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欲望膨胀的世风下,钻探人的贪欲心理
——读张溪芜小说《雾霾》的思索
仿佛饥饿年代的一顿大年三十的饺子,每回读到张溪芜小说,似乎都有这个感觉。近年来,他的小说更有长进。他笔下的每篇小说都像是一盘风味独特的菜肴,饭店里自然是没有的,报刊杂志上刊登的也不多见。他是《运河》这块苗圃里成长出来的优秀小说写手,在全国都属于知名的小说作者。没回读他的小说,都是一种艺术与美的享受。
小说以《雾霾》为题,很恰当。有直白,也有含蓄。直白,说的是天气和空气质量,很符合近日京津地区遭遇到的雾霾袭击。含蓄是说社会,不只是文物,好多人和事,都让人看不明白了,仿佛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这大概就是作者写这篇小说之立意吧!读溪芜的小说,要从他有意选择的不可靠的叙事者开始。“天色已晚,我仍旧被雾霾锁在屋里,憋的透不过气来。”这是开头的第一句话。这句话似乎平平淡淡,却有着奇妙的作用。首先是紧扣题目,这倒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交代故事背景,能够引起下文。有了这个开头,就引出了一连串跌宕起伏的故事了。从开头看,就能显示作者是一位小说创作的高手!
我再三品读这篇小说,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任务的塑造,典型性格的刻画。所谓典型性,我读理解就是此类人物在社会上不乏其人,典型人物只是其中的一个代表,一个符号。但是,在一篇小说里,这个人物又具有其独特的个性特征,就是黑格尔所说的“这一个”。小说篇幅不长,涉及的人物可并不少,虽然各有所用,性格各异,但小说集中笔墨塑造的是牛庄的牛国栋。通过一系列的故事情节,把这位冒牌艺术家的外衣,一层层地剥离。最后赤条条地展现于人世。给人以警醒。让人们擦亮双眼,善于识别形形色色的披着艺术家的外衣到处招摇撞骗。(其实,不只是艺术家,还有所谓专家、神医,都是骗你没商量的,胡万林是一例,张悟本也是一例。前不久,报上披露的发明人造耳蜗的院士也是一例……)
牛国栋何许人也?第一,他不安分。第二爱吹牛,自以为是。第三,总想着一夜暴富,手段就是:威胁、利诱加忽悠。第四,不讲诚信,欠债不还,说了不算。第五,黑白两道,令人生畏。说话喷沫,令人生厌……他本来是村里烧白活的,就是一个给办丧事服务的糊匠,虽然干的是蒙人赚鬼的事,自食其力也不可厚非。就因为不安分,有贪欲,会忽悠,他就由骗鬼变成骗人了。因为他发现好多人有盲目崇拜的现象。就是外地人给家里拍电报所说的“钱多,人傻,快来。”六个字的电报,显示社会的混沌现象。正是牛国栋此类骗子的温床。但作者毕竟是高手。他能让人物立体化,多面性。比如写牛国栋脑瓜好使,灵活机变,实际上就是个“鸡贼”,他一旦发现有利可图,就会不择手段,使出浑身解术。好话说尽,甚至不惜花钱、再比如,他知道“艺术家”不是自封的,要花钱出去参加笔会,就为了得一本证书,就像倪萍得了那个“中华脊梁奖”一样。简直开了一个国际玩笑!而这样的评奖,其实就是花钱买奖,总比那些大师,不花钱,只骗人好些吧!我想绝不是作者对牛国栋之类有丝毫同情,而是为了突出人物的独特个性而已。
其他人物,也写得质朴实在。比如开出租车的“我”。这是一位自食其力的普通劳动者,家里的生活拮据,也想多挣钱,但他实在,干不出坑蒙拐骗的事。妻子关注他的安全,对经济却控制的很严。也许生怕老公出轨,“我”为了挣钱,在外面租房住,夫妻牛郎织女,有个非分之想也字情理之中,于是,就想多挣钱,有个小金库,起码自己花钱方便些。他就像《清明上河图》上的挑担卖货者,小贩要保本,开出租的要保证份儿钱。够了份儿钱,挣钱才是自己的,他就是辛勤的靠劳动挣钱吃饭的劳工。这是街头上劳动者的大多数。为了挣钱,他和吹牛的“艺术家”总是搅合在一起。既是合情合理的,也是情节发展的需要。因为在小说中,他是一个人物,也是客观的叙事者,通过他的耳听,眼观,让披着“艺术家”外衣的骗子,无法遁其行状,可以活脱脱地呈现在读者面前。让人读之,感到真切可信,选好“我”的角色,是作者在小说中最绝棉的构思。一旦选定,满篇生彩。
即使是跑龙套的小人物,稍纵即逝,也各具风采,其中小山东着墨最多。写出了外出打工者的生态,小心翼翼,吃亏也不敢说,干爹向他借钱,他心里知道是有借无还的,也得硬着头皮借出去。他是收废品的,收到好东西,也不愿出手,又怕人抢夺,闹事,他外出也想多挣钱,担忧何其难也。还有小山东的爸爸,虽然小说只写他的三言五语,反映出这位老人有阅历,看得真,小山东的忍辱负重,和他的教育似乎是有关的。除此之外,还有“我”老婆的姨夫,一副学者风采,待人接物,极有分寸。即使在火车上偶遇的老师,也写出了他的气质和风采……
总之,次年这篇小说中,可以看出,作者是很善于观察生活,体察人情的。人物刻画入木三分又写得舒放自如,整篇小说浑然天成,不露一点斧凿的痕迹。几个人物的活动,就构成了一连串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作者的笔就仿佛是一把银光闪闪的手术刀,用以解剖人性里那个贪欲 的毒瘤。揭破世上“假恶丑”的疮疤。小说是以刻画人物为中心的文学艺术品,作者深谙这条原则,人物写好了,小说就成功了。张溪芜的小说几乎篇篇如此。
小说的结构和语言也必然很有可圈可点之处。小说共六小节。每个小节都涉及一个情节的大开大合,独立的请阶段,又似断实连,不可删除或改动顺序,因为情节,手机环环相扣的,因果相生的。看起来,作者 似乎是漫不经心。其实,作者是好下了一番劳神苦思的功夫的。可能是文不加点,也可能是一挥而就。但然你爱读,然你不肯释手,这就是艺术点效果。仅举一例,可见一斑。开头就写出姨父,交代他是个冶金专家,似乎是个闲笔。以后就不怎么提到他了。直到小说煞尾,姨父在冶金方面的只是水平,才正好为小说结穴。这种首尾之照应,仿佛神来之笔,不得不令我拍案叫绝了、小说尚有甚多的妙绝之处。篇幅所限,恕我忍痛割爱,不在举例了。
至于这篇小说的语言,何止是生动幽默,简直是出神入化了,它来自民间,最接地气。符合人物性格。符合此时此地的情境。牛国栋张口就是自吹和忽悠,小山东着急时说话也很实在,直白,小山东爸爸,说话身世度势,甚有城府。姨父说话慢条斯理,颇有老科学家的风度。这里我只想举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饭店服务员的几句话。先写牛国栋大吹了一通之后,“他教过服务员,说你能看出我是什么人吗?小姑年摇摇头,说不晓得。”不晓得“这三个字,真表现出地狱色彩。当牛国栋自吹自己是艺术家时,”小姑娘傻傻地看着他,说艺术家时干啥子的?“当牛国栋问”郭沫若你听说过吧?“小姑娘笑了,说晓得晓得,艺术家时摸锅的,摸锅热不热。” 只有这三言两语,作者的语言功夫展现得何等充分?这是四川籍的小姑娘,家在大山沟里,也许从来就没上过什么学 ,她哪里会知道郭沫若这个人?她很早就是饭店的服务员,对锅灶特别熟悉,说个错话,就使小说有飞白的幽默。无厘头的效果。不必交代小姑年的身世,几句话就够了。这里主要写牛国栋善于在无知者面前显示能耐。他之所以忽悠成功,屡试不爽,就是因为这样的无知者太多了。有的人看起来门门道道的,甚至以为在古董上很懂行,但实际上,和这位小姑娘也差不多。认为慈禧当过皇上的,把商汤和商鞅弄混了的,绝对不在少数。在北京的潘家园古玩市场 转悠准备检漏的人,好多被打眼,也是顺利成章的吧。作者为何要写这小姑娘的几句话呢?作者的深意是写社会。写文学的边缘化,写今日华夏人好多人不懂文化,顶多是半吊子水。小说中的一干人物,都为这块所谓“金砖”忙和,就说明了,一些善于忽悠的人很有市场,文化骗子近些年来层出不穷,屡禁不绝的原因就在于此吧!
我读过几篇张溪芜的小说。用宋代人常说的口头禅便是:“端的写得好!”这样的小说,放到《人民文学》上,也不失为一篇小说佳作。提到《雾霾》,作者认为还欠火候,我觉得已经是绝佳了。他是写小说的行家里手,在艺术创新上有永不满足。他是绝对不会用文字垃圾糊弄人的。他写的小说,数量不多。篇篇精彩。在小说的人物刻划,情节设计,叙述语言,我概括为他的三绝:一是人物刻划的入木三分,个性突出,大大丰富了小说的人物画廊。此为一绝。二是情节发展的自由流动,如苏轼所说的:“如水之覆地,行之于不得不行,止于不得不止也。有时犹如细水长流,潺潺媛媛,有时又蓄势待发,石破天惊。刺猬二绝。三是语言生动幽默,来自民间,接着地气。读溪芜的小说,语言的优美,常常令我心驰神往,语言的幽默,常常又令我忍俊不禁。此为三绝也!我想赞一句:“这才是汪曾祺的风格,散发着艺术的功力和魅力。”2013年,《运河?文学季刊,有这篇小说扛鼎,就足以在世人面前扬眉吐气了。这里可能走出享誉文坛的大作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