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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外,三辆载满男女老少的农用三轮车飞一般地狂奔……
韩冲家哀乐声声,白幡飘飘。
前来吊丧的亲友和看热闹的乡亲在院里进进出出。
满院子人山人海。
堂屋正中静静地躺着韩冲母亲的灵柩。
父亲韩山岭和奶奶陈氏伏柩痛哭,悲痛欲绝。韩冲和弟弟韩昊披麻带孝凑在灵旁,长一声短一声地哼着。爷爷韩孝天双手抱头蹲在一旁,时而发出一声沉闷的哀鸣。
这时,四爷韩孝纯和五爷韩孝清领着一批人急急地闯进来。韩孝纯惶惶地对韩孝天说:“二哥啊,你们快躲躲吧,赵家的人就要到了!”
村里,三辆载满男女老少的农用三轮车飞一般地狂奔……
韩山岭泪流满面地说:“不,不,我不躲,我没错啊……”
韩孝清说:“孩子,别糊涂了!这哪是说理的时候啊?!”说着,便指挥大伙把韩山岭和孝天夫妇往外拖。他们三人都大哭着,挣扎着,坚决不躲。
这时,院外响起了一串鞭炮声,又听一男傧相高声喊道:“娘家人——到!”大伙皆喜,遂止了行动,却把韩山岭三人团团围住,做好了解架的准备。
韩孝纯忙对韩孝清说:“老五,稳妥点,这就交给你了!”言罢,他便拉起韩冲兄弟到院外接赵家人了。
院外,三辆农用车先后停下,车上的人纷纷跳起,饿虎下山般地扑进韩家小院,根本不顾磕头哭迎的韩冲兄弟……
韩冲的大舅赵文龙领着一伙人凶神恶煞地撞开人群,抢到韩山岭面前。韩山岭连忙挺起身,说:“大哥,您听俺说……”
不等韩山岭说完,赵文龙早就一拳打在韩山岭的左眼眶上,骂道:“他娘的,我打你个龟孙,打死你个龟孙子!”赵家人拥上便打;韩家人拉起韩山岭和韩孝天夫妇便逃。赵家人的拳头雨点般地打在韩家人的身上;韩家人忍着,拖着韩山岭三人往韩孝清的家里跑。
韩孝清领着众人把韩山岭三人拖进院子了,又吃力地顶上大门。
门外赵家人疯狂地砸门踹门,大骂着。
赵文龙起得一跺脚:“他娘的!还是让这门龟孙子给跑了!”
“啥,跑了?”韩冲的姥爷赵洼大怒,他怕案而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文龙,那他家里的东西给砸了,狠狠地给我砸了!”
噼里啪啦!
砸了!碗碎了!茶瓶也摔了!
地上一片狼籍……
村妇甲:“唉,冤啊!”
村妇乙不解地问:“咋?”
村妇甲:“你不知道,那天落黑儿(傍晚)下大雨,韩冲妈在场里跟村长嘛骂了一架……”
村妇乙:“她跟村长骂啥呀?”
“还不是因为韩冲妈想要个闺女,村长不让。在麦头里,村长又强迫他结了扎。——当时,村长气红了眼,调过叉要打她。幸好被俺撞着,好说歹说总算把她劝回家。谁想啊,第二天她竟喝药死了!”
“噢,山岭知道么?”
“他当时好象没在场……”
村妇乙警惕地朝四周看看,却把食指竖:“嘘——小心让人听着了!”
赵文龙将一摞盘子抡过头顶……
韩孝纯对着韩冲兄弟一阵耳语……
韩冲兄弟扑上去,一人抱住赵文龙的一条腿,哭:“大舅啊——”
赵文龙大怒,他一用力,一脚踹开一个,把他们踹得老远。接着,又不失时机地把那摞盘子在韩冲面前摔开了花,吼道:“抱啊,你还抱啊,再抱我就摔死你!”韩冲吓得一骨碌怕到韩孝纯的怀里,放声大哭。
赵家的女人们却把韩家的衣服抱到院中,放火烧着……
韩昊扭头看见二姨妈正要把他的一件新衣服扔进火里,便哭着扑上去,跟二姨妈抢衣服。“二姨啊,那是妈妈给俺买的新衣服,不能烧啊!”
韩昊和二姨妈个执衣服一端,互不相让。二姨妈猛地一用劲,扯回衣服,韩昊跌倒在地上。二姨妈狠狠地把衣服扔到火里,恐吓道:“昊儿,你若再闹,小心我把你扔火里烧了!”
韩昊吓得慌忙爬到韩孝纯的怀里,大哭:“四爷,它把我的衣服烧了……”
韩孝纯不禁老泪纵横,他仰天哀鸣:“老天爷啊——”
韩孝清家,韩山岭紧紧地抓住韩孝纯的手,睁大惊讶的眼睛紧张地问:“啥,四叔?他们把东西都砸了,把衣服都烧了?”
韩孝纯痛苦地点点头,说:“唉,这算哪门子事啊这?”
突然,韩山岭失魂落魄地站起身,他乱抖着双手,喃喃地说:“哦,都砸了,都烧了……”不觉间,他竟大笑起来。“哈哈哈,让那门子龟孙砸吧,叫那门子龟孙烧吧!老子啥都没了,老子还怕谁!哈哈哈——”
陈氏却大哭起来,“咋了,山岭?娘可经不起吓了……”
山岭戛然止了笑,“扑通”跪在父母面前,泪眼婆娑地说:“爹,娘,孩儿不孝,让您受累了!今儿,就让孩儿再不孝一回吧!”
韩笑天大惊:“啊?山岭,你可千万别做出什么傻事啊!”
山岭一把拉过韩冲和韩昊,说:“爹,娘,俺啥都没了。俺求二老,让俺爷仨儿外粗寻条生路吧!”
“不行呀,山岭!我舍不得他们兄弟两个啊(我的孙孙)!”陈氏说着紧紧地搂住韩冲兄弟,生怕别人夺去似的。
赵洼咬牙切齿地骂:“兔崽子,我叫你不出来,——文龙,把他的房子给我拆了!”
众人大惊。
“赵洼,你真他妈的混蛋啊?!”突然,一个颤巍巍的声音传过来,众人扭头看时,却见韩冲的大伯韩山梁搀着老态龙钟的韩老太爷走向赵洼。一青年忙给韩老太爷打座,韩老太爷没坐由山梁扶着。
“赵洼啊,你咋恁横啊?”韩太爷说:“凭你当过咱大队的队长,有势力?凭着你的仨儿子,有威风?哼,老夫有六个儿子,大大小小二十来个孙子。我不是跟你吹,只消俺一句话,我的孙子和你儿子干起来,五个干一个,还有抱衣服的!再说了,照你这样闹,只要俺往派出所打个电话,你们都要拘留!你信不,赵洼?”
赵洼一声不吭,额头上却是汗涔涔的。
“咳,我本不想去关你们小一辈的事,我不希望韩赵两家打起来,也不 想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一个个被关进拘留所!为啥?为了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交情!为了一个死人,两家活人撕破了脸,犯不着!”
赵洼讪笑着,说:“嘿嘿,大叔说得对!——大叔,您坐!您看,山岭要是不躲着俺,俺能发火吗?”
韩太爷坐下,冷冷地哼了一声。
赵洼依然讪笑着:“大叔,俺就听您的!那您——就叫山岭出爱,咱们谈谈?”
韩太爷笑道:“哈,算你乖巧!山梁啊,叫你弟过来。”
韩太爷和赵洼背靠一张方桌坐着。韩山岭牵着韩昊和韩冲跪在赵洼面前。韩笑天夫妇相互搀扶着,站在山岭的身后。
韩山岭泪流满面地说:“爹,那天落黑儿下大雨,我要她回家拿油布。她说她刚刚动了手术,走路不方便。我就没有再强求她,自个跑回去拿了。等我 从北路匆匆赶到场里,她就不在那了。等俺忙完回到家,她却躺在床上睡着了,我忍不住数落了她几句。可俺万万没有想到,第二天……她竟喝药了……”
赵洼冷冷地哼了一声。
韩山岭继续说:“爹,俺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俺骂了她几句,但俺没动她一根指头啊,——不信,您检查她身体啊!”
“哼,我且信你!你爷说的对,咱不能为了一个死人,伤了活人的和气。——但是,我会慢慢查明的!”赵洼说,“自从俺闺女嫁到你家来,没吃过一顿象样儿的饭,没穿过一件象样儿的衣,——就这样,死了!你总得把她好好扎裹扎裹吧!”
韩山岭说:“爹,俺都按您的意思做了。棺材是上等的柏木棺,衣裤鞋帽全是名牌,如今,俺已经借了一万五千元的债了……”
赵洼冷笑着说:“哼,我要你还买!金戒指、金耳坠、金项链,还有金手镯、金脚镯,一个都不能少!”
韩山岭慌忙跪移到赵洼的脚下,连给赵洼磕了三个响头,“爹啊,你就发发慈悲,给你的俩外孙留点吧!他们要吃饭穿衣还要念书上学啊,爹!”
韩冲摇着赵洼的腿,天真地说:“是啊是啊,姥爷,我还要念书上大学哩!”
“念个屁耶!”赵洼大怒,他指着韩冲的鼻子吼,“就你?哼!你要念成了仙,你姥爷我就把赵字倒着写!”
赵洼的一番怒吼,吓得韩冲睁大惊恐的眼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