做钱权交易。这正是我们公司能够不断发展壮大的基本原则。公司不但决定录用他，而且还要嘉奖他。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天哪，这不是在做梦吧？他用手狠狠地将大腿拧了一把，疼！嘿，男子汉就应该坚持原则！幸亏没有……

     谭功高兴之余，情不自禁地将眼光投向质检部长。他看到质检部长一边鼓掌，一边咧着大嘴笑眯眯的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祝贺、赞许、鼓励、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