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毋容置疑，古今中外文学发展的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作家人格与文学精神的不一致性，甚至出现过作家的人格分裂、双重人格和多重人格的不正常形象。应该知道，出现这些情况的因素是相当复杂的。
　　首先，它是人格结构双重特点所决定；其次，又是社会事物复杂性所导致。象世界上任何事物有正有负，有美有五一样。人格做为一种结构体，也有双重特点。假若人们在自己的行为中，选择并养成了被人们评价为正的人格特质，与之相反的负的人格特质就处于不能成为行为的一极。然而，由于社会的复杂性和人的思想行为的复杂性，为适应其复杂特点，有时可能在人格上出现两种人格特质兼而有之，各有用场的现象。这也是可能发生的。学术上把这称为人格冲突。
　　作家，做为人也是生活在社会和历史的发展中的，生活在纷坛复杂的现实的各种矛盾中的。他有现实人的生老病死和喜怒哀乐。但他作为作家，特别是大作家，又是人类精神的先锋和历史事件的敏感者。摆在他面前的现实与理想的冲突，世俗思想与超前思考的斗争，个人实际利益与精神追求的矛盾等等，要比常人强烈得多。在这里，‘精神的先锋世界与外部滞后的自然世界，迫求的上升人格与下堕的人之生物本性，在人向自我生成中，在人的人格成长巾形成两股反向的控制力，使人处于感性与理性、理性与现实、族类与个性的缠绕、纠结中，由此凸现出的含蕴作家创作精神的文学作品便不可能是单纯、同一的，而必然表现出复杂纷繁的形态。”所以，作家人格中种种矛盾复杂的形态也可能或直或曲、或正或反地表现于作品中，甚至形成人格与作品内容的不一致性，除过对具体情况可做具体分析外，也是应该予以理解的。
　　一般说来，作家人格与文学作品中所反映的精神品格出现不一致性、不统一性、既有作家主观的原因，也有创作活动中许多客观因素的制约。其情况，或因人而异，或因作品而异，我们不妨从多方面去进行思考：
　　其一，可能是作家的生活观和艺术观存在着一些差异或矛盾。正如烙守着老实实的生活信条，性格内向，不苟言笑的读者，有时也钟情于浪漫主义文艺作品，喜欢形式华丽、文采风扬的读物一样。
　　其二，文艺作品对客观世界的描述和反映，是一个相当复杂，充满着微妙因素制约的过程，而且其表达范围也相当广阔；但作家人格的表现范围，主要来自道德范畴，受道德规范的检阅。许多作品却不仅仅是接受道德评价的。
　　其三，作家意志力量本身比较脆弱。或受某种外在压力的作用，或受某些利益的诱惑，或因某种观念所左右，或受审美认识水平的限制，在作品内容的表达上与作家自身思想人格出现某些错位现象。
　　凡此等等，不一而足。
　　总之，绝不能将作家的现实人格或作家人格在某一阶段的暂时表现当做作家人格的整体；更不能将某些生理、心理或病理中的精神现象夸大为作家整体人格表现。应该重视作家创作过程中能动的创造力和对自我人格中各因为的统一能力。这样，文学做为一种精神创造，也就更具有它的神圣意义。

八

　　我们还应注意到，作家该如何认识、尊重和捍卫自己的职业人格的问题。
　　凡是真正伟大的作家，都很注重作为作家的职业人格。这，已是为中外古今文学发展的历史所一再证实了的。
　　我国东晋时期的著名诗人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耿介不阿的品格，一向被传为文苑美谈。
　　19世纪中、后期，法国著名科幻和惊险小说家凡尔纳的作为，更是对当今的一些“文学写作者”，不无讽刺和教育的意义——
　　凡尔纳有一部名著《八十天环游地球》。写的是主人公福克为了赢得一次打赌，要在80天内绕地球一周，他必须惜秒如金地赶路，准时回到伦敦。但旅途是相当艰难的，许多妙趣横生而又异常惊险的事件接踵而止，吸引了广大读者的心。小说在写作过程中便在《巴黎时报》连载。主人公的命运成了当时人们谈论的中心话题，甚至伦敦和纽约的记者每天都要用电报稿报道小说中福克旅行到达的地点。
　　更有趣的是，当小说连载到福克在纽约误了轮船的时候，经营横渡大西洋的各家公司老板，纷纷登门求见凡尔纳，请求作者把主人公安排在他们的船上，只要写明船号以作广告，便可以巨额金钱付之。然而凡尔纳为了忠实于自己的艺术创造，都—一拒绝了。
　　后来，凡尔纳的名声大振。美国一些报纸商人为了招来生意，便纷纷向凡尔纳约稿。结果凡尔纳在一些大资本家的请求下，寄出了一部讽刺美国社会的幻想小说《机器岛》，写的是资本家用钢铁造了一座流动的岛，夏天开到北方避暑，冬天开到南方御寒。百万富翁们在岛上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最后，由于两大财团争权夺利，互不相让，各用一组机器向相反方向开行。这座船岛终于被拉碎，沉入海底。当资本大亨们好不容易特约到小说稿的时候，捧着书稿却茫然不知所措。
　　陶渊明和凡尔纳的作为，说明了作家的职业人格是不应被高官厚禄、物质金钱所撼动的。
　　事实上，作家作为一定社会文化形态下，具有强烈的思想与艺术个性的精神生产者，他们职业人格的极致，就是为满足人们的精神文化需求，不惜为艺术事业而献身。
　　当然，我们不能否定，在商品经济条件下，作为精神产品的文学作品，也或多或少，不在这个场合，便在那个场合带上了商品的属性，许多文学作品要得以传播，也不得不以商品的形式进入流通领域。这肯定要受到市场经济、金钱关系的趋动，控制和影响。但是，真正的作家应该明确，自己的写作首先是为了满足广大人民群众的精神需要的，是具有很强的精神目的性。当精神创造的目的与物质利益的诱惑发生矛盾时，绝不能在金钱面前丧失了作家的职业人格。

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