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的池莉
池莉是残酷的。如果一只手很美,她便会尖锐地告诉你:“指甲缝里积满了黑色的污垢。”隔着文字,我想象着她的目光:七分犀利,二分嘲弄,还有一分漠然和不屑。爱之深,故责之切。那些看似刻薄的描写或叙述里,蕴涵着她对种种生存状态的殷殷关注。她在写作日记里如是说:“我们应该怎么活着啊?我们是依靠什么在活着啊?寂寞和热闹,辛劳和安逸,贬损与荣耀,它们都依据着什么?它们又在如何左右我们的人生呢?对于这一切的拥有和丧失,舍弃与获得,我们的力量从哪里生发出来呢?朋友啊,我用什么来安慰你和我自己呢?最后,我明白了,用小说。”
作为汉派小说的领军旗帜,池莉的小说一直众说纷纭。《有了快感你就喊》,是池莉新书的名字,也正是这个名字再次带来种种争议。对此,久经考验的池莉挥挥手,语气有些俏皮:“外界的说法可以存在,但和我本人是没关系的。其实被骂要比被吹捧好。骂是注射疫苗,被吹捧是灌输营养,营养过剩是非常可怕的事情。被骂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很酷。再说,只要名字被提及,姑且就算见报率吧——这是谁说的?王朔说的。”
尖锐的池莉
谈及对优秀作品的认知,池莉再次表现出她的尖锐。在阅读《政治自由主义》(约翰·罗尔斯著)时,她感悟:“不少所谓优秀的小说家,作品靠熟练的文字技巧架构,骨头就是道德信念,或者中国传统的道德信念,或者先锋的西方现代道德信念。当然,这样的小说会博得少数教条僵化的学院研究者的赞赏,因为这些骨头正是他们研究的东西,看得见摸得着……读者正在唾弃简单廉价模糊的花拳绣腿式的小说,而大胆勇敢地喜欢着他们自己的作家。”
说到作品中包含的意义或问题,池莉指点着身旁葱绿的塑胶盆景:“比如说这盆花吧。人们制作了它,将它放在这里。你一定要说它有意义,当然也可以。因为它装饰了这个房间,或者说起到了别的什么作用。但作为一盆花,它存在于那里,它本身就是漂亮的,是一种天然的美好的事物。小说创作也一样。写作者用文字、结构等等组合成一个整体的形象,这个形象能潜入到人们心灵的最深处,能由衷地打动人,作品就成功了。虽然,站在文字之外,你可以对它进行多层次理解。”
低调的池莉
生活中的池莉比较低调。她的持续走红很可能与她的保持低调有关。成名后的“躲藏与逃离”,是池莉的终身梦想。“我不要借助现代传媒的宣传,我只要我的小说在读者当中口口相传。”一个人取得大名并不太难,难的是始终如一地在我们这些读者的心目中保持自己的地位与形象。事实证明,这种始终如一的保持一般只能是默默地而不是噪聒地取得的。作为一个作家,池莉的处世态度可能是最能体现作家这种个体劳动者的特征了。她曾对自己提出过一些做人的要求:……不请任何名人看稿和写序。不要求任何理论家看稿和写评论。不参加任何要求作家自己送评的文学评奖。不在任何文学评奖活动中有任何活动。不要求出版社的规格。不主动召开自己作品的研讨会。不到处送自己的书籍,除非对方需要。不在任何电视台作为嘉宾出镜……
池莉一直在身体力行地这么做。池莉从不参加文人的聚会,倒是和做读者的很谈得来,时不时地与读者交流。池莉在避开热闹的同时,严肃得近乎苛刻地进行着自己的写作。她深思熟虑,字斟句酌,决不轻易出手;而一出手就能赢得一片喝彩。池莉不主动送奖却年年都获奖,不要求评论却一直有理论家在评论,不愿意上电视也一直有电视镜头在对着她。正是她这么多年默默地不事张扬的写作,让人们看到,一个人只要努力去做就能够得到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