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一包包子和一袋换洗的衣服,我去看摆摊的父亲。 每到年根儿的时候,父亲就去城里炒瓜子卖,已经有几年了。一两个月下来上大学的弟弟开学的费用就基本差不多了。今年父亲的瓜子摊摆的比往年早,听说生意不好,母亲在家里急的嗓子疼,催我有空去看看。 熙熙攘攘的市场上,老远就看见了蹲着吃饭的父亲。 北风很猛,白菜碗里的热气儿一会就不见了,父亲依然吃的很香。父亲老了,高大魁梧的身材已经有些佝偻,满脸的皱纹,松弛的皮肤,布满血口子的手。可是父亲情绪很高,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向我炫耀着冷清的生意。在他的身后,是由装有瓜子的大麻袋垛起来的上面搭着蓬布的小棚子,这就是父亲晚上住的地方,在里面还放着暖瓶、锅什么的。 不管父亲做什么,在我心目中他都是堂堂正正的大丈夫,即使是摆摊卖瓜子。父亲正直、聪明,年轻时闯关东,做得一手好裁缝,后来当教师,毫不夸张地说,父亲是那个乡里最好的语文教师。而在那个偏远的小山村里,父亲无疑称得上是能人,他会养蜂、会算帐、会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还会自己培养食用菌种。小时侯看他摆弄高压锅、试管、高锰酸钾、酒精灯,看他从土豆汁里提取培养木耳菌种的基因,看他在自制的接种箱里将菌种接到装有锯末的瓶子里,真是觉得父亲是天下最能的人。这些都是父亲在教学之余做的,所得的收入都成了我和哥哥在外读书的费用。在那个小山村的所有同龄孩子中,只有我和哥哥读书最多。后来因为种种原因父亲放弃了民办教师的职业,带着一家人回山东老家了,开始了他地地道道的农民生涯。 自从小弟上高中后,父亲又开始在年根儿的时候摆瓜子摊,遇到忙时,白天黑夜不合眼,常常到除夕夜才回到家里坐上热炕头。今年炒瓜子的人多了,满街都是,父亲的生意便冷清了许多。 望着满脸风霜、满身灰尘的父亲,我并没有觉得难过或难堪。父亲是一个农民,凭自己的劳动受苦受累挣钱养活一家,供子女上学读书,这没什么可难过或难堪的,正相反,我更加敬重父亲,也因此敬重那些普普通通的凭劳动挣钱的人们 。
1999.3发表于《大众日报.大众周末》