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人生
小友克友(隐其姓)小我十多岁,大别山区光山县人,地理上属于南方,为河南省辖县,归信阳地区行政区划。克友聪敏好学,家学渊源深厚,但家境贫寒,身微而言贼,又属孤门细族,无亲党之援,很早缀学,南下深广务工,数年后,识勃发,无所不通,无所不精,先卖摩托车,后修摩托车、汽车。海边得水气亡先,养育得小友雄姿英发,一表人才,风流倜侃,只差羽扇纶巾。一时间涤广打工族妹中,乃至港澳富姐,无不垂涎三尺,延颈梵香以待之,甚若奶欲穿。然克友言谨慎行,自律以洁,思亡梁园虽好,终诽吾家,一切淡然处之而已,自修大专,自续大本,由文秘专科直致金融研究。几年间,一介布衣而西装革履,出入于五星酒店,穿棱于达官富遗之间,以致有女模特为之自杀,女演员威胁强奸以求达到目的,克友主尖付裕如,一一解决,未伤天地之和气。此种功夫修养,学识卓见,足让我这个老大哥滇颜无地,不得不敬而远之,以免攀附之嫌。
约二年后,交接克友来信,我奇怪他为什么不打电话,拆住读稿心下黯然,更不知所以然,信中写道,如今他以出家为僧,常伴青灯古佛,并问我佛所说“安祥”之意,并劝我留意佛家之学说,闲时追踪儒家之本意。我莫名其妙又是个急性子,匆忙治装,急乘三十七次特快列车南下信阳,急欲一见、令其还俗。好者当养,婚龄当婚,二十多岁年纪,岂有出家肥戒之理?来到他家所属之村民小组,找到他家,我第一生理感觉是全身冰凉。房倒屋坍,人去无踪,徒剩一丛细竹,密也不密,稀也不稀地在那里活着。第二个感觉是我即使找到他也无回天之力,使其回到人间正道了。
没细打听,他的事在附近几县早以传遍,以是茶余饭后懒得谈的话题,但这个话题却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有真实的人,而且真实的人至今还活着,只是另两位已化成两缕香灰,烟消云散。
南方尤其南方农村,有早婚习俗,却少早恋习惯,早婚习俗不受法律治约,家家如此,人人如此,法不则众,谁也无可奈何,以致计划生育只是一句话而已。为生一个男孩儿,可以在生了六个女孩以后怀孕。像旧离笆上爬着的赖瓜,别看模样不好,没人理没人管,没人疼爱,惟一的优势是籽多。我了解克友的婚姻态度,他早看重了表妹倩英(代名),俩人暗恋多年,被双方父母及双方家族所一致阴拦,二人痴心不改,发誓不生孩子,领养孤儿。克友父母迫于独子孤行只得同意,托媒人到倩英家商量此事,结果媒人连口茶也没喝上就被赶了出来。倩英被父母从南方海边招回家来,用几十双眼睛锁住,严禁她与克友来往。不住邪的克友老弟辞了副总经理职务,回到老家光山县城,开了个摩托车店,边卖边修,很是红火,与倩英照样明来暗往,搞得两家亲戚关系即紧张又微妙,也搞得风雨满城,传说得血乎流拉,难怪,人嘴两扇皮,舌头不是东西。
男大当婚,女大不可留,克友父母苦口良言,为儿操心,身心憔悴,都将病倒,在习俗习惯父母之命的制约中,克友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没有和倩英私奔。他接受了媒人介绍的小燕(化名),一个年青漂亮,远近闻名,挑了若干个小伙子的姑娘。彼此年龄已大,加上克友与倩英的关系人人知道,双方家庭都愿意快刀斩乱麻,立马结婚,以平息风波,一切纳入正轨,生儿育女过日子。
婚期定好以膈半个多月,克友才知道自己哪天要入洞房。请阑送到倩英家中,她才知道克友要和别人结婚。望着父母得意的神色,想着父母曾经臭骂克友家的贫穷,倩英暗下着心。婚期临近,小燕父母向克友索要二千八百无彩礼,说是家家如此,自己姑娘不能卖的太贱,这个数目已经给克友打了二千二百元折扣,并且说这个数目拿到孔夫子那里也说得过去了,少于此数花轿别想出门。克友偏偏不信这个邪,一分钱不给,你爱来不来,一直僵持到结婚当天,亲朋满座,喜乐声声,天将正午仍不见花轿返回,连亲朋都预感到这事要闹大了。
此时倩英在家中盛妆打扮,告诉父母,说自己怀上了克友的孩子(事实上在南方也确实发生了关系),召集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上吊跳井,一条是赶在克友拜堂之前送她去和克友入洞房。扯开的褥单子布条八已经挂在中屋的门楣上,眼看倩英要上凳子,吓得母亲一屁股坐下就一直没起来,父亲急忙答应立即就扑,一定赶在小燕前面。一边说一边劝;你想从一而终不辱家门这是好事,要是把孩子生在咱家里,那全家人都没脸活着。
小燕父母其实早相中了克友,小燕本人更是一千个乐意。那二千八百元彩礼不过是图个面子,免得被人说三道四地骂自己把闺女白送了人。事到临头看到小燕焦急,也顾不得许多,只好让小燕草草上轿,吹打而去,此时已近中午。也就在此时,倩英以亲戚贺客的身份,在克友家庆幸找到克友父母,说是即然小燕不来,那就成全倩英克友也算救救急,否则今天这叫什么事儿啊。克友父母感激涕零,立即拜堂成亲,弄得亲朋好友,看热闹的大人孩子瞠木结舌,不知这唱的是哪一出,谁的脑袋也转不过向来。
这人消息,电波一样传播出去,正走在半路的小燕跳下轿子,一头扎进水塘,众人急心救起,已经半死,又忙着送往医院。小燕出院后自杀了八次,没能成功,家中昼夜有人守护,克友听到这个消息感内疚,暗中探望了一次,他探望以后小燕便剃去青丝走思了尼姑庵。因为小燕的关系,克友与倩英的密月也寡如淡水,双双开始偷着算命卜卦,求佛问神,克友开始深研儒家经典明理学,越陷越深不能自拨,以致每天不说一句话,说话便神神叨叨。倩英觉得既对不起克友,也对不住小燕,她开始没身处她的考虑小燕的遭遇,一个被人在结婚那天给休了的女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而使其被休的人正是自己,佛祖不会饶过自己的罪过。
一天,突然传来又一佳话:小燕和一个小和尚偷着私奔了,克友脸上有了如释重负的轻松与难得的喜色。第二天又传来一个消息;小和尚玩儿完了小燕,抢了她的钱(其实只有二百多块钱)把她给杀了,尸体被抛在盛开油菜花的田里。第三天倩英神经失常,疯跑着不知去向,居然没人能追得上她,当追赶她的人喘息着来到她消失的山崖边时,不深的山下,倩英仰如一朵尚血的杜鹃花,空中的布谷鸟在“不苦”“不苦”她叫着。第四天,克友走进禅林净室,从此未出山门一步
在克友的净室见到他,我很吃惊,他平和地望着我,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乎 不认识我,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乎也并不认识我,他的佛案摆着三本书《安祥集》,似乎是东南亚一带佛教界出版的新书,《太上感应篇》和郑玄注释的《礼记》。望着这三本书,我知道,一切都晚了,一切都不可挽回了,我只能回家。我无法把他拉回人间世界,我无能力力了。临别我还是提醒了他几句:你不是苏曼殊也不是李叔同,即便你是他们那一类出身的人,即便你想学他们,可他们都是吃喝嫖赌玩够了,才找到庙里将养身子的,即使佛祖,他也没能真正大彻大悟。
他一语未发,也没起身送我。当我走出庙门时,我知道,这一墙之隔以成海天之遥。我血液倒流,仿佛被脚下的土地吸净吸干,二十几岁,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呀!就这么毁了?由此我又想到影响这三人命运的儒家与佛家,我想说:谁举起孔丘的牌位当金盈,我就是叔梁纥。谁把释迦牟尼弄活,我就一刀捅了他,看他能轮回几世。什么这教那教!我曰他这教那教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