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打工,不知道在时下的农村,是不是一件既流行又时髦的事情,至少在岱城的龙苑镇是这样的。而在镇子最接近岱城的这个叫做“双河”的小村子里,出国之风似乎更是愈演愈烈。谁家的子女出国了,谁家的子女捧回来大把大把的钞票,成了村民们茶余饭后热议的话题,并且无形中还成了衡量村里年轻人能力的一个标准。
然而每当志强听到这样的话题,心中便很不舒爽。这也难怪,村里像他这般年纪的小伙,几乎有接近一半的人都曾出过国,或者正在国外,有的甚至已出去了两次。当然,这其中也有被骗的,弄得债台高筑,但毕竟是少数。对于许多像志强这样整年靠打工生活的人来说,出国是一条让他们既向往,又兴奋,且又能发家致富的捷径。虽然有一定的风险,但不足以阻挡一批又一批年轻的脚步。
志强不想吗?何况他的未婚妻丽娇已数次流露出让他出国的愿望。对此他很矛盾,很痛苦,也很迷惑。难道现今的年轻人唯一的出路就是出国吗?为什么人们的眼光如此狭隘?他不想跟风,也不反对出国,更不怕吃苦,因为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有自己的追求与理想,并已在暗暗地做着准备,只是时机尚未成熟。他不想停止,他怕时间会冲淡一切。
志强就这样坚持着,忍耐着。
【一】
年味还没褪尽,村里人便又开始“热闹”起来,可这“热闹”并不同于过大年的热闹。种地的忙着出圈运粪;上学的忙着购买学习用品;打工的忙着收拾行李。“一年之计在于春”嘛,似乎人人都希望满满的。而又一位年轻人要出国的消息,更在村里着实又“火”了一把。
但这个消息让丽娇听了却只有羡慕和嫉妒,对志强的不满更是大增。这晚一撂下碗筷,她便把志强约了出来,突然就气呼呼地讲她要出国了。志强哪里会信,知道她这是激将法,也便故意嘿嘿一笑:“真的?那我可有救了。我在家准备着,等你赚足了本钱回来,咱立马就开工。”
“你就做你的白日梦吧!”丽娇杏眼一睁,“强子,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出还是不出?”
“我就知道叫我出来又是为这事,咱俩就没别的可谈了?”
“我不跟你废话,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哪像个男子汉?”
“噢,照你这样说不出国就不是男人了?我只听说‘不到长城非好汉’,”志强又是嘿嘿一笑,“当初你不就是觉得我最男人才……”
“别提当初,我现在后悔死了!”丽娇把嘴一撅,“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我可是当真的。你再不下决心,可别怪我无情。”
“呵,当真了?”虽然志强知道丽娇是气话,毕竟三年的恋情了,而且年前还刚刚举行了“隆重”的定亲仪式,可瞅着她的表情语气心里竟突地虚飘飘的。他扳过丽娇的肩膀,底气不足地道:“让我再考虑考虑,行吗?”
“都考虑多久了,还考虑什么呀?”丽娇一拧身子挣开志强的双手,“别老抱着你那点破事想个没完了,等你考虑好了,别人早就都发家了。就算我帮你凑足了本钱,可你就保证只赚不赔啊?这有风险的事不是咱干的,咱就是这命,你实际点行不行?还有,过两年就结婚了,你拿什么结啊?再说,你出去两年不就什么都有了,婚也能结了,想干事也不用东拼西凑了,就是赔了也不用拉着一屁股债过日子啊。两年,就两年,咬咬牙合合眼就过来了。我就纳闷你怎么就转不过这个弯来呢?就会钻牛角尖!”
丽娇爆料豆子似的一番话让志强心中更觉纠结,但似乎也清醒了许多。是啊,再过两年就要结婚了,可他的“事业”还仅仅处在设想阶段。即便设想已成熟,可最大的障碍,也是最让他头疼的就是资金的问题。他这么努力地想干点事业,干出点名堂,也是不想让丽娇跟着他受苦。丽娇在学校里是“校花”,在村里是“村花”,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追着啊,可她偏偏就跟定了他这个一穷二白的“男子汉”。那会儿他抱着丽娇泪流满面,发誓一定要混出个人样给她看,绝不会辜负她。然而现实与梦想总是那么遥远,他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
丽娇说得对,还是实际点吧,管他先立业后成家还是先成家后立业,豁出去了。想到此志强又扳过丽娇的肩膀,一脸郑重地道:“丽娇,你说的很对,就听你的。”
丽娇惊喜地望着志强:“你可别又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是你眼里的男子汉嘛!呵呵。”
“强子,我知道我有些过分,可这也是实际情况。我不图你赚多少钱回来,够咱结婚盖房的就行。”丽娇伏在志强胸脯上柔声道,“我也不会像她们那样狠心让你出第二回,更别说三回了,我可舍不得。结婚后咱就踏踏实实、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别人就是买了飞机咱也不眼红。”
“嗯!”志强又几乎被未婚妻感动得流泪了,“丽娇,你放心,还是那句话,我绝不会让你跟着我受苦的。”
“我相信你!”丽娇搂得更紧了,“钱的事你也别太着急,我尽量让我爸想办法给你多弄点,你只管先去报上名。”
志强还能说什么,只是一叠声地答应着:“嗯,嗯,都听你的。”
其实真正促使志强下此决心的还有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尽管两人早已是事实上的“夫妻”,但不知怎地志强仍觉得丽娇就如河面上的那枚月儿。也不知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丽娇没信心,只知道今晚若不答应,依她的性子,当真说得出做得到。更为关键的是丽娇是他唯一喜欢的女孩,是他唯一的爱,除了她,他不会再多看别的女孩子一眼。当然也正是因了他的专一与痴心,才虏获了“村花”的芳心。可他也明白除了这不顶吃不顶喝的不实际的东西,他还有什么资本在心爱的人面前耍横装硬?
既然是豁出去了,志强索性就选了一家最大最正规的出国劳务公司,选择了一个最好最挣钱的国家。好在志强爸妈也狠下了心,他们也觉得儿子的决定,是眼下改变这个穷家面目的唯一的出路。或许该着志强有这么一次“留洋”的经历,一切都出人意料的顺利,很快护照就下来了。临行那几日,丽娇天天与志强黏在一块,晚上更不放过。两边的老人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予最大的宽容与理解。
不久志强便搭上了飞往异国他乡的飞机。也许这对于他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或是一个机会,谁知道呢?唉!都是这出国闹的。
【二】
就这样志强开始了漫长的国外打工岁月,也知道了那些出国回来的人那样眉色飞舞、神气十足的言语几乎全部都是谎话。但既然拼了血本出来了,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住,毕竟这样的工资在国内想都不敢想,只要丢不了小命,再苦再累也值了。
志强咬牙在国外苦熬,而丽娇及双方的老人在家里也是天天扳着指头盼。尤其丽娇恨不得一睁开眼就看到志强西装革履、满面春风地立在面前。
大概是一开始太过激动与担心,总觉得度日如年。可时间一久,反而又觉得挂在墙上的日历牌忽地就没得翻了,新年的步子已是悄然而至。当昨天晚上接到志强汇款的电话,丽娇兴奋得几乎整夜都没合眼。五万呢!除了支书和那些出过国的人家,谁一下见过这么多啊?五万,短短半年时间,若是在家,拼死拼活地干三年也赚不来啊。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激动的呢?丽娇喜极而泣,倒也没忘了嘘寒问暖之类的。但志强的回答与村里那些有出国经历的人一样,无非是人家国外如何如何好。丽娇就说好不好在电视上也能看到,就是那些洋婆子太开放了,警告志强要小心点。志强便故意逗她说洋婆子是够味,可个个都身高马大的,怎么会看上他们这些排骨似的“小孩子”。丽娇被志强逗得哈哈大笑,要不是电话费太贵,更怕耽误志强休息,她准能腻歪一夜。
接到电话一周之后款便到了,这可把两家人忙活坏了。五万,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讲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户头提前就开好了,是志强爸的名字。当初丽娇还为这有些小失落,但想想毕竟还没结婚,落在自己名下确实不太妥当。然而心里从那也落下了一丝丝不满。这不白花花的票子漂洋过海地进家了,她的小情绪似乎又睡醒了,心想既然在“公公”名下就让他一个人去弄呗,她懒得担惊受怕。可她还没受完爸妈的数落呢,瞅着公公乐颠乐颠地来了,只好爬了起来。可几个大人却又为是坐车去还是骑车去犯了难,觉得怎样都不安全,这么多钱太招眼了,主要来得也不易嘛。丽娇看他们争论不休、六神无主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行了行了,看你们还真没见过钱似的,不就五万块钱吗,让人家知道了还不笑死?”
丽娇爸气道:“你见的世面多,你想个法呗?”
“不是还没轮到我说嘛,”丽娇撅嘴道,“就用谢健的车,昨天晚上就跟他说好了。怎么样,这个办法万无一失了吧?”
没想到这丫头还真鬼机灵,咱们怎么愣没想到呢?可为什么偏就用他的车呢?然而再一想,这村里有车有闲的除了他还会有谁呢?几位老人虽有些不情愿,但又觉得没比这再好的办法了,只好依了丽娇。
丽娇看得出老人们不情愿,心想“公公”和爸可算是对撇子了,一个比一个倔。可也知道他们想不出别的法子,便又道:“谢健对银行里的事比咱都懂,省得咱出洋相,多好,一举两得。再说,您们俩也不用跟着去了,多少钱啊惊人动马的。”
“哎,那可不行!”志强爸与丽娇爸几乎异口同声地道,“那小子,哼!”
“哎呀,服了您们了,”丽娇边给谢健拨电话边道,“去见见世面吧。”
【三】
谢健是村支书的独苗儿,与志强丽娇是同学,更是志强曾经最大的情敌。这也是老人们不情愿的原因之一。中学毕业后,衣食无忧、无所事事的谢健整日里与一帮所谓的好哥们到处鬼混,一晃悠就是三年。支书拿儿子再宝贝也沉不住气了,关键是到讨媳妇的年纪了。尽管家里不缺他那俩钱,可整天这样吊儿郎当的谁家姑娘会看得上他?有看上的也是另有所图的,别说儿子不翻眼皮,自己心里也老觉着不妥。他便寻思着儿子年龄还不算大,先给他弄点事稳住身子再讲。
支书走过南闯过北,是村里最见世面的人,瞅着近几年人们的日子不说翻天覆地,但也是节节攀高,花钱再不用“一分掰两掰”了。而且办什么事也爱热闹和排场了,尤其结婚生孩子这样的大喜事,更是要雇车去镇上的饭店里大庆特庆。于是一个在村里开饭店的计划很快就在他脑子里成熟了。他们这块大大小小五六个村子,有上千户人家,而就属他们村人口最集中,且紧靠着繁忙的被称为市里“西大门”的公路。上千户人家,一年总共才三百六十五天,还不说路上那些来来往往的车辆。既然是这么好的时机,那说干就干,支书干事还不容易,一呼百应,关键“不差钱”嘛。时间不长,一座宽敞漂亮的二层楼房便矗立在了村口,且美其名曰:庄户人家。
饭店落成了,支书颇有“自豪”感,难得的是儿子也对开饭店很感兴趣。为此支书高兴的同时也没忘警告儿子:“让你干这可不是方便你跟你那帮狐朋狗友吃喝,干砸了自己扛着!”没想到儿子似乎天生就是干这的料,也亏了他这些“江湖朋友”,又是搞装修,又是请厨师的给解决了不少困难。饭店好坏,厨师是关键,一点不假。谢健的哥们给他物色的这两个厨师,不但精通南北菜系,而且各色小炒小吃、农家美食无不得心应手。
没过多久,“庄户人家”已是名声四起。附近村子不管谁家有大小事情,谢健的饭店准是首选。而本村的就算对支书再有成见,也不会把钱送到外人手中。何况去镇上又要雇车,多一笔开销不说,还要麻烦一整天。还有一点颇为重要,也是谢健爸心里稳攥的,每年村委的“接待费”可不是个小数目。而且其他村委也不会舍近求远,更不说迈不过与谢健爸这方的老交情了。这些是谢健爸心里稳攥的,而只凭这些已足以养活饭店了。
一时间“庄户人家”客源滚滚,就连镇上的人也慕名而来了。客源滚滚,自然财源滚滚,一年后,饭店便买了一辆红色的“昌河”,轰动整个村子。既能拉客又能给店里省下不少进货的花费,一箭双雕,谢健确实有经商的头脑。且通过一来一回的交往中,村人们发现谢健这小子比他爸强多了,从不斤斤计较,倘若谁家暂时有困难,他也绝不拒之门外。谢健的形象在村人们眼里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直夸他有人情味,年轻有为。
谢健年轻有为,他爸自然也有过人之处,就凭这点就成了他当初走马上任的法宝,而且一干至今已是八年有余。然而村民们没想到当年给了他们很大希望的支书,这些年只见他的钱袋子日渐鼓胀,村民们的日子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改变。这更是志强爸与丽娇爸,两个耿直倔强的老人不喜与支书家任何人来往的关键所在。
就因这丽娇爸才坚决反对闺女与谢健交往,而丽娇也听从了爸的意见,若不然说不定早被谢健追到了手中。而这小子至今还没有对眼的,尽管身边不缺女孩子,却从未对谁动过真心。为这,谢健爸妈除了干着急,也别无他法,只能是认为儿子缘分还未到。村人们对此却只是觉得他花,玩心不退,再没有其他。可丽娇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去年跟志强在他这儿定亲,谢健喝得酩酊大醉,还差点失言,弄得她很尴尬,甚至心里竟还有一丝丝隐痛。但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谢健整日里油头粉面,放荡不羁,一副花花公子的德行,而且对女孩子就像换衣服一样简单随便。即使她爸不提醒,她也没信心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这样的一个人。说实话,今天要不是她心里也没底,没经过这“大阵势”,她也不会想起他。看来,什么样的人都有用得着的时候。
【四】
刚开始去的时候,虽然是有求于人,但两个老人在后面始终绷着个脸。丽娇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瞅爸和“公公”的样子也不敢与谢健多说半句废话。而谢健知道他们对自己有成见,可他不在乎,整个村子的人不都这样吗,明里不敢怎样,背后还不知怎么败坏他家里人呢。第一次与朝思暮想的人这么近距离地靠在一块,已经很知足了,他只管一路把车子开得飞一样。
等顺利地把钱取出来后,几个人心情放松了许多,尤其是两位老人。您看他俩在后面不时窃窃私语,眉头舒展的就如银行里那些职员的衣服,看不出一丝褶皱。五万块提在手里,沉甸甸的,心里也觉得踏踏实实的。尽管先要还掉债务,可俗语讲“无债一身轻”啊。再说,往后再来可就是自己腰包里的了,没有理由不开心啊。
谢健瞅他俩那高兴劲,便放慢了车速,丢了两盒“白将军”过去,笑道:“叔,您俩抽着解闷。”
两亲家一瞅这烟,忙道:“哎,我们可抽不惯这,白瞎了。再说应该请你才对,可我们这烟你更抽不惯,呵呵。”他俩嘴上虽这样讲,烟却进了各自的口袋。
丽娇回头看到他俩的囧样,忍不住“扑哧”一笑:“不许抽啊,天这么冷没法开窗子,我可受不了,主要不安全。”
“没事,抽吧,哪有这么严重,呵呵,”谢健又把车速放慢了些,“叔,跟您俩商量件事,行不?”
“嗨,这孩子还客气了,”丽娇爸说,“什么事直说呗。”
“您们也知道,一进腊月咱乡下结婚的就多了,我那里现在正缺人手。我看丽娇也没事干,就想着让她去帮我两天,等忙过腊月去干不干就随她了,您们俩能同意吗?”谢健觉得这样还无把握,忙又道,“我给她高工资。”
丽娇拿眼瞪着他,好像是说你这样突然地什么意思啊?问过我没有?但谢健只管开着他的车笑而不语。
丽娇爸寻思了片刻,说:“高工资不高工资的放一边,去帮你两天也行,可就这个腊月啊。”说完又问亲家,“大哥,你不反对吧?”
志强爸心想:你这不废话吗?你做亲老子的都答应了,我一个“外人”还能说什么?不过他也理解亲家的难处。丽娇弟弟还在读大学,一年光学费就够他忙的了,这回儿子出国他又给解决了点,手头比自己还紧吧。志强出国后就不让丽娇出门了,两边没个年轻的在家也不行。而人家谢健这算是亲自把钱送上门了,不去那才叫傻。想到这儿便笑道:“有钱赚是好事啊,别说还是在家门口,又都是自己人,好啊。”
谢健看两位老人都松了口,心里甭提多兴奋了,说:“就这么定了,明天就让她去。”
丽娇依旧斜着眼瞪着谢健,笑意却也止不住露在嘴角,暗道:这谢健还真是鬼!但她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本来她答应了志强,再闲不住也不能去谢健那儿,可这半年多来她真的是坐不住了。弟弟每年要那么大一笔钱开销,快把爸压得透不过气了。虽说志强出国混大钱了,但再怎么说这也是别人家的。何况今天这些钱也只够还账的,再寄来的还要留着盖房子结婚等等。唉,远门出不去,可家门口就放着一现成的工作,却又只能眼巴巴干瞅着。谁知正悄悄打算着过了年说什么也要去城里找份工作干呢,想不到谢健这小子又弄了这么一出,更想不到爸和“公公”竟还一致通过。早知道这样,志强一走我就该去。而且饭店刚开始招工时,谢健第一个就问的她,然而她一口便回绝了,因为那会儿志强与他正顶着呢。现在好了,与志强亲已定,还帮他凑钱出了国,谢健应该死心了。就算他另有企图,干完这个腊月就拉倒呗,何况人家这样帮忙,不好再找借口了。
【五】
腊月里确实是乡下人最清闲的时候,娶媳嫁女的扎着堆,整天“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不绝于耳。谢健的小饭店所承办的婚宴一直排到了二十八,就这还推出去了不少呢。
看来谢健并没撒谎,可瞅着也不缺她这一个啊?而且厨房里还多了几个小学徒,又机灵又勤快。不管那么多了,既然来了就凑合着干两天吧。反正是他执意要自己来的,他有钱没处花,咱可等着用钱,就当替他解决解决困难吧,呵呵。丽娇心里虽这样想,可她怎好意思装傻充愣?她是新手,其他的不懂,就抢着干择菜、涮碗、拖地之类的粗活。这让那些老员工也没的话讲,反而有时还在一旁偷偷地讥笑。而谢健岂会让丽娇当真就干这,他请她来确实有其他的想法与目的。
三天后,正好是单头日子,乡下人最忌讳的,所以就清闲了许多。早晨一上班谢健便把丽娇喊到了楼上,又带她来到走廊尽头那个他办公兼卧室的小房间里。丽娇倚在门框上也不进去,满脸疑惑地问:“一大早的让我来这干什么?”
“呵呵,领导有特殊任务安排你嘛。”谢健狡黠地一笑,“丽娇,跟你商量件事。”
“咦,又来了,你该不是又自作主张了吧?”
“哪能呢?这回算是我求你了。”
“什么求不求的,什么事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我能帮上你?”
“在学校里你就事事拔尖,这点事难不倒你,呵呵。”
“拔尖又怎样?还不是照样啃坷垃。”丽娇白了谢健一眼,说,“行了,别绕弯子了,一会儿该干活了。”
“唉!”谢健故意长长叹了口气,“小红这丫头心气很高你也是知道的,这不在家里呆烦了,和她几个同学商量着明年去省城呢。”
“呵呵,你这堂妹还不是跟你一样。”丽娇有些纳闷,“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大了!你说她这一走,谁接替她那份差事?愁死我了!”
“这倒也是,让外人干还真不放心。”可丽娇还是不明白,“叫你妈来不就行了吗?”
“嗨,我爸妈正和我因为媳妇的事较劲呢,这几天这么忙,你看到他俩的影子了吗?我爸确实也脱不开身,可我妈识几个字啊?来了也只会添乱。”
“那其他亲戚朋友呢?”
“没合适的,要不我会这么愁吗?”
丽娇摇摇头,说:“这样的话我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我帮不了你。”
“你还别说,光顾着着急了,要不是你给我打电话,我还真没想到,”谢健“嘿嘿”一笑,“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咱非亲非故的,这么重要的差事,不行,不行!”丽娇连忙摆手道,“再说我也学不来。”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相信你就行了呗!”谢健几乎是哀求的语气,“就冲咱们多年的‘交情’上,你帮帮老同学吧。”
丽娇看他确实有难处,心里不免一动,说:“可说好了就干这个腊月啊?”
“咱俩都跟叔婶子好好说说,他们会理解的。”谢健瞅着丽娇已经动心,大喜过望,“你放心,志强回来之前,我一定会找到合适的人选的。到时你赖着不走,我还不依呢,呵呵。”
“可我还是对自己没底。”丽娇难为情地道,“万一出了漏子……”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记记账,收收钱嘛。我相信你,你也得相信自己啊。”谢健一拍丽娇的肩膀,“就这么说定了,今天就让小红开始教你。”
“可我……”
“好了,别可是了,怎么一点也不像学校里的你了?”谢健冲她一笑,“一会儿该来客人了,忙去吧。”
丽娇犹犹豫豫地转过身,可没走几步似乎觉得还是不妥,忍不住又回头看了谢健一眼,却见他冲自已一挤眼,还做出了一个胜利的手势。丽娇心里蓦地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感动,扭头“噔噔噔”地下了楼梯。
【六】
自从丽娇第一天来饭店,小红就知道接替她的人来了,心里高兴的同时,也猜出了堂哥谢健其他的用心。她当然清楚,堂哥至今没有定亲,很大程度上就是丽娇的原因。别说这些个鬼灵精的小姑娘,整个村里包括谢健的爸妈也能看出几分。但丽娇与志强已定亲,且还睡在了一起,尽管未公开,但也已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谢健让丽娇接替小红的事情谁也没往深里想,人家爸妈和公婆都不反对,别人更不会瞎掺和。而谢健爸妈虽还在呕气,可暗里也为饭店的事替儿子着急。他们也觉得儿子这回做得对,也有眼光,有时甚至还觉得两人真就是天生的一对呢。然而也就是想想笑笑,自我安慰一下而已。
但小红却认为堂哥是在大胆的二次追求,思想前卫的她也不觉得这有何不妥。不管丽娇与志强现在是何关系,毕竟还没结婚,机会应该还是平等的。虽然她也有些看不惯堂哥油腔滑调,嘻嘻哈哈,没多少正经的样子,可他干事还是认真又踏实的,而且对感情这种事又这么一根筋,只凭这份痴心就觉得很可爱可贵了。因此小红从心里还是支持的,更希望堂哥能旗开得胜。也因此她把自己这两年来的经验与窍门,一股脑地悉心“传授”给了丽娇。
确实也没什么好学的,就是一个乡下的小饭店嘛。没几天功夫,丽娇就已熟悉了个大概,若小红有事请假,她也能勉强应对了,而且似乎也喜欢上这份既重要却也清闲的差事。但她还真的是坐不住,一有闲空还是会跟姐妹们搭把手。丽娇的这些细微变化和她的聪明能干,谢健是看在眼里,喜上眉梢。时间一长,他心里不免就蠢蠢欲动,随性而为起来,有时竟然当着很多人的面,就跟丽娇表现出很暧昧的语气与动作。这让丽娇有些窘迫,甚至恼火,但每次谢健都能轻松化解,引得大家哈哈大笑。丽娇知道他爱玩爱闹,每次也都不了了事,久而久之,似乎竟成了习惯。若谢健哪天不与她说笑两句,反而还觉得他不正常了。
小红隐隐看出堂哥已初战告捷,心里暗暗高兴。而那些在店里打工的本村的女孩子,好像也觉察到了什么,但为了保住家门口的这份工作,只是在店里私下里议论,谁也不敢在村里搅和。大概饭店里每个人都觉出了异常,似乎只有丽娇一人丝毫没有感到有何不妥之处。你瞅她整日里春风满面,喜笑颜开,像一只欢快的鸟儿,对工作更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没有任何纰漏。
【七】
快乐的日子总感觉飞一样,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今天是饭店承接的最后一场婚宴,也是饭店暂停营业的日子。乡下人再富裕的人家,也不会跟城里人那样去饭店吃年夜饭,除非有特殊情况,正月十五之内是不会有人舍得进饭店的大门的。虽然路上的车辆依然繁忙,但已经很累了,也赚足了,主要是过年了嘛。所以该歇的时候就要歇,钱不是一天赚的,若依着干,永远也没个完。
昨晚纷纷扬扬地飘了一夜大雪,有了这场及时雪,过年才有味道嘛。而“庄户人家”的门口那高挂着的大红灯笼,张贴着的大红喜字,在雪的映衬下更显得喜庆气氛尤为浓郁。又见证了一对新人喜结良缘,并且是今年最后一对,饭店里每个人都很兴奋。而唯独谢健似乎心里有些失落落的,其实每次面对这样的时刻,他心里总会五味杂陈。往往婚宴一散,他便独自喝闷酒,直至晕晕乎乎,思绪麻木才罢休。
由于这场雪的原因,婚宴虽热烈但还是早早地结束了。先打发走了急着赶车的两位大厨,接着所有人齐下手把饭店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而后逐一领了工资,高高兴兴地回家了,偌大的饭店里就只剩了丽娇与谢健两人。
此时天已擦黑,可丽娇的账目还没理好,小红前几天就辞了工作去忙她的事情了。瞅着已到了晚饭时间,丽娇边收拾账本边说:“一时半会儿还弄不好,我拿回家吧,明天再给你送过来。”
谢健笑道:“急什么,你慢慢弄,我去炒几个菜。”
丽娇忙道:“哎,炒什么菜啊!我回家吃去。”
“以前不都是吃了晚饭才下班的吗,有好多没用上的,别浪费了,呵呵。”说着谢健已进了厨房“叮叮当当”地忙活上了。
“你还真去了。”丽娇追进厨房,“以前是以前,不光我一个啊。”
“哎呀,这有什么,谁不知道你在弄账啊。”谢健又道,“再说,就为你这么辛苦,我还不该请你一顿啊?呵呵。都是现成的,很快。”
“随你吧,我也是省一顿算一顿了,呵呵,”但丽娇还是觉得就他们两个人有些扎眼,便道,“那也该把你爸妈叫来一块吃。”
“快别提他俩,一提就上头,我躲还躲不及呢。”
“呵呵,你过年也不回家?”丽娇笑道,“其实也不能怨你爸妈唠叨,你也该定性了。”
“哟呵,你别是我爸妈派来的卧底吧?”谢健把炒好的菜递给丽娇,“不说这个了,吃饭!吃饱了暖和。”
丽娇说不过他,只好乖乖地坐了下来。谢健从吧台上拿过一瓶酒,问丽娇喝不喝。别说丽娇从来没沾过,就是会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喝,她对谢健还是存有戒心的。而谢健也是故意逗她,只管自斟自饮起来。可他却不怎么吃菜,喝一口就对着丽娇莫名其妙地笑。丽娇把脸一沉:“你有病啊?再这样,我可走了。”
谁知谢健笑得更厉害了,还边笑边说:“呵呵,谁有病啊?看看也不行啊?呵呵。”
“不行!天天在一块还有什么好看的?瞅你那样,还让人吃饭不?”
“怎么,你看着我饭也吃不下啊?我就这样讨厌?呵呵。”
“嗯,差不多!”丽娇把筷子一撂,站起身就要走。
谢健赶忙把她按住,说:“还真生气了,开玩笑嘛。好好,我先一边去,你吃完我再吃。”
丽娇瞅他紧张的样子,忍不住也“扑哧”笑出了声:“快吃吧,一会儿都凉了。”
丽娇虽然知道谢健是在故意逗她,但还是想尽快地离开。她匆匆扒了几口饭,便重新回到了账本跟前,再不理他一眼。不知过了多久,觉得有些冷意,才想起身去暖气旁热热手,却觉有人从身后给她披上了件羽绒服。她猛地站起来回头观看,谢健正立在那儿冲她傻傻地笑着,不觉心里涌起一丝暖意。她把羽绒服脱下仔细打量着,说:“这谁的?挺好看的,好像还是新的?”
谢健笑道:“别管谁的,穿上暖和再说。”
“那我可不客气了。”丽娇边说边又把羽绒服穿到了身上,“哟,还挺合适,呵呵。到底谁的啊?”
“谁穿得合适就是谁的呗!”谢健往前移了一步,“别说啊,这颜色和你很般配嘛,呵呵。”
“是不是你买的?什么时候买的?你真够贼的!”丽娇早已猜出了衣服的来历,“多少钱啊?现在就给你。”
“这也骗不了你。钱不钱的先穿着吧,不是看你冷吗?”谢健狡黠地笑道,“你又不嫌晚了?快弄吧,我先睡会儿去,呵呵。”
丽娇看着他往楼上去的背影,摇摇头无奈地一笑,赶紧又坐了下来。约莫一个小时左右,终于理清了所有账目,她使劲伸了个懒腰,心想总算弄完了,一分钟也不能呆了。她站起身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腿,刚要脱下羽绒服,却有些不舍了。这可是梦寐以求的东西啊!每年春节去城里买衣服,总会去羽绒服卖场转上一圈,但每次也都是饱饱眼福而已。因为实在是囊中羞涩,下不了狠心。稍微看上眼的就要一二百元,太次的又不想穿,所以一到过年这几乎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丽娇正在那儿兀自纠结着,忽觉一双有力的大手从后面紧紧箍住了她的腰。她大吃一惊,一边用力挣扎着一边叫道:“干什么你这是?喝多了吧?快放手!你什么时候下来的,怎么还真跟个贼似的。听见吗?快放开我!”
然而不管丽娇如何反抗叫喊,那双手就如一把铁钳般牢固,而且还听得耳边急促的呼吸声与喃喃的低语:“丽娇,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应该知道的。丽娇,再给咱俩一次机会好不好?好不好?你知道这些年我心里有多苦吗?你知道吗?丽娇!”
“谢健!求你先放手行吗?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对你没感觉。再说我都定亲了,你这是何苦呢?”
“我不相信!你说没感觉,可我却感觉得到!当初你没答应我,是因为其他人的意见,你骗不过我的。”
“好,就算是又能怎样呢?我跟志强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你不会有机会了!”
“可我不在乎!只要你心里有我,什么我都不在乎!”
“谢健!你是不是真喝多了?再不放手我可真喊了?”
“我不放!我怕这一放手,就再也抓不住你了。”
丽娇知道无法说动他,可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脱身,情急之下抬起脚狠狠对准了谢健的脚背。随着“哎哟”一声大叫,丽娇夺门而逃。
【八】
丽娇爸妈瞅闺女慌里慌张地跑进了家,齐声问:“怎么了这是?”
“怎么了?天黑吓的呗!”
“这么晚了,谢健也没送送你?”丽娇妈有些不悦。
“嗨,他喝得那样,自己都顾不了自己了。”丽娇从衣兜里摸出一沓钱丢到桌上,“一千五,爸,您数数。”
“呵,这么多!总共才干几天啊?”丽娇爸难掩内心的喜悦,“数什么数,你还能数错了?谢健这小子还真是干事的样,以前小看他了。”
丽娇妈也笑道:“就说人不可貌相,当初看把你急的。这会儿后悔了吧?”
丽娇爸白了老婆一眼,说:“去去去!瞎扯什么呢?给,好好放一边。”
“被我说中了吧?”丽娇妈乐呵呵地接过钱,“今年手头可算富余点了。”
“就这点钱,看把您俩乐得!”晓梅瞅爸妈“见钱眼开”的样子竟有些反感,“给我留点,托人捎来的衣服还没给钱呢。”
老两口似乎这才发现闺女身上的变化,尤其丽娇妈更是把脸一耷,说:“还以为这是别人的呢,你买的?啧啧啧!得多少钱啊?一年到头就混了这点钱,你还真舍得!这能有多暖和,多好看?再说,你弟弟到现在还没买呢。”
“行了,别叨叨了!闺女也算吃苦了,你瞅瞅别人家的孩子打扮得?”丽娇爸气道,“这是闺女给了,不给你能和她要?”
丽娇最烦妈张口闭口就是弟弟,可她也不愿计较争论,只管把零头拿过,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一整晚如烙饼似的折腾,一整晚都被一个个好的坏的梦境折磨着。
次日一吃过早饭,丽娇便又敲起了饭店的大门。谢健打着哈欠打开门,见是丽娇,不觉一愣,说:“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么早,快进来。”
丽娇板着个脸进了屋,说:“衣服我要了,到底多少钱?”
“一大早的就为这啊?你还真够急的,”谢健笑道,“你猜猜?呵呵。”
“别啰嗦了,还忙着跟弟弟进城呢。”
“八百!”谢健把手伸到丽娇面前,一脸的严肃。
“真的假的?瞅你那样,瞧不起穷人啊?”
“让你猜你不猜,说了你又不信,你眼光这么好,不会看不出吧?”谢健收起了刚才不屑的表情,“跟你开玩笑呢,先穿着吧,等过年从你工资里扣,呵呵。”
“你怎么知道我还会来?就受不了你这样!我再想办法。”说完丽娇转身便走。
“你肯定会来!”谢健一把拉住丽娇,“昨天晚上,确实喝多了,对不起啊!”
不知怎的,丽娇心里止不住一阵狂跳,急道:“胡说什么啊!昨天晚上怎么了?酒劲还没下去呢?”而后用力甩开他,急慌慌跑了出去。
“要不我开车送你们俩去吧?”谢健追至门口,喊道,“丽娇,过年后一定要再来帮我啊!”
幸好这会儿村人们大都还窝在家里,若不然准会惹来许多闲话。丽娇只管头也不回地疾走,听到谢健这样大呼小叫的,当真是又气又怕又有一丝丝说不出的甜蜜。
【九】
一千多块在普通庄户人手中,的确是能够过一个像模像样的大年的。而丽娇果真又去了谢健的饭店,几位老人谁也没反对,“钱”是最好的理由。尽管为此矛盾了好多天,但权衡再三,终究还是说服了自己。有什么好怕的?谢健从来就这样随随便便,由着性子的,大不了再不让他逮住机会就是了。有了上次的教训,他应该很清楚我的决心了,谅他也不敢再弄出大的动静。丽娇这样想过后,心里便轻松了许多,当然爸妈及“公婆”的默许也是重要的一环。但关于羽绒服和那晚发生的事情,她却对任何人只字未提,哪怕是除夕夜里与志强的电话中。自然是不能让他知道了,就连去谢健那儿打工都不许,更何况这种事情,而且她也没忘了嘱咐“公婆”一声。
丽娇的“如约”而来,谢健更是沾沾自喜。只是没想到她过完年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像一只长满了利刺的刺猬,不等你近身,已感受到了被刺痛的滋味。谢健知道丽娇已对他有了防备之心,可一时也束手无策,只有耐着性子等待机会。谁料那天爸妈的表态使他再也沉不住气了,每日里坐卧难安,心烦意乱。原来谢健爸已对儿子下了最后通牒,若今年再不把亲事定下,就把饭店收回,随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去。他还能说什么?他理解也体谅老人的心情,也知道爸妈为他做的够多了,还有什么脸面和理由再伤他们的心?但他也知道他爸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他更不能失去这个饭店。以前确实疯得有些过火,可自从干上这后,性子真地收回了不少,关键是他从心里已喜欢上了这个行当。
然而事业似乎干得有声有色,可心底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却越走越远。而爸妈的话就如一根鞭子,时刻抽打着谢健的耳朵。他终于痛下决心,发誓今年一定要让丽娇回到自己身边,最起码也要弄清楚她真实的想法。若她真的对自己已没了感觉,他也不再痴心妄想,随便找一个女孩子,了了爸妈的心事,一切也就结束了。于是谢健时时处处寻找制造机会,但丽娇也总有借口避开他,晚上也不敢再独自留下整理账本,而平日里就连上厕所也要拽上个人做伴。一时间丽娇就跟惊弓之鸟,可她还得小心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虽然早有思想准备,这样也很累很烦,但她不想失去这份工作,总认为只要她够坚持,迟早谢建会死心的。
谁知让丽娇想不到是谢健似乎铁了心,不管她如何逃避、暗示甚至责骂,依然无济于事。面对谢健的“狂轰乱炸”,她真的开始担心了,直怀疑自己到底还能坚持多久?尤其看到谢健天天魂不守舍的模样,还有那忧郁伤感的眼神,心里竟明显地感到内疚与疼痛。尽管如此,她还是咬牙坚持着,坚守着自己的底线。无论怎样也要熬过这一年,熬过这一年弟弟就毕业了,志强也回来了,而她更不会再踏入这个地方半步。
【十】
与去年初来那会儿的感受大不一样,丽娇今年在饭店里每一分钟都觉如坐针毡。刚开春的一天,又收到了志强的汇款通知,丽娇心想可算有个借口出去轻松一下了。晚上她给谢健打电话请半天假,没想到还惹得他发火了,说什么现在胆大了,用不着他的车了之类的话。临了又没好气地说明天正好要去进些干货,愿坐就坐,不愿坐拉倒。听他这通牢骚,丽娇竟无语了,好半天才憋屈地说还是要叫上爸和“公公”。
第二天几个人早早就走了,因为银行里上班较晚,所以就先去了批发市场。帮着谢健买完东西,银行也恰好已开始营业了。等办完了手续,提出了款,志强爸却把钱交到了丽娇手中,然后神秘兮兮地笑道:“你们先回吧,我们老哥俩好久没进城了,借这个空开开眼去。”
丽娇急道:“有什么好逛的?等天再瞅个空吧。”
“你这闺女会说话不?没大没小的,你以为我们这把年纪了还跟你们一样?真是的!”丽娇爸瞪了闺女一眼,道,“我们是去钢材市场打听打听行情去,打算用这笔钱给你们盖新房呢。”
“嗨,孩子也是不放心嘛。”志强爸拽着亲家的胳膊边走边回头对两人道,“快上车吧,招眼。”
丽娇撅着嘴钻进了车后面的位子上,而谢健却不由一阵窃喜,为何?其实他本想告诉两个老人他有一哥们就在钢材,真要盖房,钢筋之类的就包他身上了。但转念一想,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可不想就这样白白浪费掉了,他甚至觉得是他的真心打动了老天爷。
谢健稳了稳心神后方才上了车,看丽娇气鼓鼓地低着头坐在后面,感觉好笑,便又故意逗她道:“后面那么多货多挤,还是坐前面吧,跟我说说话,省得犯困。”
丽娇狠道:“开你的车吧!怎这么多废话?”
“好好好,我废话,废话。”谢健一踩油门,车滋溜就冲进了马路上,可他的嘴还是闲不住,“早晨还好好的,这会儿又怎么了?”
“我爱怎么就怎么,要你管?”
“呵,还来劲了!是志强惹你了吧?”
“说你废话就是废话!我想让他惹我来着,怎么惹?集中精力吧你!”
谢健明白她这是故意给自己脸色看,可他岂会轻易就这样让来到眼前的机会溜走,他又玩起了上次的把戏,放慢了车速,道:“说到志强我倒想起了别人,听说邻村有个男的出国回来后就把他未过门的媳妇给踢了,还听说当初就是她这媳妇给他凑了大半费用呢。看来这男人还真是一有钱就变坏。哎,你听到过没有?”
“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再说能有几个这样没认为的。”丽娇语气缓和了点,但也不无嘲讽地道,“管那么多干嘛,你不变坏就行了呗!”
“呵呵,原来在你眼里我还是好的,这个还真没想到。”谢健觉着丽娇有所放松,继续道,“我有一哥们也出过国,你应该认识的,你知道他跟我说过什么实话吗?”
“哼!”丽娇冷冷一笑,道,“你那些好哥们还有实话?我倒想听听。”
“我就如实说了,不许生气啊!”谢健干咳了声接着道,“他说在国外工作苦点不算什么,主要是那方面的需求让人憋得要命,尤其那些结过婚的。可好就好在国外不是一般的开放啊,在电影电视上咱也看到过。又说这是漂洋过海啊,又不是一个月俩月的,谁能忍得住?谁傻啊?往下我不细说你也猜到了。”
丽娇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由着他说完了,也许她真的是好奇,或者也早有这么个疑问,但她还是忍不住很气愤地道:“我就知道你那哥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绕来绕去你这不是糟蹋人吗?”
“其实想想他说的很在理嘛,而且他还总结出了几句话更逗。”谢健未讲先笑,“他说出过这事是三流人才的出不了,一流人才不愿出!他们这样的还算不错,好歹是二流人才,简称二流子。哈哈哈。”
“你还笑!有你这样的吗?”丽娇顺手摸过一包东西就砸了过去,“再胡说我就下车了啊!你是一流人才,你是好样的,你不就仗着有个本事的好老子吗?”
“开玩笑嘛,怎么还当真了?”此时车子正好行至中途一座桥头附近,桥头左侧有一片青翠的柳林,林间有条小路刚好容下谢健这样的车子,大概他早有预谋,说完这话一拨方向盘便扎了进去。
丽娇还以为出了什么状况,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刚想打开车门,可另一只手比她更快。她愤恨地瞪了一眼谢健,却也懒得反抗,她知道大白天的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就看看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招吧,做个了结也好。
谢健觉得丽娇似乎认为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可他还是不敢把手拿开,就这样拧着身子,面对着她。他瞅丽娇低着头侧向一边,满脸的怒气,便也认真而急切地道:“丽娇,我确实有个好老子,可你也看见了,自从饭店开业后,他来过几次?要不是我苦心经营,就算有个总统老子又能怎样?当然了,这有个总统老子谁还会受这罪?其实我不是看不起这些出国的,我的意思是出国毕竟是有很大风险的,更不是常法。多的也就几年,回来后还不是老样子?总不能坐吃山空吧?所以我说要真有本事,就在家里干,干出点样子,这才是长久打算嘛。”
丽娇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后,却是一脸的不屑,她反驳道:“别觉得你说得多在理似的!兴许有你说的那样的人,可志强不是。要不是我逼他,说不定这会儿他的事也干起来了。”
“说到志强,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他。出个国都是被媳妇逼的,你当初怎么就觉得他比我男人呢?还整天的雄心壮志的,憋了几年也没弄出什么动静,就他这样的能干出什么大事?窝囊废一个!”
“你别侮辱人啊!刚说了你仗着有个好老子,你看我们俩有什么?不出国去哪儿弄本钱?再说,他就是打一辈子工我也认了。”
“丽娇,我是有些过分,可我就是不服气嘛!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啊?他有的我都有,他没有的可我有,对你的爱更不输过他!”
谢健此言一出,丽娇似乎一下便败下了阵,努力把头低了又低,很不自信地道:“有一样你没有,踏实。你没有志强身上的那种安全感,这也是女孩子最看重的。”
“想不到你也是以貌取人。”谢健无可奈何地一笑,“丽娇,难道你不觉得是你不理我了之后我才变这样的吗?我是气不过啊!对她们也只是玩玩罢了。”
“是,你玩得起,你有本钱玩,可你考虑过那些女孩子的感受吗?”
“她们?你觉得她们会对我动真心吗?我能对她们动真心吗?更别说碰她们了!”
“再怎么说你也不能自暴自弃啊?谢健,我求你了,放过我吧!就现在这样多好。”
“丽娇,我也求你了!”谢健猛地捉住丽娇的双手,“我知道你心里从来就没放下我,都是因为别人你才委屈了自己。你知道吗?我都快被爸妈逼疯了!求你了!趁现在还来得及,再给咱俩一次机会吧?丽娇,对这种事我真的很无能,我真的是不能没有你!”
一行泪珠自谢健白净的脸庞上滚滚而落。俗语讲“男儿有泪不轻弹”,丽娇心里再怎么坚持,可也藏不住眼中的泪水肆虐。但此刻她不会给谢健答案,因为她自己还没有答案,只轻轻说道:“走吧,店里该着急了。”
【十一】
从树林出来,丽娇与谢健一路上再没讲一句话,似乎都在暗暗地吞咽着泪水。回到家后,丽娇也无心去饭店,吃过午饭就钻入自己屋内,一头扑进了床上。而做妈的只认为闺女是累了,也没多想,她好像从来就不太管闺女的闲事。你睡你的,她只管扛起锄头出了院门。
丽娇这会儿的心情用一团乱麻也无法形容,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虽然志强与谢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但却是她都能接受的,也没有可比性。当初选择志强,尽管有爸的意见在作怪,但她也觉得稳重踏实的志强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然而她似乎感觉心中的天平已开始渐渐向谢健倾斜,似乎已开始后悔当初的决定,后悔不该被爸的意见左右。丽娇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即便谢健为了她几乎发疯,可她也清楚志强更不能没有她。何况“公婆”对自己也是疼爱有加,虽然那时没有答应自己那个的确很无理的要求,可每次取款“公公”还是要叫上爸跟她的,而且今天还把这么大一笔交给她一人带着。这该是怎样的一种信任啊?“公公”完全是把两家人当作了一家啊!
然而无论丽娇如何地翻来覆去,到最后总是会落在谢健身上,不免就害怕起来。她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变得这样了呢?此时此刻她多想志强立刻出现在身边,好像只要志强在身边,一切都会成为假象,一切都会结束。或许是真的有心灵感应,哪怕是远隔重洋,正当丽娇一遍遍小声哭喊着志强的名字时,手机忽地欢唱起来。因为有几个小时的时差,这会儿志强那边正好是晚饭时间,而丽娇似乎也预感到电话就是志强的,忙不迭摸过来一瞅,果然是日思夜盼的未婚夫。可她接通后却只顾着流眼泪,一句话也讲不出。
“怎么哭上了?该不是想我想的吧?”
“美,得你!”丽娇还是止不住抽泣。
“那是为了什么?我可不放心了,我要飞回去啦。”
“哼!要真这么容易,还不定回来几趟了呢!”丽娇破涕为笑,“就想你想的呗,你可别瞎想啊。”
“呵呵,真的是这样,我好感动啊!我也是整天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真的假的?”丽娇忽然就想起了谢健所说的,于是便故意地试探道,“说说你都想我什么呀?”
“呵呵,你这话问得,还能想你什么?想你的声音,想你的笑,反正哪儿都想,尤其那儿。嘿嘿!”
“哪儿啊?去你的!什么时候也学得油腔滑调了?”丽娇似乎有些相信谢健的话了,“哎,说真的,你们这些人真就这样熬着?”
“嗨,不熬着还能怎样?总不能找个临时媳妇吧?哎,今天这些问题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别骗我了!找个临时媳妇不大可能,可国外那么开放,想解决这事还不容易?”
“你听谁胡说的?丽娇,你是不放心我吗?”
“瞧你,紧张什么嘛!”丽娇“扑哧”一笑,“你越紧张我就越怀疑。”
“快别逗我了,就算他们都去找,我也能憋得住,你还不了解我?”
“我当然了解你,要不怎么会逼着你出去呢?可时间一长,谁敢保证你不犯错误?”
“嗨,这一年不也没觉怎就过了吗?相信我,你就等着我回去好好奖赏你吧,呵呵。”
丽娇故意叹口气,道:“唉,随你怎么说了,我又不在你跟前。”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相信我吗?我可是对你很放心啊。”
“你敢对我不放心?”丽娇笑道,“我也对你一百个放心,这事给你个小小警告!”
“哎哟我的妈啊!原就想问问你款收到了吗,没想到让你把我吓出了一身汗!”
“哈哈哈,”丽娇大笑不止,“收到了!哈哈哈。”
“你这丫头,看我回去怎么整你!”
“就盼着你回来呢!”丽娇止住笑,“说实话志强,真的挺想你!”
“我也想你!快了,还有一年,眨眨眼就到了。回去咱就把事热热闹闹地办了,你说呢?”
“那还用讲,你不办我还不依呢。你知道吗,你爸和我爸正打算着给咱俩盖房呢。”
“我跟他们说的嘛,这样回去我就只擎着住新房,娶媳妇了,呵呵。”
“你这如意算盘打得!”丽娇听了志强这话,不知为何鼻子竟又开始酸酸的了,“有空再聊吧,这回电话费可够多了。”
“好,今天就这样吧,注意身体啊!啵!”
“啵!”丽娇用力地回了他一个,甜甜地,却又有些失落地挂了电话。
志强的电话来得很及时,也让人惊喜又感动,但也间接证明了谢健所说的并不是凭空捏造。而且邻村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丽娇也早就从饭店的姐妹们口中得知,她们还拿这和她开了几回玩笑,可她从未放在心上。然而通过和志强这次愉悦地交谈之后,尽管心情一下便大为好转,亮堂了许多,但也就自这个电话之后,心里不知不觉竟硬生生地长出了一丝丝阴影。
【十二】
不管再怎么熬煎,还是觉得日子如流水嘛,一晃明天就是中秋了。今天也是志强与丽娇的新房完工的日子,虽然断断续续地建了这么久,但房子在村里也算是拔尖的了。而谢健还是揽过了钢材的事情,甚至水泥沙子,也是通过他的哥们以最低的价格买来的。这让志强爸和丽娇爸省了不少心,且细算下来,确实也节约了相当可观的一笔钱,两人自然喜出过望,更对谢健另眼相看。
谢健嘴上虽然直说没外人,可心里也是忍不住嘀咕:我这样到底为了什么呢?的确,这是他情敌的事情啊,而且这房子还是为他深爱的人所建的新房,他为什么还这样上心地去帮忙呢?有时为这甚至把饭店的事情都先要丢到一边。或许是他天生热心肠所致,但主要的应还是丽娇的原因。他不想让她为此分心,太过操劳,因为饭店也离不开她。且在他心里还有这样一个想法:不就盖房嘛,能代表什么?
自从柳树林表白之后,这段时间谢健又是饭店又是盖房的,忙得如屁股上抹了蒜一样,似乎忘了爸妈的约定,似乎在故意冷落丽娇。不是欲擒故纵,他只想让自己还有丽娇冷静冷静,他们也的确需要冷静。然而眼瞅着时间已过了大半,可他还在为情敌的事情忙活,确实有些看不懂了。但他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因为那天丽娇的泪水已证明了一切,而且她还能一如既往地来饭店,更给了他莫大的信心,坚信这只是时间与机会的问题。
然而对于谢健的一反常态,丽娇反而是有些不适应了。那天虽然没给他答案,可也没让他伤心绝望。再看他对自己新房的事又热情又主动,心里不免竟空落落的,似乎还很厌烦他这样做。人家已经放过你了,你却又,唉!丽娇啊丽娇,你到底怎么了?她一遍遍问自己。既然谢健已知难而退,丽娇也不再刻意躲着他,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刚来时的样子。但她还是总觉得这有些不对劲,好像有一个更大的阴谋在等着她,随时都有可能让她深陷其中。她既害怕却又渴望,她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作好准备,有没有足够的勇气接受。
今天新房终于完工了,志强爸特意在饭店里定了几桌酒席,晚上打算好好款待一下工人及热心的邻居们,当然还有谢健的那帮好哥们。起先丽娇并不赞成“公公”这样破费张扬,觉得不值。可“公公”却把她数落了一顿,说什么不请谁也得请谢健和他那帮哥们,一个是请,两个也是请,还不如干脆都请来热闹热闹,也显得大方。又说咱这日子也不是以前了,也该跟跟形势了。
“公公”说的好像很在理,丽娇也不再和他争执,又因为到底是自家的事情,便去了厨房帮忙。姐妹们都羡慕他有个好“公公”,盖了这么漂亮的新房给未来的儿媳妇。是啊,新房盖好了,再过半年志强也回家了,人人都替她高兴呢。可她却好像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你看她一边择着菜,心里还是觉着这钱花得就是不值。究竟值与不值,似乎只有她心里清楚。
大概是明天就是中秋佳节的缘故,今晚酒桌上每个人的兴致都很高,推杯换盏的一直闹腾到十点左右才散了。因为太晚了,除了住在这儿的两个厨师,丽娇就让其他人先回了家,她留下跟两个厨师收拾“残局”。而谢健今晚好像喝得并不多,在这种场合好像还是第一次让人觉得真是“太阳从西边出”了。但看他腿软舌短的样,也算可以了。他歪歪斜斜地倚靠在吧台上,望着丽娇在大厅与厨房之间来来回回地穿梭,一个劲地傻笑。
丽娇并不去理会,只管忙她的,很快几个人便清理完毕。她去吧台拿过外套穿上,准备回家。可谢健却很霸道地一把拉住她,道:“太晚了,我,送送你。”
丽娇拨开他的手,道:“算了吧,站都站不稳了,还送我?”
“谁说我,站不稳!”谢健又一次抓住了丽娇的衣袖,拽着她晃晃悠悠地就出了店门。
虽然明天才是月圆之日,可今晚的月亮给人感觉已经够圆够亮了。此时月已上中天,银辉遍洒。而秋风徐徐,秋虫呢喃,路旁清浅的河水里偶尔还会传来几声秋蛙的鸣叫,使得这个靓丽的月夜凭添了几分灵动,几分韵味,几分温情。爽爽的,酥酥的,让人心痒痒的。
然而这样美的月夜,丽娇似乎并不稀罕,出了店门她再次挣开谢健的手,随他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跟着。可快进村子时,她突然听到身后“唿嗵”一声,知是谢健摔倒了。忙回头一瞅,果然见他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她原想不去管他,正好借这个机会甩掉他。可实在又不放心,毕竟他是出于好意,而且万一他真伤到哪儿了怎么办?想到这她转身急匆匆地跑了回去,蹲下身问道:“哎,没事吧?别装啊!”
谢健躺在月光下,表情很痛苦地冲着丽娇一呲牙,道:“你看我,像装的吗?我这衣服,可是……”
丽娇也觉他不是装的,可也没事,不禁抿嘴一笑,伸出手,道:“行了,快起来吧,地上那么凉。”
“你这是在,关心我?”谢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算是吧。哎,你再不起我可走了?”
“别!”谢健装作很可怜地把手举起来。
丽娇握住谢健的手,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拽起来。然而不及她反应过来,谢健已把她死死揽入怀中。丽娇刚要张嘴大叫,可谢健哪肯给她机会,双唇猛地便堵了过去,惊得丽娇圆睁着一双眼睛,任谢健长驱直入,竟忘了反抗。但似乎也就在这一瞬间,她知道她已中计,她所害怕又渴盼的那一刻已来临。随着谢健忘情而激烈的动作,她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味道,这味道甚至比这月光还要妙不可言。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想什么都是多余且无力的。丽娇闭上眼睛,迅速且几乎反客为主地迎合起了那两瓣火一样的嘴唇。然而当谢健的手极不老实地侵入她的衣服,滑向她敏感的部位时,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旋即猛地推开谢健,扭头慌乱地飞奔而去。
不知何时从哪儿飘来一大块黑云,把那枚皎洁的月亮遮了个严严实实,但却没能遮住谢健脸上胜利在望的喜悦与得意。
【十三】
中秋节在老百姓眼里可是仅次于过年的一个大节,这样一个重要的节日,除了过路的司机,附近的人谁还会来饭店。可中午过后,就是司机们也不会光顾了。所以一过午饭时间,谢健他们便早早地关了店门,回家团圆去了。而丽娇今天却一直没有露面,谢健自然明白是何原因,他也料到今天,甚至明天后天她也不可能来。可他并不失望,因为他知道丽娇早晚会回到这儿,回到他的身边。
从昨晚到现在,丽娇的确还在不停地纠结着,挣扎着。她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志强,甚至还认为自己有些不知羞耻。然而尽管她深深陷入自责,可她似乎却从没感觉后悔。一味的自责好像就只为了减轻内心的负罪感,羞耻也只是在别人眼中而言。她彻底乱了,几乎把床都晃散了。
又是在同样的糟糕心情,同样的时间,志强打来了电话。这个节骨眼上,丽娇真的不想接他的电话,可她又没有理由,而且今天还是中秋,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志强不可能不往家打电话。铃声响了半天,她才极无奈地摸过手机。
“这么久才接,忙着做菜了吧?呵呵。”
“哪用得着我插手啊,你们怎么过的?”
“肯定没家里热闹了,这不刚吃完就都忙着往家打电话呢。”
“哦,”丽娇淡淡地应了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坐在那儿不停地咬着嘴唇。
“哎,我怎觉得你不高兴呢?该不是又想我想哭了?呵呵。”
听着志强爽朗的笑声,丽娇心里五味杂陈,良久她才低低地道:“志强,我真的快撑不住了,真希望你明天就能回来。”
“没这么严重吧?我在外面这么辛苦都能撑得住,你可不能对不起我,不是又在逗我吧?”
丽娇不知该怎么回答,不觉眼泪又下来了。
“怎么不吭声了?我知道你准又哭了。唉,我还打算告诉你个好消息呢,看来这个消息对你并不是个好消息啊。”
“看你跟绕口令似的,什么好消息啊?”丽娇听他这样讲反而更有了兴趣,“你怎么知道我听了会不高兴?”
“说好了不许哭啊!呵呵。”
“别卖关子了,快说。”
“今天领导问我们几个想不想再续一年合同。”
不等志强说完,丽娇便沉不住气了,失声道:“你们答应了?”
“呵呵,比我还心急,这种好事当然不能错过了。你知道吗,我们几个在领导眼里是红人呢,其他人想续还不让呢。关键是工资要多出不少,很划算的。我想既然好不容易出来了,机会又这么好,不续那才叫亏呢!”
丽娇只听了头一句便呆了,后面的她根本就不关心,她耐着性子听志强“眉色飞舞”地说完后,冷冷地道:“你觉得机会好,不亏是吧?可我告诉你,你亏的还在后头呢!”
“哎,我就奇怪了,你还真不高兴了?当初可是你逼着我出来的,我不就想多赚点回去吗?”
“志强,两年就够了,咱不用赚那么多!”丽娇抹了把眼泪,“当初我是不该逼你,可我也不想让你在外面呆那么久。”
“好了,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不就多一年吗?这两年你看不知不觉地就过了大半了,再忍忍吧,呵呵。”
“你能忍住我可忍不住!就不能续,续了也得退了!”
“哎哟我的姑奶奶!到底怎么了这大过节的?你以为我就那么愿意续?那么愿意在外面受罪?我为的什么啊?”
“谁知道你为的什么?我看人家说的没错,你们这些人就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住了!”
“随你怎么想吧。大过节的我不跟你在这儿糟蹋电话费,反正我就这么决定了。我想老人们也不会反对。”
丽娇刚要再理论几句,志强却把电话挂了,她把手机没好气地一丢,哭道:“好,到时候你可别后悔,你可别怨我!”
丽娇爸妈在厨房里忙着张罗晚上的饭菜,因为说好了要亲家到这儿来一块过团圆节。听得闺女在屋里又是哭又是喊的,就不放心了。丽娇爸推了推闺女的房门,插得死死的,忍不住就吼道:“大过节的你这是怎么了?哭哭啼啼的多不吉利!”
丽娇慌忙掩饰应道:“爸,没怎么。刚才志强来电话了,想他了呗。他还叫我问您跟妈好呢。”
“噢,可也用不着这样啊?什时候像个大人样呢?”
从昨晚到这,闺女就跟丢了魂似的,吃了饭就钻屋里不出来,饭店也不去,任谁也该起疑心了。可丽娇爸再怎么怀疑,也不会想到她的好闺女跟他的“乘龙快婿”之间的缘分,似乎已渐渐走到了尽头。
【十四】
不知是真的跟志强赌气还是别的原因,第二天丽娇便又去了饭店。果然不出谢健所料,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并且面对他也再不扭扭捏捏,甚至还主动和他开一些暧昧的玩笑。这让谢健一时欢欣鼓舞,信心暴涨。而他俩这些变化在店里其他人眼中,反倒是觉得很自然,没有以前那样让人爱瞎想了,所以更没人在村里嚼舌根了。这还真是一个奇怪的现象。
世间总有很多让人奇怪的事情,似乎只有时间才这样年复一年的毫无新奇之处,且永远不会回头,永远如流水般“哗哗”而过。一晃又迈进了腊月的门槛。这期间,志强又给丽娇打了几次电话,但每次都是以不愉快的方式结束。志强知道丽娇气性大,可他又何尝不是呢?时间一久还真有些担心了,正为此犯愁呢,突然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喜讯,几乎让他激动得落泪。原来这些续签合同的,又干足两年的,竟准许了半个月的探亲假。而他们几个虽然还差点时间,但是特事特办,何况在领导眼中还是一等一的高手。用比较时髦的话说这就叫“人性化管理”,而且还把回家的日子定在了腊月二十八这天,好跟家人过个团圆年。当真是人情味十足啊!当真是喜从天降啊!可这个让人兴奋的消息,志强却没告诉家里任何人,包括丽娇。因为不几天就走了,所以他要给他们一个大大的、实实在在的惊喜。
日子只要开始掰着指头数,再慢也显得快了。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回家的时刻就真真切切到了眼前。心头的喜悦与激动自不必言说,志强一行人早早地便来机场候着了。
今天同样是“庄户人家”暂停营业的日子,似乎这已成了习惯,且同样也是将以一场婚宴而结束,而新郎官便是谢健的那位出过国的好哥们。好哥们的婚礼自然由衷的高兴,但更有一种难言的滋味在心头。婚宴才进行一半,谢健就已大醉,好像最近他酒量猛退,可瞅着又不像是故意的。这帮好哥们知他有心事,却也爱莫能助,又担心他搅了大家的情绪,只好扶他去了楼上休息。而丽娇便独揽起了全局。
虽然谢健知道丽娇早已对自己心有所动,但还是感觉若即若离的。即便他清楚丽娇迟早会跟他在一起,也有足够的信心,可随着新年的到来,他却再也沉不住气了,且苦闷至极,因为与爸妈的约定仅仅还有两天的时间。
昨天晚上爸妈打电话让他回家一趟。一进家门,瞅两人各占着一个沙发,脸均耷着老长,知道爸妈已不能再忍了。尽管他们嘴上说不再管他的事,可做父母的有几个能狠下心的?仍旧是东一个西一个的给儿子往家拽。但谢健还是我行我素,只是象征性地跟人家见个面后,就再没了下文。所以进屋后,他只管立在那儿像个犯人一样的等候审讯。
谢健爸似乎都懒得再看儿子一眼了,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片刻,谢健妈干咳了一声道:“明天是给你介绍的最后一个,也是条件最好的一个,也是你最后的机会。再不答应,明年就把饭店租给别人,没有商量的余地。”
谢健抬头瞅了妈一眼,嗫嚅着道:“妈,您们能不能别把这事跟饭店扯一块?”
“怎么就不能扯一块?就这还压不住你呢?”谢健爸把烟屁股一丢,“你妈说的对,跟你这样的就没商量的余地!”说完气呼呼地进了卧室。
谢健妈放缓了语气,道:“孩子,这个真的很不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再说你都多大了,谁家的闺女就这样在家放着专等着你啊?该回头了!”
“可我明天真没空,十几桌呢!”
“志强,你别以为我跟你爸什么都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我俩比谁都清楚。”谢健妈拍着沙发道,“妈就纳闷了,人家剩下的东西,你还能嚼出什么味来?”
谢健不满地看着妈,道:“妈,您这话也太难听了吧?什么叫人家剩下的东西?”
“噢,这会儿嫌妈说话难听了?好话跟你说了一大筐了,你听过一句吗?你明天没空是吧?那我就拉下脸跟人家说说往后拖一天,这样行了吧?祖宗!”谢健妈愤愤地站起身也进了卧室。
谢健真的快被爸妈、丽娇还有自己逼疯了。这会儿他躺在楼上的小屋里,爸妈的话与下面喜庆的喧哗声,交替在耳边纷扰,搅得他心烦意乱,情绪糟糕透顶。醉确实是半真半假,因为眼看着好哥们一个个都成了家,而自己似乎至今“八”字还没一撇,哪里还有什么心情与他们打闹,陪他们强颜欢笑。他觉得自己已没有时间,妈说的对,这是他最后的机会。而今天更是他与丽娇最后的机会,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放过,错过。
就这样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楼下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因为是最后一天了,两个大厨要赶车,便差一个下学徒去了楼上。谢健听得有人叫门,知道婚宴已结束,忙翻身下床来到楼下,见大厅里已打扫得干干净净,工人们正围坐在一块“嘻嘻哈哈”地闲聊呢。而再往吧台一瞅,发现丽娇似睡非睡地伏在那儿,好像喝了酒的样子。
丽娇确实喝了点,平生第一次,但却是被谢健的几个好哥们在婚宴快结束的时候,硬生生地灌下的。起初还觉没怎样,可当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就觉得有些天旋地转了。然而竟也觉得很舒服的感觉,只是不知道为何,眼皮却打起了架,于是,一溜歪斜地趴在吧台上便睡着了。
谢健瞅这情形,其他人的工资今天是没法结了。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丽娇披上,而后就好歹地把两个大厨的工资给清了,接着又非常抱歉地告诉其他人明天再来取。无所谓了,反正都是本村和附近村的,工人们一哄而散。饭店里又一次只剩了谢健与丽娇两人。
几乎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情景,谢健忍不住一阵狂喜,一颗心更是“扑通扑通”乱跳不已。他关好店门,悄悄来到丽娇身后,弯腰环住她温热的身子,脸轻轻贴在她背上,极轻柔地道:“丽娇,我知道你跟我一样装醉,是吗?丽娇,这是咱俩最后的机会了,说什么我也不能再放手了。你知道吗,我真地撑不住了,都快发疯了!”
“呵呵,什么发疯、不发疯的?你还没,醒酒吧?”丽娇迷瞪着着眼睛道,“你好重,压得我,快透不过气了!”
谢健站起身,拉起丽娇拥入怀中,一边用下巴不住地蹭着她的头发,一边道:“这样舒服了吧?丽娇,我不能没有你,我知道你也一样需要我。”谢健的双唇逐渐下移,动作逐渐加大。
丽娇闭着眼任他一遍遍亲吻着,并不拒绝,她也无力拒绝,因为她此刻更想要眼前这个男人。她尽情地享受着自那晚之后就无法再忘记的美妙感觉,而且还带着几分醉意地喃喃道:“要是,你愿意,今晚,我就是,你的人了,呵呵。”
谢健早已按捺不住,听她此话一出,一把将丽娇抱起,如空手一般“噔噔噔”便奔了楼上。
此刻,志强他们陆续登上了回家的飞机。回家的感觉真好,每个人都激动得脸好像都变了形,恨不得把这个“大鸟”的翅膀安在自己身上,一翅膀就飞回家去。终于,“大鸟”开始缓缓滑行。加速!加速!再加速!片刻之后,听得“呼”的一声响动,“大鸟”一飞冲天。几个人似乎要欢呼雀跃了。丽娇,这个惊喜够大吗?不会吓着你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