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省蠡县留史镇，是中国北方乃到全中国最大的动物皮毛集散地和粗加工地，留史镇周围的人，千百年来，世代以经营皮毛为业，大人小孩儿，无不懂皮毛者。在留史镇讲外行话是要被人笑话，甚至被人蒙骗的。老皮毛商世代相袭相传，将全国各种动物皮毛，尤其羊皮，分成若干等级，行话叫做华北路、东北路、西北路、南方路，各路毛皮质量不一，价格不同，相差悬殊。其中最不值钱的动物皮毛是南方路，西北路中又分陕甘路和新疆，在众多皮货中尤以新疆路贵重，价高质好。新疆各地区都在留史设有办事处或转运站及经销点，把新疆的羊牛马皮从这里销往全国各地，或者由此直接出口国外。

笔者几天留史，又亲到新疆，通过亲身体验，才知道为什么新疆路毛皮如此贵重，居全国之首。

动物毛皮的成色好坏，一是与气候有关，越寒冷的地方毛绒越好，略寒的地方皮好，寒暖相宜的地方毛绒均佳。一是与水草有很大关系，这也是最重要的条件。

新疆天山南北，尤其北疆，水草丰茂，是新疆最肥的地方，天然的天山雪化水，流向山下，滋润各各茅草，有几十上百种之多，水清凉而无污染，茅草丰密而坚硬，初生的划像中原古代妇女纳鞋底用的锥针，如果赤脚踩上去，脚肯定会被扎破，让你热血四流，疼痛难忍。这种草因土质与天山、昆仑山雪水的原因，与任何地方的牧草都不一样，它在坚硬中有丰富的营养，含有任何一种矿物质，是再好不过的天然饲料。牛羊－遍一遍地啃，草一茬一茬地长，牛羊马的粪便又营养了原本丰厚的牧地，一条天然而谐和的生物链，循环往复，使天山南北成了地球最后一片净土。

新疆的水都是天然的雪水，河流虽然短促流急，消失得也快，但那河水一年四季冰凉，如中原内地，三月初时刚刚解冰的河水尚有冰块一样，炎热的夏季感觉尤深，那水纯结清澈冰凉刺骨，没有敢赫脚裸腿淌水过河，必须穿着脱鞋，而且最好是高腰的，如果河宽，你必须在河洲的滩涂中稍作休息，暖暖腿脚，否则就有过不去河的危险，弄不好腿脚痉孪小命不保。正是这天然的雪水养育了天然的牛马驼羊，养育了一代代西域人，养育了现代新疆人，也使新疆的动物毛皮贵重天下，名扬天下。

感谢天山与昆仑山、阿尔泰山之余，真应该感谢左宗棠，没有这位晚清重臣抬棺西征，也许就没有了今天留史市场的新疆路，没有左宗棠也就没有了我们今天的伊犁河谷甚至喀什噶尔以东的广大地区。爱国爱家的人不一定爱朝庭，西太后不一定喜欢左湘阴，今天又有谁感谢西太后而忘却了左宗棠呢？为新疆丰美的水草我在深夜浮一大白而酣然入梦。

再忆江南

十多年时间，我每年春天都要下江南。清明节后，四月八日二十四点以前，准时乘车南下，这已是多年习惯，不去不行。只有一次例外，因为健康原因未能成行，又因为没去江南而使病情加重，忆了好一阵子江南。

南方是水做的花儿编的，北方是土做的泥巴捏的。我喜欢水做的江南，喜欢那大江大湖，小桥流水，渔歌晚唱，淡烟村郭，梅西黄酒，喜欢二月剪刀裁出的梅绿花黄，那春见染绿的茶园梅海，多么令人陶醉呀！我甚至更喜欢江南山野水乡，那些村姑未经修饰的单调，那是一道纯绿的自然风景。

一位南方朋友曾对我说：你个头儿像南方人，长相像北方人，尤其像东北人或者山东人，不了解你的人认为你粗犷豪放，只有了解你的人才知道你很细腻深刻，像南方人的性格。但你与南方人的最大区别是尖刻，有时简直就是刻薄。他的话使我想起两句歌词：我很丑，但我很温柔。

年初以来，旧病复发，几有告别红尘之感，正月初即住进医院，一个多月时间，未见康复，时好时坏。我虽非惜命之人，但却深惜今春的江南之行，有如三春之柳“黄了”，只能在家迎春（我称下江南为迎春），在家忆江南了。这使我悉肠百结，惆惆怅怅，失魂落魄。四月的江南，诗意的山水花鸟，诗朋故旧，多想一一地探访你们，多想和你一起携酒江湖之间，醉倒于桃花染红的香泥路上，呼吸江南那芬芳的气息，拥抱那日出时的江花，渴饮春来的绿色江水，能不忆江南？

已朽的身躯，辗转于床第之间，输液滴管之下，误了江南的约期，人生至此，夫复何言！再忆江南之余，我仍深恨那个过去了的年代，那个由生产队长、大队支部书记强奸民女，强奸民意的时代，那个搞垮我身心的时代，那个使我贫穷得吃不饱穿不暖的童年时代、少年时代，即便我死了，也将衔之而去的时代。感谢改革开放吧，改革开放使我有了看病的钱，让我苟延残喘，可以延长几天死的期限。

误了江南之约，此乃天意，第一次误约，我写了那么多诗句，寄给江南的朋友，寄托我对江南的想往，对诗友的怀念，想见诗友们的心情。此次旧病复发，心情极为不佳，兼已人到中年，诗情渐隐，雅趣冰消，写此文记之，曰：《再忆江南》。感谢朋友们的关切与问候。请弟史们踏青游山，吟诗作画之余，发条信息给我，告诉我今年的春情春景春貌，这里借用我第一次病中误约所填《雨霖铃》答江南诸旧曲牌中两句词：遥问风流诸子，可与去年同？今再续换两句：细雨晚钟竹山下，代我再植相思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